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fēng)有歸處 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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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小秋稍稍往四周瞄了一眼,又很快將目光收回。這處房間防守嚴密,他不知道王爺能不能跟進來,但就算沒跟進來,也并不影響驍王殿下無敵勇猛的高大形象。常小秋挺直脊背坐著,心中更有使命感,因為倘若王爺并沒有跟進來,那接下來的所有事情,可就全看自己了! “咳?!敝魑挥腥丝人砸宦?,席間立刻變得更加安靜。此時一個老頭身穿錦袍緩緩走出,正是楊府的主人楊耀。按理來說他只是一介商人,再有錢也沒什么地位的主,眼下看著倒像個土皇帝一般尊貴,所有人還得站起來給他行禮。 “參見楊圣使!” “諸位免禮,坐吧。”楊耀一抬手,“既然能受邀來此,想必諸位都曾對我教的壯大做出過貢獻,是自己人,不必拘束?!?/br> 常小秋坐回椅子上。這頓飯的菜倒是做得不錯,花團錦簇香氣撲鼻,但就是沒幾個人吃,也沒人說話。他在心里琢磨著,那你們這是來干嘛了?正坐得屁股難受,首座的“楊圣使”卻又開始說話了,空泛無聊地扯了一番白福教的教義,又說了半天兄弟姐妹相親相愛的屁話之后,終于拐到重點,讓席間眾人除掉偽裝,各自以真面目示人。 一語既出,現(xiàn)場在安靜之中立馬又多了幾分令人不安的壓抑。就如先前柳弦安所猜測的,既然選擇遮住面容,就說明大家在中原地區(qū)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主,現(xiàn)在白福教又被朝廷劃為邪教,一旦旁人知曉……便都有些猶豫,沒人想第一個動手。 常小秋卻干脆利落得很,他早就想看看到底是一群什么樣的傻子,才能信了那貪婪變態(tài)的圣女佛母。于是拍桌站起來,一把就將臉上的面具給撕了,還振臂一呼“白福佛母,拯救世人”!積極主動虔誠,趙襄想攔都沒能攔住,坐在一旁氣得干瞪眼。 楊耀哈哈大笑著鼓掌,夸贊:“好,好,這位小兄弟,好極了!你叫什么名字,出自哪個門派?” “在下是萬里鏢局的少鏢頭,常小秋!” “原來是常少鏢頭,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爽快!”楊耀將目光在席間環(huán)視一圈,“那其余各位呢?” “……” 躲是躲不得了,一片死寂之后,又有第二個人卸去了易容。 第三個。 第四個。 越來越多的臉露了出來,常小秋一個一個看過去,心中暗自吃驚,他原以為自家親爹受了刺激,能被白福教趁虛而入也就算了,可今晚赴宴的這群人中,不乏大門派的掌門,怎么連他們也會腦子進水?進水就進水,還能心甘情愿被這姓楊的老頭指揮管控,說摘面具就摘面具……當說不說,在控制人心上,邪教是真有兩把刷子。 “好,哈哈哈哈!”楊耀又大笑起來,“彼此見過真容,以后才真正算是我白福弟子,來!” 他一拍手,立刻就有手下捧來一大壇酒,拆封之后卻不斟給眾人,而是取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指,將鮮血灑入酒中:“現(xiàn)在輪到諸位了?!?/br> 弟子捧著酒壇,自首位開始,引每一個人都割手滴血,常小秋也依言照做,心里隱隱涌上不詳預(yù)感,這玩意不會是要……喝吧? 還真的是要喝。 待所有人都兌過血之后,淡紅色的酒液被分倒入每一個碗中,燈火跳動著,使墻上的影子看起來像是某種丑陋的野獸。常小秋端起酒碗,如同端著一碗從地府里舀出來的濃漿,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很想當場跑路。 他的手微微顫抖,幾乎要露出森白的指骨。 “白福佛母,拯救世人!” 耳畔有人在喊。 …… 夜已經(jīng)很深了。 