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fēng)有歸處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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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戍問:“不想去?” 柳弦安答:“想一會兒?!?/br> 梁戍道:“爭著送死時倒爽快。” 柳弦安嘀咕,這又不一樣,但我懶得同你解釋。 梁戍繼續(xù)說:“給你找一架大的馬車,想怎么躺就怎么躺,躺完就吃,吃完接著躺?!?/br> 柳弦安點(diǎn)頭:“行。” 面対這不假思索一聲“行”,驍王殿下的胸口不可謂不發(fā)悶,但他沒有考慮自己的邀請與一架馬車在睡仙心里究竟孰輕孰重的問題,不想自取其辱,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將人帶出城再說,路上再慢慢算賬也不遲。 下午的時候,劉恒暢又被帶到了水榭,柳弦安剛剛寫完厚厚一摞單子,他活動著酸痛的手腕,道:“那日我曾替鳳小金診過一次脈,雖然沒有診出他是因何而病,但也分析出了一些原因與対癥的藥方,說起來實(shí)在繁瑣,所以全部寫了下來,你先看看,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再解釋?!?/br> 劉恒暢聽著這番話,簡直像是在聽天書奇譚,有那么一瞬間,還覺得二公子是不是被大公子給附體了。他伸手取過桌上的診單,一頁一頁看下去,越看越心驚,其中所包含的復(fù)雜醫(yī)理,有許多自己先前甚至從未見過,這…… 梁戍在旁問:“有問題嗎?” 劉恒暢結(jié)巴道:“有……有許多。” 柳弦安示意他自己挪一把椅子來坐。 劉恒暢此時仍覺得是處于夢中,腳步都是虛的,直到柳弦安同他講通了三四處疑惑,才逐漸回神,或者干脆說是逐漸回魂。他又偷看了一眼梁戍,見対方神情坦然,絲毫也不意外,方在心里后知后覺地想著,原來二公子竟如此厲害,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但旋即又慚愧起來,不為別的,只為早上在離開水榭后,他也曾短暫地想過,為何驍王殿下與二公子的關(guān)系會如此親密,想著想著,其中就難免摻雜進(jìn)了一些風(fēng)月浪蕩事。畢竟天下誰不知柳二公子生了一副絕世樣貌,雖是男子,但正史野史中關(guān)于此類的記載難道還少嗎?并不算稀奇。 而此時,他卻見識到了自家二公子真正的本事,醫(yī)術(shù)竟同大公子不相上下,甚至可能都不比莊主遜色,身懷驚世絕技,又從不急于外顯,也從不在意外界虛名,這哪里是癡傻瘋癲,分明就是世外高人。 也難怪會被驍王殿下欣賞結(jié)交,而自己竟淺薄到只會看人皮囊。劉恒暢萬分汗顏,抬手擦了把虛汗。 柳弦安提筆在紙上慢慢寫,寬袖被折到后頭,露出一截小臂。 梁戍眉頭微挑。 皓腕纖纖,如雪凝霜。 作者有話要說: 阿暢:驍王殿下好有內(nèi)涵。 驍王殿下本人:手好白。 第34章 劉恒暢一連往水榭中跑了兩天, 方才搞懂柳弦安寫的那厚厚一摞診單,還懂得很勉強(qiáng),心中便更將自家二公子奉為世外醫(yī)仙。暗自想著, 怎么會有如此浪漫的一個人呢?天性放蕩不拘禮節(jié), 從不與俗世交好, 卻又與整座王朝的至高統(tǒng)帥擁有一段隱秘的高山流水之誼。 他判斷驍王殿下應(yīng)該也是極為欣賞公子的,否則絕不會在水榭小院中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 閉目凝神細(xì)聽天籟,神情舒展閑適極了,這不恰好就是傳聞中的“曲每奏, 鐘子期輒窮其趣”嗎?阿暢硬是從中摳出了一點(diǎn)天涯知音的調(diào)調(diào), 自己覺得感動非常。 在劉恒暢與柳莊主的配合下, 計(jì)劃進(jìn)行得很順利。