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fēng)有歸處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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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戍常年待在西北,那里連花草都會生得比別處更粗壯結(jié)實(shí)些,一切以生存為第一要義,所以他其實(shí)極少會留意到世間種種單純?yōu)榱嗣蓝嬖诘娜伺c物,但此刻,他覺得美麗也并不是毫無存在的價(jià)值。 柳弦安說:“沒笑?!?/br> “起床吧,我?guī)Я藰O好的酒,就在隔壁?!绷菏鹗种福谒X袋上一叩,“叫這位朋友也一起。” 夢中的驍王殿下今天其實(shí)不在,但柳弦安覺得,我可以不說嘛,只要我不說,那現(xiàn)實(shí)中的驍王殿下就不會知道,大家依然可以裝作是在三人共飲。 他隨便裹上一件灰撲撲的大袍子,就去赴宴了,連頭發(fā)都沒怎么梳整齊。梁戍也并不覺得這是失禮,他已經(jīng)差不多能懂對方的世界,《逍遙游》里曾記載一位仙人,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fēng)飲露,乘坐著白云與飛龍,終于暢游于四海之外。而像這樣一位仙人,應(yīng)該是不會在乎他自己的頭發(fā)整齊或者不整齊的。 這回輪到了柳弦安問:“王爺在笑什么?” 梁戍斟酒:“我兒時(shí)在月牙城,曾與白鶴山莊的弟子同吃同住過一段時(shí)間,那一陣戰(zhàn)事頻發(fā),除了士兵,就屬大夫最忙,可他們就算再忙,衣冠始終是整齊干凈的,哪怕綴滿補(bǔ)丁,也看不到一截多余的線頭?!?/br> “那是我爹的要求?!绷野步忉?,“他常說身為大夫,就應(yīng)該干干凈凈,外表干凈,手干凈,心也得干凈。倘若邋里邋遢蓬頭垢面,連自己都拾掇不整齊,那就很難取得病患的第一眼信任?!?/br> 梁戍點(diǎn)頭:“柳莊主說得有理?!?/br> “可我又不是大夫,今晚也不是替王爺看診?!绷野捕似鹁票?,“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br> 梁戍笑問:“那現(xiàn)在舒服嗎?” “舒服?!绷野灿滞罂苛丝浚m然酒烈了些,但回味無窮,窗外有清風(fēng)拂花,空氣新鮮,四野寂靜,記憶中最美好的夏夜也不過如此。 而且對面還坐著驍王殿下,是自己的新朋友,同三千世界中其余朋友都不同,他不推崇無為而尊的天道,相反,好像還一直在悖天道而行,以一己之力扭轉(zhuǎn)乾坤。柳二公子琢磨,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單獨(dú)為他建立一座宮殿,或者單獨(dú)為他開辟一個(gè)世界,沒有竹林清泉,素白瓦房,而是金碧輝煌的,就好像今晚對方的穿著一樣,細(xì)節(jié)復(fù)雜,華美奢靡。 梁戍問:“在看什么?” 柳弦安答:“王爺?shù)囊路!?/br> 他打算多看兩眼,下一次爭取夢到。 兩人飲了小半壺酒,柳弦安并沒有醉,他的酒量要比梁戍猜測的更好一些,目前頂多稱得上是微醺,整個(gè)人更懶了,不想坐,于是梁戍便帶著他到了屋頂,這樣就可以躺著喝酒看星星。 在白鶴山莊里,是不會有人這么干的,一則大家沒法隨隨便便飛上房,二則他們一般只會讓柳二公子別躺了,起來活動。 躺了一陣,柳弦安問:“王爺此去萬里鏢局,會有危險(xiǎn)嗎?” 梁戍:“沒有?!?/br> 柳弦安說:“哦?!?/br> 沒有危險(xiǎn),就不會受傷,不會受傷,就不需要大夫。 柳弦安先是覺得,牽扯到滿門被屠的前朝舊案,應(yīng)該還是有些危險(xiǎn)的吧,但很快又暗暗譴責(zé)起自己,只因?yàn)椴幌肱c新朋友分開,便暗自希望對方有危險(xiǎn),這是什么卑鄙的小人想法? 梁戍見他半天不說話,于是問道:“在和你那位朋友聊天?” “……嗯。”柳弦安回過神。 梁戍又問:“他現(xiàn)在依舊在洗澡嗎?” “差不多。”柳弦安坐起來一些,“他的確殺了許多人,但我以為他并不在乎,世人也以為他并不在乎?!?