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fēng)有歸處 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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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袁縱道,“沒有驗明身份,如何放他們進來,琰軍已經(jīng)屠了青陽城,難道還要讓他們屠了三水城?” “袁將軍怎知青陽城是琰軍所屠?”柳弦安與他對視,“交戰(zhàn)雙方,誰不想籠絡(luò)民心,既然琰軍已大獲全勝,那為何還要屠城,此舉除了能落個殘暴之名,除了能將更多的百姓推向敵營,還有任何別的用途嗎?” “梁戍殺人無數(shù),屠城也不算稀奇!琰朝的狗官,又哪里有一個好東西!”袁縱道,“罷,今日人人都看不穿你這jian細的假象,我且不殺,過兩天再細細拷問,來人,將他拖下去關(guān)押!” 柳弦安辯駁:“你哪只眼睛看到梁戍殺人無數(shù),一句‘狗官’,就能硬扣這不合理的屠城行為?”他人都被兩名兵士拖下去了,還在回頭喊,“留守青陽城的將軍是誰,皇上當(dāng)真了解他嗎?” 這一句質(zhì)問,問得黃望鄉(xiāng)手腳冰涼,他不了解,完全不了解,當(dāng)時只是聽了對方一番豪言壯語,就激情澎湃,深為感動,便把一整座城交了出去。 袁縱上前兩步:“皇上,備戰(zhàn)吧!” 黃望鄉(xiāng)又抬頭看向城外,遠處的琰軍鐵騎,和近處四散奔逃的流民。 兩名兵士押著柳弦安,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卻并沒有去大牢,而是轉(zhuǎn)彎拐進了一處巷道。柳弦安道:“方才你們走那么快做什么,我還能再說兩句?!?/br> 由王家兄弟易容的兵士道:“柳二公子還是別說了,我看那袁縱簡直像一條瘋狗,只會齜牙咧嘴,是講不進任何道理的。” “我不是同袁縱講道理,是同黃望鄉(xiāng)。”柳弦安道,“他并不是一個壞人,或許我再說一陣,就能避免一場戰(zhàn)爭?!?/br> “可他身邊的所有人都不會讓公子繼續(xù)說下去的,剛才的局面已經(jīng)很危險了?!蓖醴钡?,“黃望鄉(xiāng)雖然擔(dān)了個頭領(lǐng)的名號,但并不像王爺,在軍中有著無上的權(quán)威。這里的每一個所謂‘將軍’,都有他們自己的想法,是絕對不會主和投降的?!?/br> 柳弦安停下腳步:“可我覺得我剛才已經(jīng)說服了黃望鄉(xiāng)八九成。” 王繁道:“那他要么僅憑著剩下的一兩成決心去迎戰(zhàn),要么……” 柳弦安急急扭頭看向城樓。 而那里正發(fā)生著一場sao亂。 黃望鄉(xiāng)捂著肚腹踉蹌倒地,指縫間溢出鮮血,苗常青扶著他,不可置信道:“老袁,你瘋了!” 袁縱提著劍,劍鋒還在淌血,在他身后站著其余許多位將軍,雖說也有人面露猶豫,卻終沒有開口說話。 方才黃望鄉(xiāng)下令放流民進城,袁縱極力阻攔,黃望鄉(xiāng)就拔劍怒斥他,兩人在相爭當(dāng)中,袁將軍的劍鋒便沒入了新皇的肚腹,至于是有意還是無意,沒人看清,但有意無意的,也沒那么重要,因為除了苗常青,所有人都選擇站在了袁縱身后。 他們不懂,分明一路都是大捷,現(xiàn)在正是應(yīng)該乘勝北上的好時候,怎么皇上突然就糊涂了,硬要為了幾千流民冒險,早知如此,當(dāng)初還不如推舉袁將軍坐龍椅。 黃望鄉(xiāng)被人抬下了城墻。 光線昏暗的房間里,柳弦安替他包扎好傷口,指尖染滿了血。黃望鄉(xiāng)聽著外頭的喧鬧聲,聽了一會兒,粗喘著問:“屠城一事,當(dāng)真是我的人做的嗎?” 