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有歸處 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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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戍繼續(xù)替他按脖子:“那些白胡子老頭有沒有再出來?” “沒有,最近太忙,顧不上?!绷野餐^上挪了挪,“只有晚上睡覺前,偶爾會想一想?!?/br> 但因為有驍王殿下始終提劍守在那里,所以三千世界安穩(wěn)得很,自己就能心無旁騖、不緊不慢地整理思緒,遇到想不明白的問題,也不會再鉆牛角尖,因為梁戍總能在第一時間出現(xiàn),然后兇巴巴板著臉,很不耐煩地說:“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br> 于是柳二公子就真的不想了,任由他牽著自己的衣袖,去看看樹木,看看宮殿,騎著白鶴,將每一重世界都自由飛個遍。 今晚月色正美,所以他將這些夢選擇性地挑了一部分,說給現(xiàn)實里的梁戍聽,都是穿著衣服的那種。在大道中,兩人或同游,或飲酒,醉了就在桃花樹下相互靠著睡覺,簡直既浪蕩又浪漫。 梁戍點頭:“好,待到仗打完了,我就帶你去同游飲酒,醉臥桃花,將夢中的事情全部做一遍。”至于注定要反復挨訓的白胡子老頭,朝中也有一群現(xiàn)成的,并不難找。 柳弦安卻想,還是不能“全部”做一遍的,因為夢中除了桃花賢士,還有瀑布下的溫泉。他其實很歡迎驍王殿下在疲憊時,來三千世界中放松沐浴,但實在不想夢到過多細節(jié),所以每每從夢里驚醒時,都會稍微愁苦一陣,不懂自己怎么會越來越狂野失禮。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柳二公子只好在清醒的時候拼命想,要讓溫泉充滿氤氳的白霧,要建立一圈屏風,要修通天的墻,甚至還親手畫了許多穿著浴袍的驍王殿下,在睡前猛看,但都沒用,一旦大夢襲來,該細致周正的地方,還是細致周正。 苦惱極了。 梁戍覺得他揣著手嘆氣的模樣,看起來更像御花園里那只愁眉不展的貓,便伸手去擼。 柳弦安也不躲,反倒被揉困了,于是打了個呵欠。 梁戍叫過玄蛟,帶著他一道回了營地。 高林也沒睡,聽到消息,“呲溜”就鉆進了主帥的大帳中:“怎么樣?” 梁戍坐在床邊:“讓你當個副將,真是屈才?!?/br> 高林趕忙謙虛,也就一般吧,我也沒想到自己竟在說媒牽線領(lǐng)域有著如此驚人的潛力。他拖過一個軟墊盤腿坐下:“柳二公子怎么說?” 梁戍道:“他說自己懶得成親,也無意于任何人?!?/br> 高林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立刻站起來想溜,但未遂,只能叫苦:“怎么會呢,我問過阿寧了,柳二公子先前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旁人的喜好,他好像連柳莊主的喜好都不清楚,而且也沒有替別的病人準備過糖?!?/br> 甚至因為行軍時甜根和山楂干的數(shù)量很有限,所以就連那些十三四歲的毛頭小兵,也并不能得到柳神醫(yī)的一點酸甜,頂多只能獲得一段云山霧罩的哲學道理,類似于“你覺得眼前的藥是甜的,那么它就是甜的”,簡直又枯燥又瞌睡,痛苦翻倍。 高林道:“而王爺?shù)乃幒煤鹊枚寄墚敵裳a湯來細品了,難道這還不算有意嗎?阿寧說柳二公子為了能讓苦味少一點,連每一味藥要在什么時候放,都會親自過問。