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茂看著廷尉送上的兩人供述以及各類證物，將宗室們召集到了太華殿。

    “難怪他們之前行事那么順利，原來有皇太后在其中。”

    元茂示意中常侍把廷尉署呈送上來的口供和物證給送到宗室那邊去。

    這里頭不僅僅有二王，還有長信宮好些個中官的口供。

    中官們甚至連太后什么日子見過二王，什么時候開過密室，二王在里頭逗留了多久，又從哪條道路離開的，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二王和長信宮來往密切，也不是什么秘密。哪怕二王去的不多，但是二王的王妃也去過不少次長信宮。

    一圈傳閱下來，宗室里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武威王起身，“陛下，此事不可姑息。太后身為陛下嫡母，竟然勾結(jié)賊人，窺探神器。這簡直駭人聽聞。”

    太后執(zhí)政的時候，和宗室們明里暗里過手了許多年，彼此拉鋸消耗，最后因為宗室們手掌兵權(quán)，不是能輕易撼動，故而保持著太后掌控朝堂，而宗室們掌兵的局面。選如今太后倒下，以往的恩仇也要做個了結(jié)。

    元茂靜靜聽著，看向武威王。

    只聽武威王道，“白氏無德，如今更是意圖顛覆江山。宜去皇太后尊號，廢為庶人?！?/br>
    這話也只能宗室里德高望重的長輩來說，其他人是不適合提的。

    此言一出，宗室們彼此低聲道是，沒有任何人反對。

    這世上就算是皇帝，也有可能被廢黜?；侍?，那就更不用說了。

    武威王見元茂在上保持沉默，“陛下，廢黜皇太后，前朝不是沒有前例。”

    “朕知道，”元茂點頭，“但是替父休妻，這事古往今來就沒有聽說過?！?/br>
    武威王一時間無話可說。

    天子要面子有時候也的確很要面子，很講究臉面兩個字，跨過先帝去廢掉太后，仔細說來的確有那么點兒不妥當。

    可這又有什么要緊，謀反這種事就是成王敗寇。既然輸了，那么任人魚rou也是理所應(yīng)當。自古以來哪個不是如此！

    “太后畢竟撫養(yǎng)過朕?！?/br>
    “她還逼死過安太后?！?/br>
    武威王下一句把眾人弄得臉色都變了。

    如今太后失勢已經(jīng)板上釘釘，原先她做的旁人不敢提的，此刻毫無顧忌的提出來。

    元茂陷入沉默，武威王毫無畏懼的對著元茂的注視。

    過了許久，元茂起身，“讓朕想想?！?/br>
    武威王見好就收，也不繼續(xù)說下去。

    和宗室見過一面，元茂坐在御座上，手指在下面的憑幾上敲了幾下。

    中常侍過來奉茶，只聽天子道，“去長信宮?！?/br>
    長信宮此刻已經(jīng)是宮里人人避之不得的地方了?；蕦m是天底下最市儈，最踩高捧低的地方。就算是帝后，一旦失勢，馬上就能體會到世態(tài)炎涼。

    長信宮外是團團圍住的禁軍，而內(nèi)里的中官宮人，廷尉署拉去一大半的人去進行審問，再也沒有回來。這里便清冷下來了。

    天子的行輦停在了宮門處，元茂來這里已經(jīng)許多次。這次來和以往又不一樣。

    門口并沒有侍立的宮人，身后的中官把殿門推開，內(nèi)里也是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元茂抬足入內(nèi)，見到太后坐在一張席上。

    權(quán)力是最滋養(yǎng)人的。

    印象里太后一直比真實年紀還要年輕許多，不管什么時候都容光煥發(fā)。

    現(xiàn)在坐在席上的太后，不見往日的意氣風發(fā)，頭發(fā)里也有了白發(fā)，蒼老了許多。

    “你來做什么？”

    太后見到元茂冷笑道。

    “朕來探望一下太后?！?/br>
    太后見元茂過來，“你來這兒，難道是想要看我的笑話？”

    太后點點頭，“沒錯，你贏了。所以你現(xiàn)在來看看我過的是如何落魄的？！”

    太后話語里帶著怒意，元茂佇立在原地，面上無喜無怒，靜靜的看著她。

    “朕一直很佩服你?！?/br>
    元茂抬手讓殿內(nèi)的中官都出去。

    太后冷笑看他不言語。

    “朕很佩服你在朝堂上的手腕，以及料理政事的本事。原本以為你我可以一直平安無事可后來，朕才知道朕想錯了?！?/br>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元茂嗓音淡淡，“你不會讓朕做想做的事，而朕也不會容忍你時時刻刻越俎代庖。”

    太后冰冷看過去，對上元茂毫無感情的雙眼。

    他們其實都是同一類的人，所以才能下手下得毫無顧忌。

    “武威王向朕進言，你協(xié)助二王造反，已經(jīng)德不配位。提議廢黜你的皇太后之位?！?/br>
    太后對此早已經(jīng)料到，但放在腿上的手掌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

