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怎么會？”

    “從你進屋起，就沒有正視看過孤?！?/br>
    姜宛卿立即抬眼看向他。

    眼神下意識想挪開，但她控制住了。

    他的感覺是對的，她有點怕他。

    上一世她總是看不懂他，渴望能多了解他一點。

    這一世她是越了解便越覺得他危險。

    若他對姜元齡的喜歡是假的，對她又能有幾分是真的？

    “孤好像把你嚇著了?！憋L(fēng)昭然苦笑了一下，“罷了，眼下只要你安穩(wěn)便好，其它的等日后再說吧。此地勞苦，若是你不愿跟孤去姚城，便回京城吧——”

    姜宛卿直接便道：“不，不回京城?！?/br>
    風(fēng)昭然：“大災(zāi)之后必有大亂，姜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姜宛卿，“我喜歡這里。”

    回京城的路上就有流匪，她可不會再讓宋晉夫出事。

    風(fēng)昭然瞧了她半晌，“孤從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犟？”

    “殿下現(xiàn)在知道了?！?/br>
    風(fēng)昭然沒有說話，把她手里的小橘抓過來抱著，走了。

    此時姜宛卿看著宋延和宋晉夫從屋子里出來，連忙迎上去，“他跟你們說什么了？”

    他不會是一意孤行，仍舊要把她送回京城吧？

    “殿下說此地眼下雖好，但不可久留，你既然不愿意回京城，我們就陪你在這里再住半年，明年一開春就去豐城，殿下說那里的指揮使可靠，可保平安無事。”

    宋延說著，微有疑惑，“不過殿下到底是擔(dān)心有什么事？”

    姜宛卿聽到不用回京城便松了一口氣，她不便透露將來的戰(zhàn)亂，便道：“可能是擔(dān)心災(zāi)后民心動蕩吧。”

    “卿卿?！憋L(fēng)昭然在屋內(nèi)叫她。

    姜宛卿走了進去。

    風(fēng)昭然的眸子很沉靜，目光很溫柔。

    這樣的目光讓姜宛卿覺得他也許真的有幾分喜歡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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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你會想念孤嗎？

    風(fēng)昭然告訴姜宛卿, 礦營指揮使陳紹在豐城已歷三代，家中人丁興旺，女眷眾多, 她將以指揮使遠(yuǎn)房弟妹的身份留在陳家。

    而她夫婿則是遠(yuǎn)去北疆為官，三年后回來接她。

    姜宛卿原本有點疑惑為什么不直接說是遠(yuǎn)房表妹，省得還要再編個夫婿防人問起。

    但又一想, 她不會去京城, 當(dāng)然也不會去豐城，等到風(fēng)昭然一走，宋延與宋晉夫自然是聽她的，她可以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風(fēng)昭然擔(dān)心她離開他的身邊去豐城和一群人陌生住在一處會不習(xí)慣, 所以之前便寫信詳細(xì)問明了陳紹家中情形，此時正一樣一樣說給姜宛卿聽, 就見姜宛卿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完全沒有半點擔(dān)憂，反而顯得十分愉快。

    “……”風(fēng)昭然，“……與孤分離在即，你很開心？”

    姜宛卿連忙道：“沒有，就是這輩子只在京城和桐城待過, 豐城沒去過, 便有些新鮮。”

    風(fēng)昭然沉默了一會兒, 還是道：“豐城比桐城更靠南邊, 夏天也更熱, 豐城人多食用清苦寒涼之物，你自小沒吃慣，不要多吃, 身體恐受不住。”

    姜宛卿點頭。

    風(fēng)昭然看著她：“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要跟孤說的？”

    姜宛卿：“愿殿下馬到功成, 治好水患, 澤被蒼生。”

    她這話說得是真心實意。

    風(fēng)昭然無論在私情上有多虛偽多冷漠，在大義上卻沒有一絲漏洞。

    在朝監(jiān)國時一心打理朝政，在外治水時亦是殫精竭慮，趕在第二年汛期來臨之際疏浚了黃河，從那之后，黃河沿岸的百姓再也沒有遭受過洪災(zāi)之苦。

    他會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皇帝。

    但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

    “孤此去，也許要三年五載，也許……”

    風(fēng)昭然頓了頓沒有往下說，只問，“孤不在的時候，你會想念孤么？”

