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我都可以放心了?！?/br>
    美人說起來簡單，但是真的出個美人可沒那么容易，十個女兒里頭，哪怕是自小錦衣玉食，也不是能長成美人的。哪怕母親是美人，生出來的孩子面目普通都有可能。況且這人還必須是他們自家女兒，更是難了一層。

    “好生叫人照顧，”白遜去吩咐曹娘子，“不許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曹娘子滿面笑容，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唯。

    宮城里在酉時下鑰，宮門下鑰之后，宮城里就陷入了夜色。

    皇帝的輦從皇太后的長信宮一路由中官們抬著過來，皇帝的行輦巨大，若是大輦需得百人以上抬輦。天子年少珍惜物力，除非必要，很少使用這些。平日里一頂小輦就差不多了。

    四個中官抬著小輦穿過宮道，到了宮門內(nèi)，輦內(nèi)的少年天子踢了踢輦，中官們放下行輦。

    他大步走入明光殿內(nèi)，他才從皇太后那里回來。

    之前他讓人把白家的兩個入宮待年的女兒送出宮，太后知曉之后沒有立刻發(fā)難，事后也只是問了兩句。既然太后已經(jīng)表態(tài)，那么該做的安撫還是要做。

    他叫來中常侍，“明日你去上黨公和南安公那里送賞賜。”

    中常侍道了一聲唯之后退下。

    “陛下，”陳留王在后開口，陳留王是元茂的弟弟，今日被他留在宮里沒有回王府里。

    最近宮里出了的事，陳留王也聽到了，被送出宮的人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女，天子這么做，顯然是拂了皇太后的臉面。

    要知道皇太后可不是什么脾性好的人。幾年前皇太后欲行廢立的時候，將天子關(guān)起來打算活活餓死他，哪怕后面改變主意，天子也因此好生的病了一段時日，等痊愈之后性情就變的不太一樣。

    “陛下送回白氏二女，但依照太后往昔的作風(fēng)，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必定還會讓其他的白氏女子入宮?！?/br>
    陳留王謹(jǐn)慎的斟酌語句，“恐怕到那時候，就沒如今這么好辦了?！?/br>
    皇太后耐性說好也好，譬如當(dāng)年沉下氣，等到機(jī)會一舉將弄權(quán)的權(quán)臣一網(wǎng)打盡，又一一收拾反對她臨朝稱制的宗室。要說脾氣不好，那是真不好。忤逆她的人，絕大多數(shù)沒得好下場。

    “朕當(dāng)然知道?！痹瘜⑼馀蹞Q下，看向滿面錯愕的陳留王，面上的笑容在燭火下有些詭譎“這樣不也是很好么？”

    作者有話說：

    男主：該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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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他真的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會和當(dāng)初一樣的虛情假意。

    殿內(nèi)燈火憧憧，落到元茂的面上，秀挺的鼻梁在臉上落下一道陰影，他笑容隱匿在陰影里越發(fā)的晦澀難辨，也越發(fā)的詭譎。

    陳留王看見，心下莫名重重一跳。緊接著就心跳越發(fā)如鼓，自從天子幾年前痊愈之后，性情就變的和之前不同，也不是說兩個人，他自小和這位兄長一塊長大，人還是一個人，但他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痊愈之后的天子越發(fā)的喜怒難辨。若說被太后幽閉之前，天子即使穩(wěn)重，但終究還有少年人心性在。

    可是現(xiàn)在的天子，給他的感覺不像是少年人，反而是經(jīng)歷過許多的成人。

    他以前還能摸清楚天子的喜怒脾氣，但現(xiàn)在他是半點都摸不到了。就連天子的所作所為他也不能摸清楚里頭的含義了。

    送走了白氏二女，太后還要送白氏女進(jìn)來，那天子之前的舉動哪還有什么意義？

    陳留王剛想要說話，抬頭和皇帝的目光直接接觸上，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臣不明白陛下的用意。”

    到底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兄弟，言辭內(nèi)不必和其他臣子一樣瞻前顧后，吞吞吐吐。

    “沒什么用意。”元茂在燭火下整理外袍的袖口，赭黃袍子上全是精密繁復(fù)的繡紋。

    陳留王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古怪，他嘴張了又張，“那之前在宮中的白氏二女，大可不必送出宮去。這后面太后送入宮的，和二女又有什么區(qū)別？這還白白得罪了太后?！?/br>
    陳留王說著不禁有些著急起來，皇太后的手段，就算是他們也要忌憚?；侍笳嫦率制饋?，可不是在乎什么母子之情。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做。

