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卿卿 第140節(jié)
準頭十分糟糕,砸在了旁邊的枯荷上,荷葉斷了,雪也灑了,發(fā)出好大的動靜。 風(fēng)昭然立身于橋上,回過頭來。 他微微抬起一點頭,書房的燈光映出他下半截臉,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啟。 沒有聲音,姜宛卿看懂了他的口型——乖、乖、待、著。 “?。?!” 姜宛卿瘋了一樣拿雪球往他那邊砸,一只又一只,撞在欄桿上四濺。 紛飛的雪沫子仿佛被燈光映成了金色,風(fēng)昭然就在這此金色雪沫中微微一笑,然后再度攏起斗篷,低頭迅速離開。 姜宛卿砸到最后手邊已經(jīng)掏出雪塊,只剩泥巴,但泥巴她也要砸。 氣死了! 她以為他帶她來京城是要她幫什么忙,不料他的想法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那就是把她送回姜家。 姜家確實是天底下最平安的地方?jīng)]錯,可是,他有問過她愿不愿意嗎?! 就和上一世一樣,他自顧自冷落她,也是為了保她平安,結(jié)果呢?她“平平安安”死在了東宮! “五姑娘,”暗衛(wèi)開口,“家主大人有請?!?/br> 鬧出這么大動靜,姜述當(dāng)然不可能看不見。 姜宛卿收拾情緒走進書房,原以為要挨一頓訓(xùn)斥,結(jié)果姜述只是笑瞇瞇地看著她:“小兩口的感情著實是好啊?!?/br> 姜宛卿:“……” “殿下什么都告訴我了,”姜述溫言道,“他說你跟著他吃了那么多苦,他心中十分感動,不忍讓你再跟在他的身邊犯險,所以先讓你回家等他?!?/br> 一個“等”字,讓姜宛卿飛快抬起了頭:“父親您……是打算相助殿下嗎?” “自然。”姜述拈須微笑,“他是我外甥,又是我女婿,親上加親,乃是自家人。姜家不幫自家人,難道要幫外人嗎?” “……” 姜宛卿心說當(dāng)初毀婚的不正是你這位自家人嗎? 是什么讓這位自家人回心轉(zhuǎn)意? 單只是把她送回家?怎么可能?她在姜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庶女,只有風(fēng)昭然那個腦子壞掉的家伙,才時時都想把她往這里塞,生怕她在戰(zhàn)場上掉了一根頭發(fā)。 “殿下一片誠心,不枉我姜家多年來對他的栽培啊?!?/br> 姜述滿臉嘉許,意氣風(fēng)發(fā),仿佛站上了世間巔峰,實現(xiàn)了畢生抱負。 姜宛卿從來沒有看過他這般志得意滿的神色。 風(fēng)昭然到底做了什么?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01 00:08:32~2022-09-02 00:21: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碳烤兔爪爪 10瓶;24177587、乘 5瓶;兆殳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九十九章 那孤這一世便算白活了 屋子里熱汽蒸騰。 風(fēng)昭然整個人浸在藥斛當(dāng)中, 周身插滿金針。 絲絲縷縷的暗紅色血液沿著中空的針尖擴散在藥水中。 空虛吭哧吭往浴斛里加藥,活像個不停添食材的大廚。 “差不多了吧?”空虛一腦門汗,“這藥再用下去真的要死人了, 貧道師門有訓(xùn),不殺生的?!?/br> 風(fēng)昭然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得近乎半透明, “毒性袚除了多少?” “半成不到?!笨仗摬亮税押? 臉色也沒有比風(fēng)昭然好看到哪里去,“貧道一向知道殿下有時候是有點瘋的,但著實沒想到您能瘋成這樣——姜家就是靠這東西馴養(yǎng)暗衛(wèi),這種毒宛如附骨之蛆, 暗衛(wèi)終生都無法擺脫?!?