反正我若是對一個人如此上心,要么是親爹,要么肯定已經(jīng)愛得要死要活,非娶不可。” 梁戍覺得這是自己認識高林以來,聽到人話最多的一天。 不過坦白講,他本身也不覺得柳弦安今晚的“不愛不欲”,就一定會維持到地老天荒,畢竟是在天上孤獨飄了四萬八千年的睡仙,要讓他頭腦清醒地回到人世間,再學會情愛之事,還是需要費一番心思的。 于是便大發(fā)善心地沒有繼續(xù)找茬,揮手將高林打發(fā)出門,自己往床上一躺,安心睡了。 柳弦安卻沒睡,阿寧先前已經(jīng)睡了一覺,現(xiàn)在也不困,就問他:“公子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绷野才吭诒蛔永?,將上半身撐起來一些,“我最近總是夢到王爺。” 阿寧覺得這很正常,因為日見夜夢嘛,我們每天都要見到王爺。 柳弦安伸手,將他的耳朵勾到自己床邊,壓低聲音:“我夢到王爺在沐浴?!?/br> 阿寧同樣沒覺得這有多奇怪,頂多納悶,好像在剛開始的時候,公子就夢到王爺在沐浴,怎么都認識這么久了,王爺還沒從池子里出來。 柳弦安手指在空氣中畫了畫:“沒穿衣服站在我面前?!?/br> 阿寧這次倒吸一口冷氣:“好可怕!” 柳弦安坐起來:“哎呀,其實也稱不上可怕,就是……我不是很想夢,但喝安神湯好像沒用?!?/br> “可是怎么會夢到這個呢?”阿寧也爬到床上坐著,“人都說日思夜夢,可公子又沒有思過不穿衣服的王爺,這也太奇怪了。” 柳弦安清白地回答:“嗯,我沒有?!?/br> 阿寧拍拍枕頭:“那公子躺下,我說點別的故事給公子聽吧,聽到睡著,或許就不會再夢到王爺?!?/br> 柳弦安依言躺好。阿寧取出安神的藥膏替他按揉太陽xue,又挑了個比較無聊的催眠故事,酸腐書生寫出來的狐仙報恩。 報恩嘛,無非就是成親生孩子,柳弦安打了個呵欠,很快就睡了過去,阿寧的聲音也就一直延續(xù)到了夢里,書生與狐仙鑼鼓嗩吶吹得全村都出來圍觀,紅綢鋪地彩燈掛門,自己卻來不及看熱鬧,一直跑到瀑布邊,正好趕上驍王殿下從溫泉里踏出來,手里拎著三尺紅綢,艷灼人眼。 而四周的青山綠水也早已變成張燈結(jié)彩的喜堂,柳弦安稀里糊涂地想,難道是王爺要成親? 他扭頭四顧,想看看迎親的隊伍在何處,白霧卻又蒸騰而起,耳畔的嗩吶聲音越發(fā)震天,柳弦安被吵得受不了,干脆騎上玄蛟向著另一頭跑,跑著跑著,身后突然就多了個人。 他也因此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心跳得極快。 阿寧還沒回去睡呢,被他嚇了一跳:“公子又夢到王爺了?” 柳弦安看了他一會兒,扯過被子捂住頭,幽幽地說:“以后別講故事了?!?/br> 不講故事,頂多是在岸邊站著,講完故事,倒是貼在一起騎了半天的馬,柳弦安無聲長嘆,崩潰地將自己的臉深深埋進枕頭,覺得萬分對不起驍王殿下。 一晚上沒休息好,第二天走路時也不穩(wěn)當,梁戍打馬過來:“我?guī)泸T馬?” 柳弦安原本還無精打采的,聽到這句話,立刻渾身一震:“不必。” “不必?”梁戍疑惑,“怎么,不懶了?” 柳弦安隨手一指:“我去車里睡?!?/br> 梁戍眼睜睜看著他一路鉆進糧草車,跑得很急,中間還差點跌倒,于是把高林叫了過來。 高林又去問阿寧。 阿寧正在整理自家公子畫出來的,那一摞穿著浴袍的驍王殿下,帳篷里突然闖進來一個人,被嚇了一跳,趕忙將手背起來:“高副將?!?/br> 高林瞄了一眼他的手:“是什么?” “沒什么。”阿寧后退兩步,“是我家公子畫的風景,他不許旁人看,所以我要燒掉?!?/br> 高林點頭:“原來是風景?!?