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卿卿 第132節(jié)
姜宛卿沒有睡,有一下沒有一下擼著貓,她把兩只貓都帶出來了。 風昭然將一只椿箱擱在桌上,“餓不餓?” 椿箱里面有幾碟下酒菜,還有一壺酒。 姜宛卿問:“明日殿下可是主祭,這么晚還喝酒,小心明早起不來?!?/br> 這話當然是玩笑,風昭然喝酒必然用藥丸,肯定不會讓自己喝醉。 但風昭然居然沒有接她的話頭,只是給她斟了一杯酒,祝酒詞都干巴巴的:“來,喝一杯?!?/br> 他的神情間有些郁色,像是有什么東西團在心間,哽得呼吸不暢。 其實他照舊還是那付高高在上的冷淡臉,姜宛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出來了他的心情很不好。 兩人喝完一杯坐下,姜宛卿照例把姚城中的情形一一說給風昭然聽。 風昭然不時會點一點頭,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許久都不眨一下,姜宛卿懷疑他并沒有聽進去她在說什么。 “殿下怎么了?” 燭火微微晃動,底下已經(jīng)淌了一大灘燭淚,風昭然看見姜宛卿的眸子在燈光溫和柔亮,她整個人身上都像是籠著一團暈白的光。 “卿卿……” 風昭然喚了她一聲,眉眼里像是有無數(shù)言語傾之不盡,最終出口的卻只是這兩個字,他低頭喝了一杯酒,再抬頭時,方才那種怔忡迷惘的神情已經(jīng)消失了,他重新變成清冷如月的太子殿下。 “若是你沒有嫁給孤,現(xiàn)在會怎樣?” 姜宛卿想了想:“大約已經(jīng)被家里許給別人了吧?” 京中的大世家都要臉,少有娶庶女做正妻的,哪怕是姜家的庶女。所以她大概會被許配給姜家的某些附庸——比如像楊遵義這種,寒門出身,又頗具才干,可以成了姜家家主的得力干將。 又或者是哪個破落的大族想要借姜家的勢,也會咬咬牙,娶一個庶女當宗婦。 這點風昭然同樣清楚,他握杯的手指緊了緊。 “不過,我才不要呢?!?/br> 姜宛卿道,“若是前年的中秋他們沒有得逞,我應該已經(jīng)想法子離開了京城,此時正在嶺南吃荔枝呢?!?/br> 風昭然的眸子里微幾天亮光閃了一下,是的,她喜歡嶺南。 “卿卿,你去嶺南吧?!?/br> 姜宛卿正在給自己斟酒,聞言手一頓,酒灑在桌面上。 她莫不是聽錯了? “你讓我去嶺南?” 當初是誰非不讓她走來著? “對,你去嶺南,”風昭然點頭,“嶺南四季常是春夏,一年瓜果不斷,永遠沒有冬天,據(jù)說還有很多野味可以吃,你確實會喜歡?!?/br> 姜宛卿:“……” 所以她去嶺南是為了吃? “好,我去嶺南?!苯鹎湮⑿?,“我盼這一天可久了。” “我派一隊南疆隊護送你,明日回姚城之后,未免其它人疑心,你可以再住幾日,然后假意北上回京,實則前往嶺南。等到……” 風昭然說著頓了一下,“等到孤此間事了,便去嶺南接你?!?/br> “唔,行,聽殿下的?!苯鹎淇瓷先ズ芎谜f話,她乖起來的時候整個人柔柔軟軟的,讓風昭然很想把她整個地摟在懷里,怎么抱都抱不夠。 但無論心里怎么癢,他都沒有動,只是握住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隨后發(fā)現(xiàn)她手背上有水漬,他下意識便親了上去,吮掉,酒氣彌漫在舌尖,他才發(fā)現(xiàn)那是方才她倒酒時灑在手背上的。 姜宛卿只覺得舔在手背上的不是舌頭,而是火星子,她猛地收回手,心頭砰砰亂跳,耳朵都開始嗡嗡響。 風昭然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像是用力阻止自己做什么,然后他狀若隨意地開口:“若是孤運氣不好,去不了嶺南接你,你就在嶺南安個家,不必為孤守節(jié),看到喜歡的便……便……” 他嘗試了幾次仍說不出底下的話,仰首猛飲了一杯酒,喝得有點急,灑了一點出來,濺在衣襟上。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酒氣。 姜宛卿明白,這是道別。 和上一世把她送去豐城一樣,這一世他把那地方換成了嶺南。 上一世姜宛卿捉摸不透他的想法,這一世坐在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眶微紅,她感覺自己仿佛看見了一個小孩,出去打架前要先把寶貝的東西先藏藏好。 “殿下,如果你不是太子,你會怎樣?” 風昭然愣了愣,然后道:“孤會去荒園,做一個篾匠?!?/br> 姜宛卿搖頭低笑了一下。 