見卿卿 第94節(jié)
“你我夫妻之間,不必客氣。” 自然也不必害羞。 看她害羞固然是很有意思的事,但他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大半天都沒有見過姜宛卿的正臉了,不免有些遺憾。 但姜宛卿好像并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那碗湯一直沒有碰。 未未一臉期待地問姜宛卿:“jiejie,這湯不要嗎?” 姜宛卿“嗯”了一聲,把湯端到未未面前。 未未沒有給風(fēng)昭然開口的機會,端起湯便稀里呼嚕一飲而盡。 風(fēng)昭然低聲問姜宛卿:“今日怎么不喝?不喜歡?” 以前他每次做了蘑菇湯,姜宛卿哪怕是飯也不吃,也要喝上兩碗湯。 姜宛卿抬起眼,慢慢地道:“以前是很喜歡,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喜歡了?!?/br> 風(fēng)昭然覺得她這句話好像不單指蘑菇湯。 但他沒有時間深究了。 大雨就是在這頓晚飯之時傾盆而下,接連下了十幾天,中間只停了兩個半天。 雨水嘩嘩,籠罩著世間。 上一世就是這樣的雨接連下到第十天的時候,荒宅門前那條河水暴漲,河水沿落陽山下沖進方家村的小河,小河兩岸的田地被沖毀無數(shù)。 這一世因為之前加固了河堤,門前的小河也疏通了幾道口子,將水流引進荒野,雨水雖大,但落陽山一帶好歹沒有出現(xiàn)水患。 方家村的百姓們以及受方家村人提醒而防住了這場大水的鄉(xiāng)民們?nèi)f分感激空虛道長,將之奉為神人。 就在這一片鋪天蓋地的大雨中,黃河決堤了。 大批的災(zāi)民涌入落陽山。 姜宛卿之前沒有這樣的場面。 畢竟方家村地處偏遠,荒宅更是與世隔絕,逃災(zāi)的人皆是往人煙稠密的城鎮(zhèn)逃,指望官府賑濟,沒有人會往這邊來。 “jiejie,怎么辦?” 未未負責(zé)看門,瞧見災(zāi)民,來討姜宛卿示下。 姜宛卿讓災(zāi)民們留下。 反正荒宅荒著也是荒著,她也只是修補幾間屋子借住而已,和這些災(zāi)民沒有什么兩樣。 災(zāi)民們得到了安息之所,冒雨開始修補房屋。 姜宛卿問他們?yōu)槭裁磿磉@里,畢竟這里荒僻得連賣貨郎都不會打這里路過。 災(zāi)民道:“都說這邊有猛獸,有猛獸定然是有吃的,不然山林里養(yǎng)不出猛獸來。” 猛獸以小獸為食,小獸以瓜果草葉為生,一座有猛獸活動的山林定是生機勃勃。 宋晉夫正幫著災(zāi)民一起修補房頂,聞言向姜宛卿道:“知道有猛獸還敢來,他們不怕被猛獸吃了嗎?” “那是因為表哥你沒挨過餓?!苯鹎涞?,“挨餓可比猛獸要可怕得多?!?/br> 宋晉夫:“你挨過?” “可不是?”姜宛卿低低地嘆息一聲,神情黯然,“剛到這里的時候,天寒地凍,我找不到吃的,只能靠野菜為食,直到后來認識了方嫂,才吃上一口飽飯?!?/br> 宋晉夫震了震:“你之前怎么不說?” 姜宛卿無奈地一笑,一臉滄桑:“都過去了,有什么好說的?再說,以庶女之身嫁給太子殿下,我所承受的說都說不清,餓點肚子這種事又算得了什么?” 姜宛卿一面說,一面悄悄打量宋晉夫的臉色。 那天從密林回來,姜宛卿便想打聽風(fēng)昭然跟宋晉夫說了些什么。 宋晉夫在她面前從來都不藏著掖著,一直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所以她以為會像以前那樣,她隨口一問,宋晉夫便會詳細道來。 哪知這次她踢到了鐵板,宋晉夫的嘴就像是夾緊了的蚌殼,怎么都撬不開。 他還不像風(fēng)昭然,有個心痛的毛病可以讓她拿捏,一旦被問急了,宋晉夫直接尋個借口就跑。 姜宛卿開始倒也并非一定要知道不可,現(xiàn)在卻越看越覺得宋晉夫可能是被風(fēng)昭然騙了。 風(fēng)昭然向來騙死人不償命,宋晉夫說不定被風(fēng)昭然三言兩語就騙去賣命,還要替風(fēng)昭然數(shù)錢。 此時宋晉夫的臉色果然一變:“你跟著他,吃了很多苦嗎?” 姜宛卿沒有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點頭的時候眼睛低垂,泫然欲泣。 宋晉夫臉色多了一絲怒氣:“他難道都不管你?” 姜宛卿有點慚愧了,上一世宋晉夫便是這樣為她義憤填膺,打抱不平。 “表哥在京城難道沒有聽說過?殿下本來要娶的是jiejie姜元齡,是我遭人算計,橫插一刀,拆散了他們一對有情人,我……我不受他待見,原是應(yīng)當?shù)摹?/br> “可我看他待你還算真心,他跟我說,若是有一天他出了事,就讓我?guī)慊鼐┏牵煤帽Wo你——” 宋晉夫說到這里,猛然頓住,很是懊惱,他在風(fēng)昭然面前發(fā)過誓,此事絕不能讓旁人知道,尤其是姜宛卿。 姜宛卿也愣住了。 她想過風(fēng)昭然可能是警告宋晉夫,可能是威脅宋晉夫,卻獨獨沒有想到他是把她托付給了宋晉夫。 他明明很是惱恨宋晉夫離她太近,居然還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風(fēng)昭然看似弱勢,實則無比強大,永遠都是風(fēng)淡云輕運籌帷幄。 