/br> “那便不要再勸他了?!绷菏溃爸辽僭谀莻€(gè)世界里,他應(yīng)該是能將身上血腥洗干凈的,不必在意世人的眼光,也不必苛求世人能懂?!?/br> 柳弦安說:“也好?!?/br> 梁戍道:“看來你也不算很懂他,為何會成為朋友?” 柳弦安想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他來之前沒有打過招呼,就那么突然出現(xiàn)了,我總不好將人趕走。” 梁戍笑著搖頭,用指背在他額上一敲:“聽到?jīng)]有,人家不歡迎你。” “沒有。”柳弦安趕緊躲開,不肯讓夢中的驍王殿下聽到這一句,否則以后不來了怎么辦? 梁戍偏偏要趕人:“快走?!?/br> 柳弦安只好使勁捂住自己的耳朵。 兩人就這么在房頂上一邊喝酒,一邊鬧著玩,高副將和程姑娘在遠(yuǎn)處都看呆了,當(dāng)然主要還是高副將在呆,他是偷偷跟上來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值得王爺那般花枝招展,插一把雞毛就能立刻開屏。他甚至還再三地盤問meimei,真的不是姑娘嗎,是不是在病人里有個(gè)特別貌若天仙的,令咱王爺一眼蕩魂? 程素月不勝其煩,山上剩下的百姓里,女的,最年輕的也有四十三。 “那也有可能?!备吡址治?,“你看,那翡國的公主夠年輕好看吧,但王爺就是不要,說不定他就喜歡風(fēng)韻猶存的半老徐娘?!?/br> 程素月:“……” 你們男的真的好令人無語。 高林此時(shí)很納悶:“不是說喝酒的有三個(gè)人?” 程素月道:“對啊,就是三個(gè)?!?/br> 高林:“?。俊?/br> 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細(xì)觀察了半天:“哪里有三個(gè),不就王爺和柳二公子?” 程素月神情震驚:“還有另一個(gè)人,你真的看不到嗎?” 我確實(shí)看不到??!高林比她更震驚! 程素月雙手握住哥哥的肩膀:“你別嚇我,另一個(gè)穿著紅裙的姑娘,頭上戴著一朵芙蓉,就坐在王爺與柳二公子中間的,還挺漂亮,你……看不見?” 高林倒吸冷氣:“這深山老林里哪來的姑娘,不是,你從哪看到的姑娘?” 偏偏這時(shí),梁戍與柳弦安又恰好舉起酒杯,對著半空中碰了一下,就如同那里真的有著第三個(gè)人、第三只手、第三杯酒,高林簡直魂都要驚飛了,這究竟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在自己離開赤霞城的這段時(shí)間里,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其余三個(gè)人? 程素月忍住笑,表情嚴(yán)肅拍拍他的肩膀:“哥,那你繼續(xù)看,我回去睡覺啦。” “睡什么睡?!备吡掷∷?,“你再仔細(xì)跟我說一遍,這幾天城里發(fā)生的所有事……別走!回來!” 程素月踏過草葉,像一只輕靈的鳥雀,瞬間就消失在了群山間。 高林拉不住meimei,只好回頭,繼續(xù)地看正在對空氣說話的自家王爺,呼吸困難,懷疑人生。 柳弦安說:“前面好像有動靜?!?/br> “是阿月?!绷菏?,“不必管她。” 柳弦安本來覺得,自己應(yīng)該和程姑娘與高副將也一起喝一杯的,畢竟馬上就要分開,但酒壇已經(jīng)空了,哪怕整個(gè)顛倒過來,也多不出一滴。 梁戍問:“醉了嗎?” 柳弦安答:“還可以?!?/br> “酒量不錯(cuò)?!绷菏?,“那往后若能在西北再見,我請你喝更烈的酒。” 說完卻又皺眉:“算了?!?/br> 這一邀一拒的間隔之短,柳弦安甚至還沒來得及在腦中勾勒大漠長天,他不高興地問:“為什么?” 梁戍答:“白鶴山莊的人若來西北,定是因?yàn)檫吘炒髞y,沒好事?!?/br> 柳弦安覺得這句話真是不講道理:“那我為何一定要與白鶴山莊一起,就不能獨(dú)自前來游玩做客?” 梁戍湊近:“說什么,沒聽清?” 柳弦安將聲音提高了些:“我說,我要來西北游玩做客?!?/br> 梁戍看著他笑:“好,什么時(shí)候?” 柳弦安:“……” 沒想好。 作者有話要說: 高副將:所以你們真的都能看到第三個(gè)人對吧? 第21章 柳弦安是沒怎么出過遠(yuǎn)門的, 因?yàn)閼?,也因?yàn)闆]必要。