房間里的火盆燒得有些熱,柳弦安沒什么睡意,便出門吹風(fēng)透氣,整個后院都被驍王府的人包下了,所以安靜得很。他剛尋了張椅子坐下,墻頭上突然翻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落地就腳步踉蹌地沖到墻角,摳著嗓子沒命地嘔吐起來,將房中的阿寧也驚到了,跑出來看究竟。 柳弦安問:“怎么了?” “沒出事,只是吃了些不干凈的東西。”梁戍道,“去給他倒些漱口水吧?!?/br> 阿寧答應(yīng)一聲,趕忙將常小秋扶進房間。柳弦安還在問:“吃什么了?那席間是上了五毒蟲不成?!?/br> “怕還不如毒蟲?!绷菏鶎⒔裢戆l(fā)生的事大致于他說了一遍,道,“他硬是咬著牙喝了,倒也沒讓旁人看出異樣?!?/br> “赴宴的都是些什么人?” “全部都是江湖中人,同趙襄差不多,有幾個比他的地位更高些?!绷菏?,“先前你我還在猜測,白福教這回為何要將參拜圣女的地點選在孤高險峰,現(xiàn)在倒是有了答案,原來也不僅僅是為了考驗信徒。他們費心拉攏如此多數(shù)量的武林人士,下一步想要在何處興風(fēng)作浪給朝廷添堵,可謂明晃晃擺在了面上。” 中原武林一旦生亂,顯然要比亂一個鎮(zhèn)、亂一座城,要更加后果嚴重。柳弦安問:“那王爺下一步有何計劃?” 梁戍道:“先去見一見那位能蠱惑人心的白福圣女。” 柳弦安提醒:“可這回王爺若還是想暗中尾隨,怕有些棘手。” 他拉著梁戍的衣袖進屋,桌上正攤著一張地圖:“方才我一直在研究白頭頂?shù)牡貏?,孤溜溜一座高峰,似一根毛筆插在了平地里,只有兩條小路可供攀登,白福教的人哪怕只有一丁點的腦子,也會知道要將這兩條守住,那王爺就只有從此處上山?!?/br> 梁戍問:“此處不行?” “行,但是會很危險?!绷野舶櫭?,“白頭頂?shù)亩菊闻c刺林,都分布在這一片,連動物都極難攀援。” 梁戍沉吟片刻:“其實也未必就要走這條路。” 柳弦安又看了一遍地圖:“可是并沒有別的路?!?/br> 梁戍將臉湊過去:“親一口,親完之后,我就告訴你路在何處?!?/br> 柳二公子在這方面浪蕩得很,因為他自己也是很想親的,并不算吃虧,于是干脆親了兩口,問:“路呢?” 梁戍卻被這蜻蜓點水式的親法撩得心里癢,將人抓過來放在自己腿上坐好,要抱著才肯說。柳弦安一時沒坐穩(wěn)當,一手圈著梁戍的肩膀,另一手撐住桌子,抬頭恰好看見常小秋進來,便問他:“常少鏢頭,你好些了嗎?” 常小秋剛剛才天崩地裂地吐完一輪,虛弱得很,腦子也不大清醒,只是氣若游絲地“嗯”了一聲,自己挪了張椅子坐好,一臉誠懇地看著兩人。 倒也沒覺得驍王殿下與神醫(yī)眼下的曖昧坐姿,有哪里不妥。 第78章 柳弦安還在等著聽梁戍解釋路在何處, 梁戍卻轉(zhuǎn)頭去問常小秋:“你對趙襄,對今晚去赴宴的那些人,了解多少?” “了解?”常小秋又緩了緩, 方才勉強整理思緒, 答道, “我對趙襄原本是沒什么了解的,他之前都只同我爹聯(lián)系, 不過這一路南下相處,我有意與他身邊的人親近,多少也探得了曙光門的一些內(nèi)幕。這人其實是個賭棍, 早就將家底子輸空了, 估摸是在牌桌上遭了邪教的道, 才會被拉下水?!?/br> 至于晚間赴宴的其他門派, 常小秋雖說大多認識,但也只是認識,熟悉是不熟悉的, 他道:“只有那個身穿青袍的大叔,叫宋長生的,曾來我家吃過兩回酒, 算有些交情。他是中原有名的鑄劍師,但不知為何, 竟會信了白福教?!?/br> 在眾人都撕下面具時,常小秋發(fā)現(xiàn)宋長生也在席間,心中詫異極了, 忍不住往過多瞄了兩回, 但宋長生卻對他視若無睹,連眼神都沒對上一回, 只顧喊著口號喝酒。 “可能信了邪教的人就是這樣吧?!背P∏锏?,“眼里心里都只剩那佛母托生的圣女,再不顧往日親朋?!?/br> 梁戍道:“信教信得瘋癲,這樣反而方便。” 柳弦安問:“方便什么?” “方便我們光明正大地上山?!绷菏鶎ΤP∏锓愿缼拙?,少年起先聽得震驚萬分,后來卻逐漸喜悅起來,帶著忐忑的興奮問道:“就是這樣?” 梁戍點頭:“就是這樣。