姜宛卿覺得他永遠都是料敵如神勝券在握,從來沒有想過,他去姚城之前就已經(jīng)在做最壞的打算。 奪位之路險之又險,隨時會搭上性命,所以他替她安排好了退路。 “……” 姜宛卿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她看不懂了。 上一世風(fēng)昭然去姚城治水,臨行前讓宋晉夫帶姜宛卿回京城,姜宛卿一直以為風(fēng)昭然不想因她分神,所以不讓她跟在身邊。 她也不想耽誤他的事,便順從地隨宋晉夫離開。 那日風(fēng)昭然在密林中說不再讓她受委屈,她只覺得這句話來得太遲,已經(jīng)沒有意義。 但此刻她忽然意識到,就像風(fēng)昭然不了解她一樣,她很可能也并不了解風(fēng)昭然。 他在自己準備赴險之時,先讓宋晉夫把她送往安全之地。 后來遇到流匪,在最后關(guān)頭,之前的南疆貢使、越先安麾下的心腹張述趕到,救了姜宛卿。 不過,若沒有宋晉夫的舍命相護,姜宛卿也等不到張述相救。 當時姜宛卿抱著宋晉夫的尸體悲痛欲絕,只模糊知道張述是聽說這邊有流匪,所以快馬趕來。 她沒有去追究張述怎么知道她回京的路線,又怎么會一聽到流匪的消息就帶兵前來,要知道那時越先安的人雖然已經(jīng)和風(fēng)昭然接上頭,卻不敢在外面露出絲毫端倪。 張述身為朝廷命官,帶著手下的士兵是扮成了商隊混在姚城,不敢讓任何人查覺他們的身份。 而且接到姜宛卿之后,張述直接將姜宛卿送到了豐城礦營。 姜宛卿當時只覺得張述此舉可能是因為那里離礦營近,完全沒有想過礦營指揮使是風(fēng)昭然的人。 后來直到風(fēng)昭然率領(lǐng)南疆大軍起事,才來礦營接姜宛卿隨軍。 不知道上一世風(fēng)昭然是不是也跟宋晉夫說過這樣的話,宋晉夫臨死之時將她護在懷里,一直將她保護到了最后。 她不知道宋晉夫這樣做,有幾分是出自對她的愛護,又有幾分是出自風(fēng)昭然的交代,但這一世她絕不會睜看著宋晉夫踏上那條死路。 “別信他,他的話,一個字都別信?!?/br> 姜宛卿決定先將上一世那些事全放在一邊,眼下唯一要緊的,就是保住宋晉夫的性命。 “國師都跟在他身邊,他將來肯定能登上皇位,哪里會出什么事?他只不過嫌我是個累贅,耽誤了他娶心上人,所以想把我這個包袱甩給你?!?/br> “他竟然如此待你?” 和上一世一樣,宋晉夫最聽不得的就是姜宛卿受委屈,他立即又驚又怒,“那你還跟在他身邊做什么?!去跟他討一份休書,隨我回鏢局,我們不在這里受他的氣!” 姜宛卿搖搖頭:“不成,我已經(jīng)嫁給了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br> 宋晉夫:“人家當你是一回事,你就做他的人也罷了,人家既然不當你是一回事,你還跟著他干什么?” 宋晉夫越說越怒,“咱們這就去同他說清楚,休書到手,一拍兩散!” “表哥不要……”姜宛卿哀求道,“我從很早的時候就喜歡他,能嫁給他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雖然他心中另有他人,但能陪在他的身邊,便是我最大的幸福。” 在與風(fēng)昭然密林深談之后,宋晉夫已經(jīng)決定將自己的心意永埋地底,但聽到姜宛卿這樣的話,心里還是微微難過了一下。 “傻卿卿,你這又是何苦?” “我對他一往情深,癡心難改,已是沒救了。” 姜宛卿道,“只要我死纏爛打,他便甩不掉我,可你們?nèi)羰锹犃怂脑挘狭怂漠?,很可能便要帶我回京城,那就真遂了他的意。表哥,不如你和舅舅早日回京吧,也好斷了他的念頭?!?/br> 宋晉夫還沒有答話,背后忽然傳來“吱呀”一聲,房門從里面打開,風(fēng)昭然施施然走出來。 “?。?!”姜宛卿脫口而出,“你怎么在這里?” 自從災(zāi)民開始在荒園里安置,風(fēng)昭然便時常和災(zāi)民們在一起,和大人聊天,教孩子寫字,有人生病了,空虛不在的時候,他還會替他們診脈看病,很少有大白天在屋里時候。 風(fēng)昭然揚了揚手里的東西。 那是一封書信。 姜宛卿上一世見過這封信。 這是風(fēng)昭然寫給皇帝的奏章,他在里面向皇帝請命治水,托郭茂林將奏章轉(zhuǎn)呈皇帝。 上一世這個時候,姜宛卿還很擔(dān)心地問他:“郭茂林會為殿下轉(zhuǎn)呈嗎?” ( ?° ?? ?°)?輕( ?° ?? ?°)?吻( ?° ?? ?°)?最( ?° ?? ?°)?帥(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他的消息想送到京城,郭茂林捂都來不及。 “他會的?!憋L(fēng)昭然道,“孤在這里面加了一樣?xùn)|西。” 姜宛卿后來才知道,風(fēng)昭然在奏章后面附了一份生死狀。 上面白紙黑字寫明,若是一年之內(nèi)不能修好河堤,治理黃河,風(fēng)昭然愿意提頭去見皇帝。 這等于是一把風(fēng)昭然自己遞上去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