若你真是個篾匠就好了。 只可惜不是。 你是太子,將來還會成為皇帝。 你手上擁有的東西太多,身上背負的東西太重,“喜歡”二字,便顯得微不足道。 但我還是想謝謝你,眼看舉事在即,首先想到還是將我安置好。 “殿下,若是我真嫁了旁人,這輩子跟你沒有夫妻緣分……你會怎么辦?” “不可能?!?/br> “我說如果嘛,如果呢?”姜宛卿勾了勾他的手指,“殿下,說嘛?!?/br> 她那根小指頭就跟鉤子似的,直接釣在了風昭然的心上,風昭然的指尖穿過她的指縫,兩只手手指交錯,穩(wěn)穩(wěn)地抓在一起。 像是合力握著了一個微微發(fā)燙的心臟。 “孤不會讓你嫁給旁人?!?/br> 姜宛卿微微睜圓了眼睛:“我都不是你的妻子,我要嫁誰,是家里的事,你也能管得著?” 風昭然:“我可以讓誰也不敢娶你?!?/br> 姜宛卿:“……” 好狠。 “那……萬一我在去嶺南的路上出了事,你后面找不到我怎么辦?” “孤會把嶺南的每一寸土地都翻過來,上窮碧落下黃泉,不找到你絕不罷休?!?/br> 風昭然的眼眸深深,這句話像是從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掏出來的,莫名有一種很細很深的惶恐,好像她真的曾經(jīng)這樣消失不見,而他真的這樣找過她。 是在夢中嗎? 不記得了。 “只要孤活著,你就是孤的,孤絕不會把你弄丟?!?/br> “那萬一就是找不到呢?” 這句話讓風昭然像心臟像是被刀尖劃過,有一種非常尖銳的痛楚從心頭擴散,抵達頭顱。 是因為沒有提前服藥的關系嗎? 他的頭有點疼。 找不到……怎么找也找不到…… 風昭然的全副身心都在抗拒這種可能,抬手直接把姜宛卿抱到了膝上,緊緊抱住。 她安穩(wěn)地靠在他的懷里,乖乖地動也不動,滿滿地填實了他的懷抱,也填實了心尖上莫名空洞起來的那一塊。 很好,她就在這里,在眼前,在懷里。 他整個人都安穩(wěn)下來,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慌被安撫了。 “總之你乖乖在嶺南等孤,知道嗎?” 姜宛卿窩在他的懷里,他抱得很緊,看不到姜宛卿的眼神,只聽姜宛卿乖乖答道:“知道了?!?/br> “明日無論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只管回姚城,按計劃行事?!?/br> “嗯?!苯鹎潼c點頭,從風昭然肩上抬起頭來,看著他,“明天你會有危險嗎?” “算不上。”風昭然道,“只不過時局難料,先跟你說一聲?!?/br> 他的臉上沒有一處肌rou有異樣,神情也完美無瑕,只有眸子倏然之間緊縮了一下。 他在撒謊。 他簡直是個撒謊的天才,心頭絞痛已經(jīng)能掩飾得這么好了。 姜宛卿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會有什么危險,但她知道,所有的危險都只是他授命于天的考驗,最后他會贏。 “好吧,那我這里也是時局難料,我先跟你說一聲,萬一有什么事,殿下就去忙自己的大業(yè)吧,不用管我,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好的?!?/br> 姜宛卿的語氣里有一種少見的天真,讓她的話聽上去半是打趣,半是玩笑。風昭然不覺想起了她小時候的模樣,掛著眼淚的小貓臉嘴角上還帶著一圈紅豆湯。 那是他去到坤良宮、被迫進入“太子”這個囹圄之后,在人間遇到的第一縷善意,沒有冷眼,沒有笑里藏刀,沒有輕蔑,沒有惡毒。 她就像黑夜里初升的第一道朝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永恒的暖意。 這暖意至今仍在,驅散了他心中原本的郁結,他抬手輕輕捏了捏姜宛卿的臉頰,笑道:“若是不用管你,孤這一輩子應該會省很多事?!?/br> 姜宛卿別臉甩開他的手,把腦袋重新擱在他的肩上。 她摟著他的脖頸,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將臉埋得更深一些。 他沒有聽明白。 這也是她的道別。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26 01:07:28~2022-08-27 01:08: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咸魚一條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