人們起初只是發(fā)現(xiàn)阿暢突然不見了, 還不像是臨時被抽走,丟下一大堆活沒有人干,就都跑去問表少爺, 得到的答案卻十分含糊遮掩,而往往世間的事,不怕攤開了說, 就怕遮掩,越遮掩越招人去探, 所以很快就有了一種說法,稱阿暢這幾年借著收購藥材,替他自己貪了不少錢, 這回由黑烏野棗的事被一并查出, 所以遭趕了出去。 人人都唏噓得很,明明看著挺勤快的一個年輕人, 怎會如此短視。 但唏噓完了,也就完了,該忙繼續(xù)忙,四面八方的病患還在等著看診,白鶴山莊的弟子,連生死只是過眼云煙,更遑論是一個人的去與留。 劉恒暢背著包袱,騎著一匹馬,孤身離開了白鶴城。 遠(yuǎn)處黑云滾滾,似乎蘊(yùn)著千鈞萬鈞的雷霆。 …… 相對于放走阿暢來說,柳莊主對于驍王殿下竟還要一并帶走自己的二兒子這件事,就顯得要糾結(jié)許多,柳夫人也不想同意。先前是想讓他多活動活動,結(jié)果這回出門差點(diǎn)被綁匪給殺了,那誰家父母能放得下心? 還是去王城,路途遙遠(yuǎn)不說,去了豈不是又得見到公主。柳夫人憂慮重重:“弦安的脾氣,你我都是清楚的,公主要嫁,他八成就是一句‘也可以’,可他哪里是做駙馬的料,皇家的規(guī)矩又多,誰會容他一天到晚躺著?!?/br> 而柳莊主也很費(fèi)解,天下誰不知驍王殿下軍務(wù)繁忙,理應(yīng)沒有時間游山玩水才對,而自己的兒子除了游山玩水——說實(shí)話吧,他連游山玩水可能都需要轎子給抬,所以到底為何硬要帶在身旁? 夫婦兩人探討半天,沒探討出原因,但是探討出了結(jié)果,那就是王城最好還是不要去。 于是柳夫人親自去了水榭,想教兒子裝病,結(jié)果進(jìn)門就見桌上鋪了好幾張馬車的圖紙,看著一輛比一輛奢華氣派。阿寧正在埋頭苦列行李單,之長,長得宛如要搬空水榭里的所有家當(dāng)。 柳弦安嘴里含著一枚涼果,他前幾天同阿暢說多了話,嗓子又有些不舒服,但在柳夫人看來,這斜躺在床上吃果子的姿態(tài),真是更加懶得沒有話說,她簡直愁得不行,坐在塌邊,握著這糟心小心肝兒的手,道:“就該早些給你說個媳婦?!?/br> 柳弦安回答:“也可以吧?!?/br> 柳夫人被氣笑了:“誰都可以?” 柳弦安用舌尖抿著話梅核:“誰都可以?!?/br> 梁戍的腳步停在水榭小門外。 “想娶媳婦,你就得勤快些,不然豈不是禍害了人家姑娘?!绷蛉俗尠幠脕硪粋€墊子,墊在他腰后。 柳弦安解釋:“不是我想娶媳婦,是我可以娶媳婦,我不想的?!?/br> 柳夫人沒有理這顛三倒四的鬼話,繼續(xù)問:“娶回來之后呢,你就還這么躺著?” 柳弦安答,我們也可以一起躺。 柳夫人設(shè)想了一下那種場面,立刻腦仁子都要炸裂。其實(shí)她這回來找兒子,還真是準(zhǔn)備了幾門好親事想與他商議,早點(diǎn)成親,也省得再被人惦記。柳二公子雖然懶名天下?lián)P,但架不住長得實(shí)在是好,品行也沒有過分變態(tài)扭曲,再加上還有白鶴山莊在,所以仍有不少門當(dāng)戶對的小姐愿意嫁。 但現(xiàn)在,柳夫人覺得還是算了吧,自己都管教不好的兒子,如何能指望媳婦管教,只怕到時候結(jié)不成親,倒結(jié)了怨,便只道:“王爺這回要帶你同去王城,究竟所為何事?” “也沒什么事。”柳弦安道,“就是我前些天總是頭疼,與王爺待在一起,會舒服許多。” 柳夫人拍了他一巴掌:“胡鬧,頭疼怎么不同你爹說?王爺又不是大夫,怎么能替你醫(yī)病?!?/br> 柳弦安坐起來一些,本來是想解釋的,但是一想到解釋時,就又要將腦海中那個廣博折疊的世界重新打開,再用普通人能理解的方式加以描述,立刻就覺得好累啊,實(shí)在是太累了,完全沒有必要,于是重新躺回去,敷衍:“嗯?!?/br> 柳夫人問:“王爺是如何替你醫(yī)病的?” 柳弦安答:“讓我說了許多話。” 這種療法,是個正常人聽了都會覺得匪夷所思,柳夫人就更加不會相信了,認(rèn)定兒子又是懶得說話在胡扯。柳弦安也不辯解,他本來就是在偷懶嘛,所以只扯過毯子將腦袋一罩,理直氣壯裝睡,這一招他小時候經(jīng)常搬出來,現(xiàn)在也依舊好用,柳夫人又氣又笑:“都幾歲的人了,若讓你爹看到,又要挨打?!?