    元茂笑了搖頭道，“那還真的不同?！?/br>
    陳留王越發(fā)的迷惑不解，都是白氏女，能有什么不同？

    但是眼前的天子已經(jīng)沒有了繼續(xù)給他解釋的意思，他換好衣裳靠在御座的憑幾上，面上露出些許的疲態(tài)。

    陳留王知趣的抬手告退。

    等到陳留王退下之后，元茂手臂壓在憑幾上，看著那邊的銅人宮燈。

    “不同，自然是有不同的?！?/br>
    他死了之后，并沒有見到被他賜死的人。

    他活著的時候不殺她，但是臨終的時候，卻只想拉著她一塊死。明面上留的理由是怕她在自己死后禍亂朝政，但他心里知道，她失德的事，宮廷內(nèi)外早已經(jīng)知曉。一個失德婦人根本就沒有辦法使得朝廷內(nèi)外臣服她。

    沒有他更明白權(quán)利斗爭落敗之后的輸家會是什么樣子。

    他帶她一起走。不是想要他的命么。好，他既然死了，那么他拉她下來一塊看看。

    但他真得死了之后，卻沒有意料中的和她在陰司黃泉相見，他的魂魄飄蕩在宮城上方，見到太子在繼位之后，就開始著手提拔母家。

    太子并不是他一開始就冊立的，原先的太子和他政見相左，不僅如此，還公然和他唱反調(diào)。在太子十五的時候，東宮屬官上告太子在東宮藏匿兵甲，他派人去搜查，果然搜出了兵甲出來，作為君父，他絕不能容忍太子大逆不道。

    他廢了太子，并且將廢太子賜死。立二皇子為太子。

    他對于這個次子并沒有太多的關(guān)注，中宮無子，只是照著長幼順序所立。這個太子對他十分順從，對非他生母的皇后也十分孝順。但他死了之后，原本溫順的太子瞬間變了一張面孔，他啟用他生母的家族，那些人成了他手里的刀，向叔父兄弟們砍過去。

    臨終的時候，考慮到太子年少，何況被立為太子的時間很短，還沒來得及教他如何為政。他任命了自己幾個弟弟為輔政大臣，互相制衡，一同輔佐他。

    誰知太子繼位，才一年的功夫，他就逼死了好幾個輔政的叔父，還有一個在宮城當(dāng)場被殺卻給不出一個實在的罪名，尸首送出宮外回王府的時候，王府對著無罪被誅的主人哭聲震天。

    輔政的叔父們被屠戮的差不多之后，新帝又讓外戚們?nèi)ヅ室ё约旱牡艿軅儯T王們或是被逼造反，或是裝瘋避禍。

    元茂的魂魄飄蕩在宮城上方，看著自己立的太子將叔父弟弟們幾乎趕盡殺絕，然后又見到外戚弄權(quán)，他這個兒子在的時候尚且能讓外戚做自己手里的一把刀，最聽話且兇悍的一條狗。但是當(dāng)他自己也死了留下幼子之后，外戚控制幼帝把持朝堂，當(dāng)即朝政亂成了一鍋粥。

    元茂看著江山四處烽煙四起，豪強(qiáng)起兵以清君側(cè)的名義攻入了洛陽。他剩下來的那些兒子幾乎對此竟然束手無策。

    權(quán)臣當(dāng)?shù)溃实鄄贿^是一個棋子，不多時幼帝夭折，元茂見到自己活下來的那些兒子一個個被拉上皇位，然后又被權(quán)臣各種殺掉，在天下亂了二三十年之后，終于作為傀儡的皇帝被禪位，天下?lián)Q了個新主人。

    而遜位的魏帝緊接著也被毒殺，被一起毒殺的，還有那些宗室，哪怕連襁褓里的嬰孩都沒有被放過，被斬殺殆盡。

    他飄在上空看著，又恨又氣，又絕望透頂。他只記得當(dāng)時周身突然五感俱消，等到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候。