/br> “但孤可以……” 風(fēng)昭然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半年之內(nèi), 必須祓除干凈。” “不可能!”空虛失聲道,“這種祓毒之法一年里只能用一次,全袚干凈非得十?dāng)?shù)年不可,半年純?nèi)皇亲鰤?!?/br> 風(fēng)昭然掀起眼皮看空虛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沒什么情緒:“半年后孤便可以攻下京城, 若是等到孤登基御極, 身上卻還留著姜家的毒, 孤就把沈懷恩滅族。” 空虛一呆:“這關(guān)沈大人什么事?為什么要滅他的族?” “因為沈慕兒也可以跟著他一起死?!憋L(fēng)昭然的聲音里透著徹骨的涼意, “道長想看到嗎?” 空虛:“…………” 算你狠! 空虛擼起袖子, 把熬好的藥湯一股腦倒了進去,風(fēng)昭然的身體顫抖起來,每一根金針里都涌進了更多的血, 整只浴斛的顏色變得晦暗不明, 藥味漸漸壓不住血腥味。 “說話……”風(fēng)昭然的聲音在嗓子擠得幾乎變形, 瞳孔隱隱開始擴散,“跟孤說話……” 空虛真有點年不下去了,“殿下,您不是跟姜家大小姐勾搭了那么久嗎?明明一封信就能解決的事,非得這么折騰自己,值得嗎?貧道看太子妃心胸比您寬廣得多,沒準真不當(dāng)一回事兒。” “呵,你不知道她……她啊,從小受了委屈就不會說,只會躲起來?,F(xiàn)在她長大了,她不躲了,她開始往外逃……孤要是讓她不痛快,她就要飛走了……” 風(fēng)昭然的發(fā)絲全部濕透了,不知是熱汽蒸騰的,還是冷汗浸透的,他的目光已經(jīng)有些迷離,其實已經(jīng)不大明白自己在說什么,只是若不說話,他定然會暈過去。 “其實是不值的……當(dāng)然不值……孤還要君臨天下,怎么能以身犯險?可是孤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覺得這場仗輸?shù)艨梢?,孤死了也可以,就是……她受委屈不可以…?/br> 空虛,孤近來很少做夢了,但孤越來越有一種感覺,若是讓她受委屈,那孤這一世便算白活了……” 空虛瞧見他的瞳孔開始渙散,便知道他的身體已經(jīng)承受到了極限,正在制造一場昏迷讓神智逃避這種痛苦。 他的聲音到后面輕得像跟蚊子似的,空虛只當(dāng)是夢話,并沒有認真聽,只想著這會兒偷偷開始拔針風(fēng)昭然會不會發(fā)現(xiàn)。 但聽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空虛已經(jīng)摸到針尾的手頓住了,他迅速擦凈手,從懷里掏出那本從不離身的手抄本,迅速翻到某一頁。 上面繪著一個法陣。 只為一個念頭而活……倒是很像這上面說的“執(zhí)心陣”。 藥斛里,風(fēng)昭然終于失去了意識,緩緩沉進藥湯中,眼看就要滅頂。 空虛立馬把風(fēng)昭然拉起來,然后出手如風(fēng),迅速把針拔得干干凈凈,再提心吊膽地試了試風(fēng)昭然的鼻息。 還有氣兒,沒殺生。 * 姜宛卿始終不知道風(fēng)昭然到底是用什么忽悠住了姜述,姜述好像恨不能把姜家的好東西全堆到姜宛卿的院子里來。 新的東西進來,舊的東西就要騰位置,姜宛卿也不能說不要,便道:“父親所賜件件都是好的,但一來院子小,擺放不下,二來,舊物都是小娘用過的東西,女兒著實不舍得換,還請父親見諒?!?/br> 姜述的目光撫過屋中物件,眸子里難得有了一絲柔和:“你小娘是個好女人。你也是。” 不過這點柔和轉(zhuǎn)即便消失了,他道:“只是姜家的五姑娘這樣住著無妨,你卻已是大央的太子妃,不該再住這小院了?!?/br> 第二日姜宛卿便搬到了新院子,與姜元齡的院子隔著一座花園比鄰而居。 