柳弦安說:“是,我聽幸存的百姓親口所言,琰軍破城之際,守軍并沒有奮力迎戰(zhàn),而是將刀劍對準了百姓,先屠城,再自刎,除了喊出一兩句‘來世要為狼為虎’的詛咒,別的什么抵抗都沒有,他們倒是不貪生,只是空有一腔愚昧野蠻的勇?!?/br> 黃望鄉(xiāng)喃喃地問:“你不是大夫吧?!?/br> “我是大夫,也不全是大夫。”柳弦安按著傷口。 黃望鄉(xiāng)眼里滾出渾濁的淚:“是我錯了?!?/br> “日子過不下去,想要討一口飯吃,想要殺光貪官污吏,沒什么錯?!绷野驳溃安贿^有些事情,并不是想了就一定能做到。人人都能有飯吃的社會,僅憑一個人,或者一個朝代,是做不到的,那需要數(shù)萬數(shù)億人的努力。” “而我是沒有本事去管幾萬幾億個人的?!秉S望鄉(xiāng)道,“也看不到那一天。” “但總有人能看到。”柳弦安放緩聲調(diào),“黃大哥,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哪怕輸了,哪怕錯了,也并非全然沒有意義,至少算嘗試的一種。而歷史不就是這樣嗎,許許多多的人,許許多多的嘗試,推動著時代的巨輪前行。” 黃望鄉(xiāng)看著他,干啞地一笑:“小兄弟,謝謝你。” 柳弦安說:“不必謝。” 黃望鄉(xiāng)用沾滿血的手,費力地抓住自己的劍:“你走吧,拿著這把劍,西北小門的守官是我的人,他認出劍,就會放你走,老袁已經(jīng)對你起了疑心,這里不宜久待,走的時候,帶上、帶上老苗?!?/br> 話音剛落,院外已經(jīng)傳來苗常青的呵斥:“大膽!皇上還在里面,誰讓你們來的!” 阿寧跑進來報信:“哥,外頭來了許多人,說要抓咱們?nèi)ゴ螵z?!?/br> 黃望鄉(xiāng)撐著坐了起來,大喝:“都給我出去!” 他雖說身體虛弱,但畢竟是沒退位的“皇上”,袁縱目前尚未登基,所以他的手下也不敢太過放肆,再加上苗常青提著一把刀守在門外,白發(fā)怒目,也挺嚇人,便只圍著這處院子,沒再踏入。 而黃望鄉(xiāng)已近彌留,他覺得自己很累,同時又有一種坦然的、即將見到父母妻兒的放松,來世他也并不想做一個皇上,想繼續(xù)做莊稼漢,靠著雙手有飯吃有衣穿,還能供一雙兒女讀書,于是稍微咧開嘴笑了笑,便徹底進入了黑暗。 柳弦安輕輕替他掩上雙目。 阿寧心情也挺沉重,他站在床邊,問道:“公子,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 “我們?nèi)テ茝R?!绷野驳溃巴鯛旕R上就要攻進來了。” “可是外頭還有許多袁縱的人,他們已經(jīng)認定我們是jian細了?!?/br> “我們本來也與他們不是一路?!?/br> 柳弦安拿起黃望鄉(xiāng)的劍,踏出了房門。苗常青一見到劍,顫聲問:“皇上他……” “重傷不治,節(jié)哀?!绷野矄?,“苗將軍,你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苗常青還沒有從悲傷里走出來,他道:“一百?!?/br> “好,一百?!绷野驳溃霸v看起來已經(jīng)完全瘋了,我不知道他在窮途末路下,會不會也命人屠城,苗將軍,我們得保護百姓?!?/br> “好?!泵绯G帱c頭,“就這么干。” 城外,所有的流民都已經(jīng)被驅(qū)逐到了密林中,袁縱下令緊閉城門,在城墻上架起了防御武器。有懂眼色的,已經(jīng)提前叫起了“皇上”,袁縱也并不反駁,頗有欣然笑納的意圖,于是眾人便開始山呼萬歲,在琰軍即將逼至城下時,全情投入地簇擁新皇登了個基。 周毅易容混在士兵里,也簇擁在他身旁,時時刻刻準備聽這人要頒布什么新的命令,好及時給柳二公子通風(fēng)報信。