    元茂手臂重重的壓在憑幾上，哪怕已經(jīng)過了好幾年，那股沉重的痛恨還有絕望壓在心口，依然不能完全松懈。

    恨次子心狠手辣，恨自己竟然有眼無珠，也恨他的那些兒子一個個的只會爭權(quán)奪勢縱情豪奢，等到亂軍打上門卻個個束手無策。最后落了個江山易主身死覆滅的結(jié)局。

    他恨這些兒子恨到了骨子里，再來一次，他不想要見到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但是，有些故人，還是要見一見?！?/br>
    “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這步了?！?/br>
    中常侍從外入內(nèi) ，冷不丁的聽到這話。當(dāng)即冷汗就下來了。陛下這幾年言語行止多少有些奇奇怪怪，他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中官。

    中官透都要垂到胸口，中常侍只能硬著頭皮進(jìn)去稟告，“陛下，送給上黨公和南安公的賞賜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br>
    元茂冷淡的點頭，“明日你就親自去吧?！?/br>
    中常侍應(yīng)是，心道白家這兩個小娘子在宮里算是白費了這么些時光，陛下對她們是真的半點情分都沒有。

    第二日中常侍親自把皇帝的賞賜送了過去，這事就算是翻篇了。即使入宮沒有在后宮里得個位置，但得了賞賜，就算是過去了，該婚嫁的婚嫁，也不耽誤。

    宮城里也恢復(fù)了往昔的安靜，沒有半點波瀾。過了幾日，皇太后下朝回長信宮，令人把皇帝請來。

    皇太后臨朝稱制，朝綱獨斷。大權(quán)在手不允許有人覬覦半分，而年少的天子就真的不管，仍由皇太后掌控朝政。

    或許是因為天子的懂事孝順，讓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母子關(guān)系緩和了不少。今日請他過去，元茂立即起身前往長信宮。

    白太后已經(jīng)有點年歲了，但權(quán)力是世上最滋補(bǔ)的補(bǔ)藥，所以哪怕已經(jīng)有點年紀(jì)，她看起來遠(yuǎn)比同齡婦人要年輕許多。

    “我兒來了。”白太后不是元茂生母，但口吻里親昵得和親生母子一般。

    “阿娘?！痹止蚍诘亟o太后行禮。

    白太后在上完完全全受了元茂的這一大禮，等到他起來，叫他坐到她身邊來。

    “我記得你當(dāng)初御極，才堪堪六歲，現(xiàn)如今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十多年過去了。你也長大成人?！?/br>
    元茂知道白太后說這些話里頭有她的用意，他靜靜的等著，果然聽到白太后道，“人都說，男子長成，一是冠禮，二，便是娶婦成家。我兒生為天子，是天下表率，就更應(yīng)該如此。”

    白太后不由得多打量了身邊的少年幾眼，皇帝長成到現(xiàn)在，她就沒有聽說過皇帝寵幸過任何宮人。

    少年人滿十三四之后，對男女就有了興致。越是年輕的就越是難以抑制。她這么多年宮里什么沒見過，也從來不在這上面限制皇帝。反正皇后是白家的，且白家外孫是太子就行了，至于其他人生的再多，也入不了她的眼。

    誰知皇帝竟然這么多年，一個承幸的宮人都沒有。

    白太后不免心里有些懷疑。

    世上沒男子不貪花好色，天子這樣難免讓她不由得犯嘀咕。

    “是。”元茂心里隱約知道了白太后想要說什么。

    年幼的時候還好，他逐漸年長之后，白太后對他便有了防備，朝堂上的事除非是需要他出面，要不然太后不會和他說一句。

    既然朝政不會說，那么應(yīng)該就是后宮的事了。算算時間，差不多也是她該入宮的時候。

    他隱約記得，她前生就是在白太后的安排下入宮的。

    果然，他讓白氏二女出宮各自婚嫁，還是讓太后急了。

    “皇后是國母，不能輕率定下。但是陛下身邊也不能少人?！?/br>
    白太后笑道，“不如遴選幾人入宮侍奉，也好讓我兒有人伺候?！?/br>
    元茂頷首，“一切皆聽從阿娘安排?！?/br>
    太后安排的自然只會是白家女，而白家女如今除卻送出宮的二女之外，暫時年紀(jì)合適的只有一個白三娘。

    他知道，就是她了。

    故人相見，他真的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會和當(dāng)初一樣的虛情假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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