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你立刻回客棧,以免趙襄起疑,這幾日將該觀察的事觀察明白,人放機靈一點?!?/br> “是!”常小秋道,“那我這就回去?!?/br> 柳弦安也覺得這個上山之法很可行,至少要比爬小路強得多。待常小秋走之后,他從梁戍懷中站起來,正準備再細細分析一番整個計劃,院外卻又突然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然后就見常小秋再度出現(xiàn)在門口,整個人跑得氣喘吁吁,卻不說話,也不進屋,而是滿臉疑惑地往里頭瞧。 “常少鏢頭還有事?” “……沒,沒有?!背P∏铼q豫著答。事情其實是這樣的,剛剛他跑出門,被冷風(fēng)吹了半天,吹清醒了,就開始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至于具體是哪里不對,方才大家在商談計劃時,柳神醫(yī)似乎一直是坐在驍王殿下懷里? 常小秋被腦海所浮現(xiàn)出來的親密畫面給驚呆了,第一反應(yīng)是自己喝血喝出了癔癥。他萬萬不相信竟然還會發(fā)生這種事,就干脆跑回去親眼求證,卻什么都沒求得——驍王殿下正坐在桌邊喝茶,而柳神醫(yī)則是在一旁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 他如實求診:“柳大夫,我方才似乎有些眼花,還有些不受控制的臆想?!?/br> 柳弦安便替他找了些安神的藥丸,常小秋當場吞服一粒,再看驍王殿下與柳神醫(yī),清白,得體,所以剛才一定是自己的問題,便把這件荒唐的事拋在腦后,回到客棧專心致志搞臥底。 趙襄倒也沒有因為摘面具的事多為難他,相反,還多了幾分贊許。因為那日常小秋沖在頭一個的魯莽行為,竟誤打誤撞博得了楊圣使的好感,使得曙光門在一眾江湖門派中地位大增。趙襄便一改先前的敷衍與不耐煩,主動提出要帶常小秋一道上山。 時間很快就到了臘月十九,也是眾人參拜圣女的前一日。 梁戍問:“你想不想上山?” 柳弦安稍稍有些驚訝,因為他沒想到自己也要同去,但現(xiàn)在既然梁戍提出來了,那就也可以。 明日上山可以,今晚去客棧一樣可以。 趙襄這回來渡鴉城,一共只帶了五名弟子,也不知是圖低調(diào)不引人注目,還是因為已經(jīng)耍賭輸光了家底,請不起更多仆役。夜深人靜時,他熄燈上床,正欲合眼休息,床簾突然就微微晃了一下。 行走江湖者,沒有不警覺的,更何況趙襄多少還是能稱一句高手,他立刻由這一縷本不該出現(xiàn)的風(fēng)判斷出異常,手伸到枕下欲拔劍,可還是遲了一步。頸部傳來的劇痛使他目眥盡裂,大怒竟有人敢偷襲自己,他掙扎著抬起上身,只來得及看清了黑暗中的一雙眼睛,冷冷的,像高懸于寒夜的孤星。 梁戍抬手又是一掌,將他徹底打昏,而于此同時,高林也已經(jīng)帶著御前侍衛(wèi),干凈利落地解決了其余五人。房中燈燭重新亮起,柳弦安從懷中取出易容面具,常小秋也從隔壁溜了進來,見神醫(yī)正在滿桌子擺工具,還以為他是要給王爺易容,沒曾想最后竟然反了過來。 梁戍吩咐:“頭抬起一些?!?/br> 柳弦安依言照做,他仰起頭,閉著眼睛,一對長眉如淡淡墨描。美人在燈下越發(fā)美得奪人魂魄——奪驍王殿下一人的魂魄,因為旁人也看不著。梁戍被奪得心曠神怡,端住他的下巴,下手更輕緩。而這般細致的驍王殿下,直看得一旁的少年又開始犯傻,最后還是被高林一巴掌才打清醒。 “呃,我……” “別你啊他的了。”高林攬著他的肩膀,“去準備吧,那山上還不知是何狀況,你自己多加留心?!?/br> 常小秋點點頭,過了一陣,還是沒忍住問:“高副將,王爺易容上山,為何還要帶著柳神醫(yī)?” 高林正色回答,萬一發(fā)生沖突,有人受傷,難道不需要大夫醫(yī)治? 常小秋:“需要。” 高林:“那這不就對了?!?/br> 就這么把倒霉孩子糊弄了過去。 天將明時,梁戍與柳弦安已經(jīng)各自易完了容,分別假扮成了趙襄與一名曙光門弟子,在房中等了沒多久,便有人來敲門。 “趙掌門,常少鏢頭,請吧?!?