/br> 又隨便問了兩句,他便轉(zhuǎn)身離開大帳,此時外頭的大軍已經(jīng)動身了,帳篷也得馬上拆除,阿寧趕緊把那些畫胡亂團了塞進火堆,抄起行李也追了過去。 他前腳走,高林后腳就拈著還沾有火星的紙團,去自家王爺面前獻寶。 梁戍問:“是什么?” 高林答:“那我哪里敢看。” 梁戍抖開一張,高副將也沒見哪里不敢,立刻將脖子伸長湊近,看清之后當場震驚:“這不是王爺你嗎?” 畫得屬實工整仔細,就是被火燎得亂七八糟。高林原本只是當成山水畫偷回來的,想給自家王爺慰藉一下綿綿相思,但萬沒料到竟然當真拾了一籮筐金,什么叫懶得成親,這還不得趕緊回王城準備喜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梁覺得藥苦,小柳:放糖。 別人覺得藥苦,小柳:你需要轉(zhuǎn)換一下思路。 第44章 驍王殿下從出生開始, 就一直在見識著各種大世面,早已練出一顆死潭般的心,哪怕面對再大的變故危機, 也能做到波瀾不驚, 但此時他卻被眼前的畫攪動得暗涌不止, 尤其是高林也不知吃對了什么藥,又錦上添花地來了一句, 而且阿寧說這是柳二公子畫的風景。 什么叫風景,那得是值得細細欣賞品味的,能令人神清氣爽的, 美之所在, 心之所往, 情之所鐘。這都上升成風景了, 高林覺得回王城都算晚,倘若將自家王爺?shù)纳矸輷Q成江湖游俠,沒有皇家的繁文縟節(jié)累贅著, 那簡直明天就能拜天地。 他將頭戳過去,還想再看,梁戍卻不動聲色地將畫一把攏了。但攏歸攏, 高副將那雙能在大漠深處敏銳找出狼群的鷹眼,依舊捕捉到了一絲了不得的東西, 萬分震驚地想,我看到了什么,那是穿了一半衣服的王爺嗎? 柳二公子竟如此不羈! 梁戍問:“你這是什么表情?” 高林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五官的位置, 又提醒, 但王爺也沒有處變不驚到哪里去,再笑下去, 就真的很像中邪。 梁戍心情正好,懶得計較,修長的手指按在那摞宣紙上,觸感依舊留著余燼的溫度,熨得心里一并發(fā)燙。高林的媒人事業(yè)大獲成功,已經(jīng)在心里勾畫好了將來天下大定時,回老家專營紅線業(yè)務(wù)的悠閑日子,也嘴角一咧——只是還沒等他咧出最舒心的弧度,前頭已經(jīng)有先鋒官一瘸一拐地躥了回來,說三水城里目前正日夜不歇地在喊口號cao練,火把熊熊染天,像是全城的百姓都已加入了叛軍的隊伍。 高林暗呼出一口氣,方才攢起來的那些喜慶,此刻被掃得是半點也沒了。梁戍將畫像遞給高林,自己接過軍報。先鋒官偷摸看了眼王爺?shù)谋砬?,又壯著膽子道:“三水城中謠言四起,百姓受到蠱惑,覺得既然橫豎都是死,那不如……” 他不敢繼續(xù)往下說了,高林卻清楚,四起的謠言,無非就是拿青陽城的慘案做蠱,將屠城的時間從城破前挪到城破后,將兇手由窮途末路的叛軍變?yōu)殓?,三水城里的百姓一聽,守不住城就得死,可不得趕緊拿起刀槍殊死來搏。 他說:“行了,下回趕路小心些,看你摔得這孫子樣。” “……是?!毕蠕h官稍微有些納悶,怎么高副將聽起來像是完全不生氣?不過也沒膽子抬頭細看,便趕忙退了下去。 柳弦安躺在糧草車里,正在睡覺,突然就被顛簸醒了,他將腦袋伸出來,困地困天地問:“李叔?” 車夫頗為不好意思地解釋:“對不住啊,柳二公子,王爺有命,要以先前兩倍的速度趕路,所以慢不得,你多用干草墊著點,別撞到頭?!?/br> 怎么突然就要加快速度。柳弦安從糧草車里鉆出來,騎馬去找阿寧,阿寧恰好剛替那名先鋒官處理完摔傷,聽他說了三水城里發(fā)生的事情。 “好像那里已經(jīng)婦孺皆兵了。”阿寧道,“城門口的火油熊熊燃燒著,每一個人都恨意滔天?!?