不單是屋子換了,姜宛卿但凡動用的東西,大到出行的車馬,小的飲用的茶水,全都頂尖的,連姜元齡都被壓了下去。 戚氏為此和姜述明里暗里說過不少“嫡庶有別”之類的話,姜述開始只當(dāng)沒聽見,后來直接道:“夫人,嫡庶固然有別,但越不過尊卑,慶王妃和太子妃能一樣嗎?” 戚氏的臉冷下來:“老爺這意思,是要扶持一個庶女?” 姜述拂袖而去,臨行扔下一句:“什么嫡女庶女?只要是姓姜,便都是姜家的女兒!” 二房的姜尚柔過來搶了丫環(huán)的差事,一面給姜宛卿梳頭,一面把這話學(xué)給姜宛卿聽,還告訴姜宛卿:“聽說大小姐在屋子里不出來,飯也沒吃?!?/br> 姜宛卿在鏡子里看著姜尚柔的臉,想起從前姜尚柔在她面前張牙舞爪的模樣,不禁在想,她從前在姜元齡面前估計也是這樣學(xué)舌的吧? “說來也真是好笑,她都已經(jīng)嫁作人婦了,難道還在肖想太子殿下?如今殿下勢如破竹,已經(jīng)打到了京城外,只要攻破城門,這天下便在殿下囊中人?!?/br> 姜尚柔說著討好地笑,“娘娘到時候就要母儀天下了。真可笑有些人從出生就以為自己要當(dāng)皇后,結(jié)果老天爺不認,依我看呀,這都是命——” 她的話沒有說完,姜宛卿直接站了起來,吩咐旁邊的嬤嬤:“二jiejie很會聊天,把二jiejie送到大小姐房里去,照著方才的話,讓二jiejie對著大小姐說一遍?!?/br> 姜尚柔驚慌失措,掙扎求饒。 貴女們不都是這樣嗎?和誰好,就踩她討厭的人,為什么姜宛卿不一樣? 姜尚柔最后還是被人架了出去,她尖聲道:“你別裝清高了,少在那兒裝姐妹情深,你以為我以前為什么罵你,古淑范為什么罵你,還不都是因為姜元齡不喜歡你——” 人很快被弄走了,底下的話姜宛卿沒有再聽。 少年時也曾經(jīng)有不甘,想著有朝一日能打這些人的臉。 但生死場上轉(zhuǎn)過一回,姜宛卿才發(fā)現(xiàn)理會這些人全然是浪費時間,她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姜家的女兒出門排場向來大,前后有府兵跟隨,再加上丫環(huán)婆子一大堆,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頭上帷帽一蓋,誰也不知道出門的是哪個姑娘。 風(fēng)昭然已經(jīng)兵臨城下,戰(zhàn)事正式波及到京城,大街上門戶緊閉,只有零星的煎餅攤子開門,然而生意還未做成,先被一臉疲色的御林衛(wèi)洗劫一空。 御林衛(wèi)們已經(jīng)守了一整夜的城,剛剛退下來。但朝中亂成一團,文官們請辭的請辭,告假的告假,皇帝殺了一批人,卻依然撐不起臺面,亂子層出不窮,打完仗的兵士們?nèi)I著肚子,看見什么搶什么。 姜宛卿隔著車簾上的紗簾看著這一幕,面無表情。 姜家都不需要為風(fēng)昭然做什么,只需要袖手旁觀,京城就亂了。 嬤嬤不住念佛:“這種時候,真不能出門啊,娘娘,事情辦完咱們就快回去吧?!?/br> 姜宛卿出門的說辭是小娘托夢,她本來要出城上墳,但眼下出城顯然是不可能,遂到城中的寺廟為小娘做場法事。 做完法事回來,經(jīng)過結(jié)香的鋪子。 鋪子大門緊閉,但側(cè)邊開著一小扇窗口,里面可以買饅頭包子。 “這里是結(jié)香的鋪子么?”姜宛卿狀若隨意地道,“自從我成婚,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嬤嬤討好地回答是,并問要不要傳結(jié)香過來。 姜宛卿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她吧,好久沒有嘗過她的手藝了?!?/br> 這里已經(jīng)是權(quán)貴云集的北城,無論是走投無路的流民還是四處橫行的御林衛(wèi),到這里都不敢放肆,尚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