他實在是嘆為觀止,不懂都這種時候了,怎么還有這種心情。 袁縱披著明黃色的披風(fēng),威風(fēng)凜凜站在城墻高處。 高林將千里鏡遞給小兵,策馬與梁戍并排而行,納悶道:“那就是黃望鄉(xiāng)?大冷天杵風(fēng)里干嘛呢,裹著那么大一件斗篷,也不怕被掀飛?!?/br> “你管他?!绷菏?,“備好弓箭,吩咐下去,在三日內(nèi)破城!” 第49章 琰軍即將攻入城中的消息, 很快就傳遍了每一條街巷。 而黃望鄉(xiāng)在城門上為袁縱所殺的消息,也同樣傳入了每一個人耳中。 兩件事加在一起,足以攪動得整座三水城人心震動。這場規(guī)模浩大的戰(zhàn)爭從一開始, 就是以黃望鄉(xiāng)三個字為旗幟, 可現(xiàn)在, 這面旗幟突然就倒下了,還不是倒在戰(zhàn)場, 是倒在城墻,倒在了戰(zhàn)役即將到來之前。 哪怕是再沒有軍事常識的人,也知道這絕對不會是勝利的征兆。與此同時, 另一則消息又在城里悄然流傳, 說青陽城慘案并非琰軍所為, 是守軍在戰(zhàn)敗后心有不甘, 才會將屠刀對準百姓。 真真假假,亂上加亂。 苗常青帶著柳弦安,一起走在大街上。他也是大將軍之一, 袁縱不知是沒顧上、看不上,還是念著往日情誼,總之在登基之后, 暫時沒有對這位老伙計下手,所以其余叛軍也不敢動兩人, 只不遠不近地監(jiān)視著。 城外已是金鼓齊鳴,所有叛軍都列隊跑過長街,準備迎戰(zhàn)守城, 百姓們也拿起刀守著家門, 有一部分想往城門口跑的,被柳弦安叫?。骸俺檀蟛? 你的媳婦呢!” 被他問話的青年回答:“在家?!?/br> “把她帶到破廟。”柳弦安找了個高臺站上去,大聲號召,“把所有沒法自保的人都集中到破廟,其余能拿得動刀劍的人,負責(zé)守住廟門。我們得集合在一起,像現(xiàn)在這樣?xùn)|一個西一個地亂跑,是保護不了家人的?!?/br> “可萬一琰軍破城……” “那萬一在琰軍破城之前,就有人要殺你的妻子呢?”柳弦安沒有再與他多言,而是號召更多人,“快,都帶著家人跟我走!” 有一部分人選擇了聽他的話,帶著父母妻兒轉(zhuǎn)移到破廟,病弱者待在最里頭,青壯年持刀守在外。另外還有許多人在沿街叫喊,說破廟有人保護,讓大家都過去。苗常青則是帶著他的一百個人守在最外圍,老頭須發(fā)皆白,就好像是年畫里的守門將軍。 越來越多的百姓躲了進來,破廟裝不下,就分散到這一帶的房屋中,苗常青將有刀劍的青年編成隊伍,守住了各個路口。鬧出這般動靜,終于引來了袁縱的注意,他不悅地問:“老苗想做什么?” 前來報信的官兵道:“苗將軍拿著皇……黃的劍,還對那個大夫言聽計從?!?/br> 袁縱身旁的軍師不陰不陽道:“皇上還看不出他的意圖嗎?” 袁縱自己對皇位是充滿渴望的,所以他覺得旁人對皇位也應(yīng)該是充滿渴望的,于是面色鐵青,道:“讓老苗速速帶人過來,所有能打仗的青壯年也過來,倘若他們不肯來,不肯來——” 軍師替新皇補完后半句:“抗旨不遵者,殺無赦?!?/br> 三支流火利箭劃過長空,帶來尖銳聲響。 琰軍已經(jīng)開始攻城了。 柳弦安也與苗常青站在一起,他看著一支軍隊從長街另一頭煙塵滾滾地殺來,手中刀劍森然。人還未到,為首那人便已經(jīng)高聲命令:“皇上有旨,苗將軍與所有青壯年都出城迎戰(zhàn),不得有片刻延誤,快走!” 柳弦安問:“青壯年都走了,那這些老幼病弱誰來保護?我們不走。” 回應(yīng)他的是一片刀劍碰撞聲。阿寧勇敢地擋在自家公子面前:“怎么,你們想殺人嗎?” “你不自己跑出來,我還差點忘了,軍師吩咐過,旁人可以活,但梁狗的jian細必須死!”為首那人指著柳弦安,“來人,拿下!” 一群兵兇神惡煞地撲了上來,苗常青怒道:“誰敢!退下!” 但這位老將軍顯然已經(jīng)沒什么權(quán)威了,或者已經(jīng)被袁縱革職也說不定,眼看柳弦安就要被帶走,周圍的青壯年們紛紛上前阻攔,現(xiàn)場起了一場小規(guī)模的動亂。