    姜宛卿一句“哪里要得了三年五載”已經(jīng)到了嘴邊，忽然意識到他的這個時間并非是指治水，而是身登大位，統(tǒng)御宇內(nèi)。

    而后面那個沒說出來的“也許”，則是指他事敗身死，那便永遠(yuǎn)也不會再見了。

    她經(jīng)歷過一世，知道風(fēng)昭然治水登基并無懸念，但對于此時的風(fēng)昭然來說，前路未卜，生死難料，一切都是未知。

    他看起來鎮(zhèn)定從容，但眸子深處有一絲罕見的脆弱與不確定，這讓他看起來不像是生殺予奪的太子，更像當(dāng)初那個文雅而遙遠(yuǎn)的少年。

    都說人死之時會浮現(xiàn)生命里最溫暖美好的時光，姜宛卿上一世死的時候并沒有這種感覺，但此刻分離在即，她反而想起了那些久遠(yuǎn)的少女心事。

    可能很多少女心中都會有那樣一個人，遙遠(yuǎn)，完美，難以靠近，不容捕捉，像夢。

    “會?！?/br>
    姜宛卿輕聲道。

    這個字，就算是送給她曾經(jīng)喜歡過的少年郎吧。

    也當(dāng)是送給那個天真美好的自己。

    然后姜宛卿就發(fā)現(xiàn)風(fēng)昭然的神情變了。

    他一向克制，似這般七情六欲上臉的時候不多，那一雙長年如深潭般的眸子里像是有火光墜落，出奇的明亮。

    屋外的雨又開始，雨點打在瓦上、樹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屋內(nèi)的光線也變得黯淡，只有他的眉眼異常醒目。

    姜宛卿一直知道風(fēng)昭然生得好，但那種“好”總帶著一點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的距離，此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神采過于濃烈，竟讓他的五官都有了濃墨重彩，俊美得不可思議。

    他一把抱住了姜宛卿，聲音里帶著一絲喘息，就響在她的耳邊：“好好待在豐城，等孤回來。”

    說完這一句，他松開她，轉(zhuǎn)身離去。

    他的懷抱很緊，很暖，但走的時候也很絕決，沒有回頭看一眼，也沒有停下頓一步。

    雨水如幕，遮天蔽地，他的身影很快便看不見了。

    姜宛卿很難說清楚現(xiàn)在自己是一種什么感受。

    她如釋重負(fù)，一直壓在心頭的陰影消失了——不必再回京城，不必再待在風(fēng)昭然的身邊，也就不會死在冷寂的東宮。

    但又若有所失。

    少年時候風(fēng)昭然擋在她面前的身影，偶爾四目相接時溫和的微笑，及至大雪天氣里互相依偎的溫暖，在廚房中一個燒火一個掌勺的煙火氣息……

    無數(shù)的念頭紛沓而來，最終化作一口長氣緩緩?fù)鲁觥?/br>
    不管怎樣，她終于——自、由、啦！

    她激動得想握拳。

    就在這時候房門一響，風(fēng)昭然回來了。

    姜宛卿：“！”

    風(fēng)昭然低下頭，撈起小橘。

    小橘正和小貍窩在屋角呼呼大睡，被抱起來了茫然地看了風(fēng)昭然一眼，在他身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睡。

    姜宛卿還沒說話，跟著醒來的小貍不滿意了，繞在風(fēng)昭然腳邊喵喵叫個不停。

    姜宛卿：“殿下想帶貓的話，不如帶小貍?！?/br>
    風(fēng)昭然：“在豐城孤單寂寞，可以讓小貍陪你?！?/br>
    姜宛卿沒想過帶貓，兩只貓在這里受盡寵愛，無論去哪家都有飯吃，還有孩子們專門上供的小魚小蝦。

    而且小貍向來貓眼看人低，只認(rèn)風(fēng)昭然一人，就算要帶，她也是帶小橘吧？

    “小橘是公的?！?/br>
    風(fēng)昭然面無表情地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姜宛卿：“……”

    這回他是真的走了。

    雨聲中聽不見馬車的響動，但能看見院子里的百姓們?nèi)和庾汾s，手里拿著酒水吃食，或是自己做的點心，或是剛摘的果子。

    方家村的人也得到了消息，但等他們趕來的時候，縣衙的馬車已經(jīng)帶著太子殿下走了。

    于是留下來的姜宛卿收到了半屋子的東西，吃的穿的用的皆有。

    方嫂也帶著金寶和銀寶來了，金寶還帶來了幾份孩子們的窗課。

    自從風(fēng)昭然在涼棚下設(shè)學(xué)，男孩女孩皆可，方家村的孩子也翻山越嶺地來聽課。

    筆墨紙硯乃是精貴之物，孩子們備不起，起初全是在沙盤上寫字。

    后來姜宛卿拿出最后的銀錢，買了一批紙筆，孩子們視若珍寶，每一個字都是在沙盤上反復(fù)練習(xí)，才落在紙上。

    金寶寫得猶為認(rèn)真，字跡端正清晰，一看就是下過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