他已經(jīng)看完了幾百上千冊厚厚的地方志,從南到北由東至西, 各處山川河流風(fēng)土人情無不爛熟于心, 閉上眼睛就能自在神游, 哪里還用舟車勞頓地再去實(shí)地探訪。 從白鶴城到月牙城,就算換上快如閃電的駿馬, 也要走上將近兩個(gè)月,而且柳二公子肯定是受不了“快如閃電”的,顛得慌。人還沒去, 鼻腔里就像是已經(jīng)被灌滿了夾雜著沙礫的風(fēng), 辣得嗓子眼都疼。 所以剛才怎么就會脫口而出要去西北游玩的呢? 可能是因?yàn)楹榷嗔司瓢?。柳弦安目前的狀態(tài)處于微醺和醉之間, 的確不怎么清醒, 而一思考問題,就更暈了,于是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邁著四方步就要往臥房走——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屋頂上站著。 一腳踩空時(shí)并不驚慌,坦然直直往下掉,被梁戍一把拎住時(shí)也不慶幸, 眼神飄飄乎看向星與云的最深處,然后長嘆一句,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 梁戍不懂,這人究竟是怎么完完整整地活到現(xiàn)在的, 成日里不是摔跤就是跳房, 竟也能不缺胳膊不少腿。而柳弦安此時(shí)還在感慨自然的廣博,他背起手, 如同站在世界之巔,閉目聽風(fēng),睜眼看……看到了驍王殿下。 梁戍問:“你怎么連醉酒的速度都要比旁人更慢?” 柳弦安否認(rèn):“沒醉?!?/br> 然后就軟綿綿地往地上溜,梁戍這回沒有拉,想看看他究竟意欲何為。結(jié)果柳二公子在地上躺了一會兒,可能是覺得冷,也可能是覺得硌,于是又爬了起來,茫然四顧,最后深一腳淺一腳地開始到處亂走,走累了,就“啪嘰”往地上一坐,開始與梁戍一同論道。 從萬物產(chǎn)生之前宇宙空寂虛無的狀態(tài),到萬物產(chǎn)生之后的種種矛盾對立,這里的有是不是真的有,這里的無又是不是真的無,今我則已有謂矣,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 梁戍敲了敲他的腦袋:“叫一個(gè)會說人話的出來?!?/br> 柳弦安嘟囔了一句,夫盲者無以與乎眉目顏色之好。 意思是,反正你也不懂欣賞,我們沒什么好講的。 梁戍說:“那我走了?!?/br> 柳二公子又要扯住人家的衣袖,若換做平時(shí),他其實(shí)是可以從三千重世界里隨便找一個(gè)朋友出來的,并不是非梁戍不可。但現(xiàn)在既然有些喝醉了,世界也就隨之醉了,化為七彩的光暈,實(shí)在握不住,也進(jìn)不去,便只好硬拉住唯一一個(gè)驍王殿下,連手指都攥出了青白的骨節(jié)。 “別走?!?/br> 梁戍被他扯得坐在地上。 柳弦安長長地嘆了口氣,擺出要長篇大論的架勢來。 梁戍吩咐:“說兩句能聽懂的?!?/br> 柳弦安點(diǎn)頭,可以。 然后說:“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大家只是為了爭一個(gè)‘是’字,才劃分出了許多界限。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nèi),圣人論而不議。圣人不以辯為懷,世人卻喜好夸夸其談并以此為耀,王爺以為,這是為什么呢?” 梁戍仿佛又回到了兒時(shí)跟隨那些白胡子老頭聽學(xué)的日子。他當(dāng)時(shí)就不懂,為什么有人能把人話說得如此不像人話,張嘴就像是在念催眠大咒,沒想到如今竟還能噩夢重溫一回。 柳弦安揭曉答案:“完全是因?yàn)樗麄儧]有見到‘道’的廣大??!” 梁戍按住他的肩膀:“道讓我送你回房休息?!?/br> 言畢,仗著自己力氣大,不由分說就將人扛回了房。阿寧趕忙把自家公子接到手中,而柳弦安卻依舊捏著梁戍半寸衣袖,扯得那一截布料都松脫了。驍王殿下出門時(shí)慵懶奢靡,華貴異常,此時(shí)倒像是被野貓撓了全身,肩膀歪斜,袖口的金絲縫線更是亂飛做一團(tuán)。 阿寧又窘又驚,心想公子怎么如此丟人,他拼了命地想將柳弦安的手掰開,結(jié)果“刺啦”一聲,驍王殿下的衣袖已經(jīng)斷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