為首那人見狀,越發(fā)不滿:“將他們?nèi)拷o我拿下!違抗者,一律按jian細論處!” “大戰(zhàn)在即,你們不出城,倒在這里威脅百姓,喊打喊殺!”王繁一刀掃開柳弦安面前的人,冷冷道,“我看誰敢動我家大夫!” “反了你!”為首那人拔劍就砍,卻不是王家兄弟的對手。他狼狽滾落馬背,竟失態(tài)地大喊:“都有誰與他們站在一邊,全部殺了,省得動搖軍心!” 苗常青怒目圓睜:“你瘋了!” 他想騎馬去找袁縱,卻被亂刀砍傷了馬腿。王繁一把將他扯到安全處,此時叛軍已如失心瘋一般殺了過來,青壯年們舉刀抵抗,當(dāng)中也有人大喊,說自己愿意出城迎戰(zhàn),但換來的依舊是鋒刃寒光。有百姓看出端倪,高呼道:“他們就是想殺了咱們!” 苗常青已經(jīng)受了傷,柳弦安想去扶他,自己差點被絆了一跤。王繁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拎起來,道:“公子不必驚慌,王爺已經(jīng)派了許多人進城,為的就是應(yīng)對眼下這局面?!?/br> 是嗎?柳弦安四處看,果然發(fā)現(xiàn)在百姓中,還混著許多高手,數(shù)量之多,用兩只手加兩只腳,肯定是數(shù)不過來的,一飛來飛去,就更眼花繚亂,便問:“都是什么時候進城的?” “只要愿意使銀子,再長的隊伍也能插到前頭?!蓖醴钡?,“這群烏合之眾,遠非我軍的對手,公子只管等著看,王爺定能在三日內(nèi)破城。” 破廟里的人齊心協(xié)力,很快就將所有叛軍都殺了個干凈。柳弦安邁過尸體堆成的山,找到方才那名一直在喊殺的首領(lǐng),隨手撿起旁邊一把刀,割開了他的上衣。 阿寧不解地問:“公子要做什么?” “他剛才的表現(xiàn)太反常了,好像根本就不是來催促百姓上戰(zhàn)場的,只是想找個由頭殺人,可按理來說戰(zhàn)爭才剛開始,就算要屠城也不必如此著急?!绷野驳?,“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突然想起了白福教,不過他身上又并沒有刺青?!?/br> “他不是白福教的人,不代表城門上沒站著白福教的人。”王繁道,“公子這么一說,還真有幾分可能?!?/br> “倘若是邪教作祟,就更要保護好百姓了?!绷野矎纳裣裣旅鳇S望鄉(xiāng)的劍,“現(xiàn)在城門口正在激戰(zhàn),袁縱尚且顧不上這頭,我們抓緊時間,把大家從西北小門送出城?!?/br> 王繁點頭:“好,公子隨我來?!?/br> …… 戰(zhàn)場正面,血染長天。 梁戍采取了最為猛烈,也最為直接的打法,千軍萬馬似猛獸咆哮,雷霆鋪滿晦暗天穹?;饛椇蜐L油也逼不退進攻的隊伍,沉重的圓木一下又一下撞擊著城門,撞得數(shù)十丈的青石城墻搖搖晃晃,也撞得袁縱面色如紙。 他本以為大琰所有的隊伍都如自己前頭所遇到的、所打敗的那樣,松散、腐敗而又不堪一擊,所以野心一路膨脹,覺得這整片江山都在搖搖欲墜,自己只需要輕輕一拉,就能使王位易主。但現(xiàn)在,他卻親身體驗了何為真正的軍隊,數(shù)萬鐵騎玄甲長刀,在梁戍的統(tǒng)率下,看起來是那么整齊劃一,勇猛無敵,他們的身軀與意志都如鋼鐵鑄造,氣吞山河進退有序,遠沒有王朝末日的潰散之相。 這是一支不敗之師。 “皇上!”兵士倉惶來報,“城門馬上就要頂不住了?!?/br> “……列隊,出城迎戰(zhàn)。”袁縱握緊了手中的劍,幾乎要站立不穩(wěn),他已經(jīng)開始后悔了,后悔迫不及待地登上這所謂的王位,卻又不得不硬撐,“召集所有人,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