/br> 柳二公子心想,那我就更要去王城了。 柳夫人苦口勸了半天,也沒能將兒子勸動,反而聽他說了一堆三五不著調(diào)的混賬話,也是心累。還欲再多言幾句,阿寧卻小聲提醒:“夫人,王爺來了?!?/br> 梁戍從院門外跨進(jìn)來。柳夫人起身行禮,又看了眼依舊躺著的祖宗,更胸悶了,就這禮數(shù),如何能去得王城? 她索性親自向王爺提出,希望能將兒子留在白鶴山莊,為了能讓這一切顯得更加合理,還強(qiáng)行給他找了個活,只道是自己的大兒子那頭缺人手,所以得派小兒子去幫忙。 梁戍還未發(fā)表意見,柳弦安一聽先開始頭疼,無他,主要還是因?yàn)榇蟾鐚?shí)在是太嚴(yán)肅了,連笑都極為罕見,往那兒一站,好似一尊佛爺大雕像,滿心滿臉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梁戍覺得柳弦安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成仙,但在大琰其余百姓眼中,白鶴山莊的仙實(shí)打?qū)嵲撌橇页?,大家都對他極為尊敬崇拜,最離譜的傳聞,是說大公子摸過的椅子都能治病。 柳弦安從小到大,挨了大哥不少手板,雖然生死可以看淡,但打還是少吃幾頓比較好。幸好梁戍也不準(zhǔn)備將他留在這里隨便與誰成個親,便尋了個“一見如故”的牽強(qiáng)借口,硬是將人討到了自己手中。 柳夫人苦惱至極,回到住處,對著自家相公,差不多嘆出了半年分量的氣,這……天差地別兩個人,從脾氣秉性到處事態(tài)度,就沒有一樣能相契合的,怎么突然就“如故”了,哪里來的“故”,哪門子的“故”? 柳拂書也無計(jì)可施。 高興的只有柳弦安,阿寧也挺高興,倒不是高興能出去玩,而是因?yàn)樗X得自家公子待在山莊中時,人人都把他當(dāng)成好吃懶做的米蟲,雖然也多有疼愛照顧,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公子??!相反,在同王爺在一起時,雖然累了些,但公子始終在以醫(yī)者的身份發(fā)著光,大家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在尊敬他、依靠他,這樣才對嘛。 柳弦安卻不大贊成這種看法,他覺得哪里的“我”都是真正的“我”,于是摸摸小廝的腦袋瓜,又悉心教導(dǎo)了一番有用之用與無用之用。阿寧一邊“嗯嗯呀呀”地敷衍著,一邊趴在車窗,愜意吹著外頭的風(fēng)。 驍王殿下派人新買的這架馬車,可真大啊。 大得柳二公子既可以橫著躺,也可以豎著躺,有時候王爺也會進(jìn)來一起躺,阿寧在這種時候就會跑出去坐到馬夫旁,一起駕會兒車。 然后小廝就發(fā)現(xiàn),好像距離白鶴城越遠(yuǎn),自己駕車的時間就越長,頻率就越高。 柳弦安問:“阿暢那頭怎么樣了?” “云悠尚且沒有找上門,不過我們已經(jīng)把消息放了出去,對于他們而言,阿暢目前是唯一一個流落在外的、白鶴山莊的大夫,就像是狼群眼中的肥rou,沒理由被放過?!绷菏?,“一有動靜,阿月會盡快將消息回傳?!?/br> 柳弦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最近雖已入秋,但天氣還是熱的,尤其是白天,曬得人越發(fā)昏沉嗜睡,沒說兩句話,就開始打盹。 梁戍拈起一枚涼果,想了想,還是自己含了,屈指敲他:“閑來無事,不準(zhǔn)備重新搭一搭你那個世界?” 柳弦安耍賴偷懶:“頭疼?!?/br> “頭疼我便喚你出來?!绷菏?,“否則若一直鎖著不去碰,將那些白胡子老頭餓死了——”話說到這里,他又覺得餓死了也挺省心,算喜事,于是換了種比喻,“將那些白胡子老頭都鎖瘋了,開始到處亂竄,我沒法幫你去抓他們?!彼赃€是趁早規(guī)整,分批按次塞進(jìn)瓊樓玉宇里供著比較好。 柳弦安勉強(qiáng)坐起來一些,想了沒一會兒,就開始皺眉。梁戍便與他坐得更近,身上檀木熏香沉而馥郁,與安神藥有著差不多的功效:“不急,慢慢來。” 聲音傳入柳二公子的耳中,他在另一重世界里也就恍恍惚惚地看到了驍王殿下。 