/br> 晨光熹微,渡鴉城此時仍在半睡半醒之間,街道上靜悄悄的,只有五架很大的馬車停在城外,一車可擠將近十人。梁戍登上了其中一架,馬車里的人見狀,不悅道:“趙掌門,咱們可都是孤身前往的,你怎還帶了個隨從?” 梁戍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咳嗽兩聲。常小秋在旁解釋:“李掌門,趙叔叔是因為染了風(fēng)寒,出不了聲,又擔(dān)心到時候圣女會問話,便帶了一名能看懂他眼神與手勢的心腹,全為方便,并不是在擺架子?!?/br> 對方“嗤”了一聲,沒再說話,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起來,里頭的人各自抓緊扶手,宋長生也在這架馬車里,柳弦安先前曾聽大哥說起過,中原是有這么一名鑄劍師,天下無數(shù)名劍皆出于他手,如此不缺錢財、不缺名譽,年紀輕輕又身強體健的一個人,到底為何會加入邪教? 行至半路,也有人堆笑想同他搭訕,結(jié)果剛叫了一句“宋先生”,就換來對方冷冰冰一句“參拜圣女,為何要如此嬉皮笑臉”,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只得訕訕閉嘴。 馬車最終停在了山腳下,得靠雙腿往上爬。尋常百姓是要花上好幾個時辰的,但對于武林人士來說,這點崎嶇山路都是小意思,眾人紛紛縱身向上躍去,梁戍也攬住柳弦安的腰,帶著他一起飛掠。常小秋遠遠在下頭看著,見驍王殿下竟能將趙襄的輕功模仿出七八成,心里更加崇拜,自己也趕忙跟了上去。 白頭頂?shù)淖罡咛?,已?jīng)搭好了一處花臺,冬日里的寒風(fēng)將那些仍帶水露的花瓣凍得堅硬剔透,圣女身穿白袍坐在臺上,由面紗蒙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她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十指纖纖,整個人如同這處花臺一樣剔透美麗,烏發(fā)似云,幾只精巧銀蝶正附于其中,翅膀微微煽動。 有弟子便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大膽!”一旁的侍女出言訓(xùn)斥。那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后背出了一層冷汗,趕緊跪在地上請罪,卻已經(jīng)有人上前將他拖了下去,一聲撕裂的求救聲劃破四野,柳弦安側(cè)眼去看,那名弟子竟是被抬起來活活扔下了山。 現(xiàn)場眾人都對此視若無睹,就好像剛才死的只是一只蚊子,一只螞蟻。柳弦安又掃了一眼花臺上坐著的圣女,與阿愿差不多的年紀,可整個人都是冷冰冰的,像是在眼眶里安了一對美麗的玻璃珠子,只會轉(zhuǎn)動,沒有感情。 他垂下視線,烏蒙云樂卻也在同一個時間,看向了他的方向。 那日侍女在查過名單后,說并沒有在茶樓看到的那兩名男子,又問:“他們二人長得又不好看,姑娘為何要查?” 烏蒙云樂也不知自己為何要查,總不能是說因為瞧著背影好看,便想探明人家的身份。再加上自己偷偷溜去茶樓,本就是違反教令的,被師父知道之后定要懲罰,就吩咐侍女誰都不許再提此事,勉強敷衍了過去。 可現(xiàn)在,她卻覺得眼前這兩人與茶樓那兩人,似乎又有了一些微妙的重合,說不上哪里像,好像處處不像,可也說不上哪里不像。 “圣女?!睏钍ナ挂娝Я藘x態(tài),不得不在旁咳嗽提醒。 烏蒙云樂將視線收了回來,心中卻依舊疑惑,她打算記住這兩個人的身份,之后去向哥哥打聽。參拜大會即將開始,楊圣使照例要說上許多光耀四野的廢話,眾信徒都站在下頭聽著,當中有一對夫婦,丈夫擔(dān)心妻子會凍著,就一直握著她的手,兩人親密恩愛,烏蒙云樂在看他們,宋長生也在看他們,只是心態(tài)卻不同,一個是少女天真的羨慕,另一個卻是難言的哀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