    “你想要我死?！?/br>
    她見識過太多的宮廷爭斗，廢黜尊位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會有一杯毒酒一條白綾送上路，到時候?qū)ν庹f以憂死，也無人在意。

    她自己就是如此處置過不少人，怎么會不知道這里到底怎么回事。

    “你這是要給你那個死了快二十年的生母報仇來了？”

    太后尖銳的笑，“只是可惜啊，就算殺了我，你的生母還有你生母家的那些人也活不過來了。而我，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后，皇太后。榮華富貴享用了這么多年，就算落得個如此下場，也比你母家全家死絕好上千百倍！”

    元茂面上依然沒任何表情，太后罵完之后捂著胸口坐在那兒喘息。

    “朕不打算廢黜你的皇太后尊位。你我之前還有母子名分。廢黜嫡母這種事，古往今來還沒有人做過。”

    太后冷笑，“那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彼此都是老手了，也知道不會手下留情。

    就像她也曾打算對他下毒，只不過他身邊早已經(jīng)被安排妥善，她已經(jīng)根本安插不下人，也沒辦法動手。并不是因為她心慈手軟，顧及什么母子之情。

    再說他們有什么母子情。

    “朕打算讓太后去驪山離宮靜養(yǎng)。”

    驪山離宮那個地方，算是一處行宮，只不過帝王長久沒有在那里去過。

    “當然，宗室那兒也必須有所交代。所以去的只是太后而已。至于所持的璽綬等物，留在宮中，由有司看管?！?/br>
    太后先是一愣，而后放聲大笑，笑完之后，指著元茂道，“你還真是裝模作樣到了骨子里！”

    “你想要保全你的名聲，這結(jié)果和廢了我也沒有任何區(qū)別！”

    把皇太后所有的璽綬收走，所有能證明她身份的東西都沒了。她和一個普通婦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第178章 完結(jié)

    在秋日高爽的風和陽光里，大步向她走去。

    元茂看著面前的太后, “太后依然能保全名號存活于世，應(yīng)當慶幸了?！?/br>
    當權(quán)的人，從來不缺仇人。只不過以前大權(quán)在握, 地位高高在上，只能擺出恭順的姿態(tài)。不管他也好，太后也好, 全都這樣?，F(xiàn)如今他和太后的角逐已經(jīng)分出了勝負, 那些曾經(jīng)被太后打壓過的, 也抓住機會意圖置她于死地。

    “二王的口供，以及長信宮中的人證物證皆已經(jīng)歸案。就算想要遮掩過去, 都是癡心妄想。廢黜皇太后尊號，雖然是武威王提出來的, 但其他宗室還有朝臣何嘗也不是這么想的？只是武威王的身份和輩分，最適合代他人說這話而已?！?/br>
    “太后難道以為, 事到如今，還會和以前一樣？”

    太后臉色蒼白，現(xiàn)如今的這個結(jié)局比她想象里的好，但也不好。

    她以為面前這個人, 照著那個死要面子的做派。會暗地里讓她暴斃。

    沒想到他竟然是以這種方式，讓她活著。

    “余生還長。太后請多多保重?！?/br>
    元茂說罷，也不再看太后的面色如何, 也不欲在此久留。

    他到外面，對守候在外的中官道, “衣食上，不要虧待了她。”

    元茂不會在這些事上虧待太后, 畢竟如今太后已敗, 那樣的罪名在她的身上。她就算不死, 還保留太后的名號，也只是空有名號而已了。不廢而廢，對宗室也有交代。

    如今的太后就算活著，也翻不起任何風浪。

    既然如此，他也大方一些，向天下人展露自己的心胸也未嘗不可。

    尤其太后是悅悅的親姑母。若是太后被廢，她這個皇后多多少少都會受到牽連?？丛趷倫偟姆萆纤膊粫滤朗?。

    元茂回到太華殿，正巧見到阿驥從門內(nèi)跑出來。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宮里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每日里沒心沒肺的快快樂樂。

    阿驥從門里橫沖直撞跑出來，一頭砸在了元茂的腿上。這孩子胃口極好，長得也比同齡孩子要高壯許多。

    阿驥一頭砸在他的腿上，頭抬起來，看到是元茂。馬上就露出個笑，“阿爺！”

    元茂低頭看到他額頭上跑出來的汗水，抬袖給他擦了。彎腰將人抱起來，在手臂上掂量了下他的重量。又沉了不少。

    “日日這么跑，也不見得你對讀書有什么興致?！?/br>
    “才沒有?！卑ⅢK睜著烏黑的眼睛，“阿娘今日教我寫字了?！?/br>
    阿驥說著手指撥劃了兩下，寫了那么兩三個字。

    元茂看著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你阿娘教你寫字了?！?/br>
    阿驥點點頭，“阿娘還給我看畫呢?！?/br>
    阿驥說著，越發(fā)的興高采烈，“有眼睛嘴巴長在肚子上的人，還有三只腳的鳥！”

    阿驥嘿嘿的笑，湊近元茂的臉，“阿娘說，我可是聰明的孩子，阿爺說對不對？”

    元茂點頭，“那阿爺問你，畫上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