提著他那把很長的劍,正靠在一座華美的宮殿前,不耐煩地指揮諸位上古先賢們整齊列隊(duì),不允許任何一個人亂跑,舉目望去,四方四正,簡直比大漠里的軍隊(duì)還要更整齊。 柳弦安萬分震驚地想,這可真是太厲害了啊! 第35章 三千世界里的一草一木, 皆是由世界主人親自挑選栽種,而同理,世界的客人, 自然也必須得到主人的允許與邀請, 方能踏入。現(xiàn)在驍王殿下既然來了, 就說明在柳二公子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shí)也存在這么一個“長劍在手, 萬軍莫敢不從”的無敵大將軍形象,不僅能統(tǒng)領(lǐng)全大琰的軍隊(duì),也能統(tǒng)領(lǐng)四萬八千歲的諸位先賢。 在廣袤無邊的精神領(lǐng)域里, 柳弦安坐在一只白鶴上, 慢悠悠地自由穿梭。被推翻重建的世界依舊是雜亂無章的, 他覺得自己未來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方能一一悟透天道,將這里變回井然有序的樂土。不過頭已經(jīng)不像剛被救出山洞時那么痛了,或許是因?yàn)閺浡谒囊伴g的檀木香氣很好聞, 又或許因?yàn)槭翘嶂鴦Φ尿斖醯钕驴雌饋砣f分安全可靠,所以能讓自己在最放松的狀態(tài)下,慢慢思考世界與本我。 然后思考著, 思考著,再慢慢睡著。 沒辦法, 精神太放松了嘛。 柳弦安腦袋直直往前一點(diǎn),梁戍眼疾手快,伸手拎住他的后領(lǐng)。柳二公子處變不驚, 在夢中騰著云, 整個身體一飄,找了處軟和地方繼續(xù)睡, 連眼睛都沒睜一下。 而這也是梁戍此生第一次被人投懷送抱,他單手虛攬住對方的腰,眉頭微皺,一時竟像是將那場荒誕春夢又搬進(jìn)了現(xiàn)實(shí)中,還順道喚醒許多被遺忘的細(xì)節(jié),美人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花心有人捻,暈暈如嬌靨。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是要比二姐卑鄙許多的。二姐喜歡美人,是喜歡純粹地欣賞,只擺在后宮便已滿足至極,而自己的見色起意,卻裹挾著萬般不可言的紅塵欲念。 梁戍將人放到床上,起身離開馬車。 沒一會兒,柳弦安也雙眼惺忪地跟了出來。主要是因?yàn)樗?,曠野間的檀木熏香味突然就淡了,費(fèi)勁著急地醒來一看,馬車?yán)锕恢皇A俗约阂粋€,于是稀里糊涂地就鉆到外面找人,誰知先是一個不小心撞到了頭,緊接著又是第二個不小心,一腳踩空向前撲去。 “公子!”阿寧嚇得趕緊沖過去接,自然是不可能接到的,但柳弦安也沒被摔,梁戍在空中一把將他提了起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架在了玄蛟背上。 “夢游了?” “沒有?!?/br> 柳弦安剛才本來就處在半夢半醒間,跌倒時還當(dāng)自己依舊在騎鶴騰云,并無絲毫慌亂?,F(xiàn)在被放回馬背上,也沒覺得多慶幸,腦子依舊維持著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打個呵欠,半天方才補(bǔ)了一句:“沒有夢游,我是專門出來找王爺?shù)??!?/br> 梁戍嘴角一揚(yáng):“為何要找我?” “就醒了。”柳弦安牛頭不對馬嘴地應(yīng)付回答,明顯又是懶得思考,梁戍便也沒有再催他,只放慢了馬的速度。山林里的秋景實(shí)在是美,斜陽喬木,雁卷孤云,紅葉流淌了滿溪。 柳弦安的注意力也慢慢被林間景色吸引了,他打算往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也移植一片差不多的秋林,于是時不時就扭頭看看兩側(cè)。過了一會兒,又問:“王爺喜歡紅葉嗎?” 梁戍答:“喜歡?!?/br> 柳弦安心想,那我就給你也種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