/br> “設(shè)身處地想想,倘若你正好好過著日子,突然遭遇了天災,好不容易躲進一座以為安全的城,又得知朝廷要派兵來屠殺所有人,是該恨意滔天?!绷野驳溃鞍傩罩皇侨菀资艿叫M惑,懼怕生命受到威脅,并不是真的想殺光官兵?!?/br> “那現(xiàn)在要怎么辦?”阿寧問。 柳弦安也不知道,史書上的將軍,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打法。他便騎馬又去問梁戍,這種情況要怎么打。 梁戍答:“用我們以前的計劃打?!?/br> 柳弦安點頭:“好?!?/br> 梁戍伸手,將他拉到自己的馬背上:“我當你是來勸我,城中百姓無辜,最好懷柔勸降?!?/br> “百姓是無辜,但行軍作戰(zhàn),所有人都應該聽將軍的。”柳弦安道,“我也聽將軍的?!?/br> 梁戍問:“倘若將軍是個昏庸的糊涂蛋呢,你也聽嗎?” 柳弦安不理會這種假設(shè):“王爺又不是?!?/br> 對于這個問題,他雖然可以從因果循環(huán)與天命出發(fā),說上一整天,但現(xiàn)在懶得說。他還在想即將到來的戰(zhàn)事,按照以前的計劃打,就是強攻破城。三水城不比青陽城,它的地勢開闊極了,是一座四通八達的重鎮(zhèn),太平盛世時算優(yōu)勢,打仗時卻算劣勢,因為毫無天險作為屏障。 琰軍是可以一路暢通地推進三水城的,城中叛軍即便數(shù)量再巨大,但流民始終不會是正規(guī)軍隊的對手,更不要提雙方的首領(lǐng),一個半路為匪,另一個卻是率領(lǐng)著大琰數(shù)十萬軍隊的將軍。 柳弦安稍微嘆了一口氣。 梁戍道:“我會在戰(zhàn)前吩咐下去,盡量避免傷亡?!?/br> “避免傷亡,就要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就會傷及自身?!绷野厕D(zhuǎn)過頭,“王爺愛兵如子,也會下這種命令?” 梁戍一笑:“你倒是懂我。不過面對遭難的百姓,與面對正兒八經(jīng)的敵軍,只要有點正常的腦子,態(tài)度總歸是不同的,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柳弦安將手指扣在馬鞍上,想了一陣,又問:“消息是王爺自己派人放出去的嗎?” 梁戍收緊馬韁,讓玄蛟的速度稍微慢了些:“什么?” “屠城的消息,是王爺有意派人放出去的吧?否則不可能傳播得這么快?!绷野灿种貜土艘槐?,“青陽城的百姓被屠殺,是因為他們不肯加入叛軍,只想躲起來過日子,對于叛軍而言沒有任何價值,只能成為砧板上的魚rou。所以如果三水城的百姓全部因為恐懼,而自發(fā)拿起武器加入叛軍,成為黃望鄉(xiāng)的幫手,就至少不會再被黃望鄉(xiāng)屠殺?!?/br> “青陽城的百姓手無寸鐵,三水城的百姓至少手里得有一把刀自衛(wèi),我沒法去發(fā),只有讓黃望鄉(xiāng)去發(fā)?!绷菏?,“雖然多給自己找了些麻煩,但這已經(jīng)是眼下最快解決問題的方式了,三水城這一仗必須速戰(zhàn)速決,否則拖得越久,就會有越多人去投奔被叛軍占據(jù)的第三座城,一時的猶豫,帶來的勢必是更大的傷亡。”他替柳弦安整了整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別再想這些血腥的事情了,去你的大道中找?guī)讉€順眼的老頭下下棋,聽聽曲,好不好?” 柳弦安想,不好,因為我沒有心情。 梁戍側(cè)過身看他。 柳弦安稍微把頭往另一邊轉(zhuǎn)了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