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試探
逐野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裴照川一臉莫名,耳畔還停留著逐野那句情緒不明的話。 什么叫那你便護好她。 逐野有什么資格說這話? “我認(rèn)為這話無論如何都不該由你說。” 裴照川冷笑一聲,“少在這兒發(fā)號施令。這是后梁境內(nèi),不是你那刁寒敝破的狼窩,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 出乎意料,他話說完,逐野竟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與他對諷,他神態(tài)凝滯,下顎緊繃,嘴唇被抿成一條線,像是在忍,又像是在避。 裴照川才不想猜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他耐心耗盡,仇紅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得快馬加鞭把人找著,好好守著,沒工夫在和這毫不檢點的燕蠻耗費時間。 “還有,既然會說漢話,那就別再裝樣子了?!?/br> 裴照川揚起下巴,“公主那邊兒,還等著你覲見呢?!?/br> 他把話說完,也不去管逐野什么反應(yīng),一身輕松地跳下了石階,往日光下頭一站。 欲走,又想起什么,側(cè)過臉,不屑道: “哦對了,記得換身體面點的衣裳。我們后梁,講禮儀規(guī)矩,把你們的野蠻粗俗給我收好了,少穿得暴露在仇紅面前晃。” 裴照川說完,一副大仇得報的樣子,一甩發(fā)尾,騰云似地走了。 青磚上血跡已干,日光正盛。 逐野聽著裴照川的腳步聲遠(yuǎn)去,才慢慢地緩過意識。 公主。 呵。 若不是裴照川提起,他都快忘了還有這么一個人。 與仇紅的重逢,實在讓他對其余事情都頓失了興趣。 七年過去,分毫未改。 他垂頭看向自己胸前已經(jīng)凝血的傷口,抬手,指腹毫不留力地擦過,激起一陣密集的刺痛。 裴照川是收了力,卻也帶著十足的狠。 收力是顧忌仇紅,發(fā)狠是的確妒忌。 逐野幾乎想笑。 裴映山怎會有這樣的兄弟,實在是家門不幸。 逞一時之快,莽夫蠻力,絲毫不動腦子。 逐野微微闔眼。 怪不得這么些年,無論他怎么努力,都無法在仇紅心里占據(jù)一席之地。 相較之下,那個林無隅,才算得上是棘手之難。 逐野未和林無隅打過照面,也不知這人底細(xì),更不曉得他和仇紅到底有沒有他不知道的舊情。 昨日歡好,他趁著機會套仇紅的話,故意以林無隅激她,仇紅的表現(xiàn)并未透露幾分對那人的喜歡。 但女人在床上的心不可信,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仇紅。 林無隅,不得不防。 至于裴照川...... 逐野看了看食指上凝成暗紅的血痕,唇角微抬。 護不護得住仇紅另說,他倒是給了自己更多機會,留在她身邊。 逐野從腰間再度抽出那把短刀。 抬頭望天,日色濃得焦灼,人躲在廊下,也能感到浮塵之中的guntang。 陽光刺眼,他微微蹙眉,手里的短刀凜冽,逐野抬起手,目視著廊外園內(nèi)的一處茉莉花枝,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血色彌漫。 *** 此時,崇仁坊。 仇紅雙手叉腰,被眼前富麗堂皇的府邸迷了眼。 傅晚晴的府邸修得極為...張揚。 仇紅并不知道大理寺卿俸祿如何,但光看傅晚晴府門口兩座浮夸金獅,她大概能猜到幾分。 她剛到地方?jīng)]多久,就被這華屋錦樓嚇得收住了腳。 她呆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本想直接報上姓名叫人通報,又覺自己空手而來,實在不好意思進這敞亮尊貴的宅院。 糾結(jié)間,有一人迎過來,仇紅轉(zhuǎn)身去看,是個身材結(jié)實的護院,一張不茍言笑的臉,似乎是早知她會來,朝她行禮后,便麻利地掏出一張名帖,雙手呈上。 剛拿到手里,仇紅就被這張名帖散發(fā)的香味熏出了胃海翻涌。 “這是何物?” 她被迫伸長手臂拿遠(yuǎn)了點,問護院這是何物,那人嘴卻像縫了針,絲毫不答,立在她面前,盡職盡責(zé)當(dāng)根木頭。 仇紅沒有撬人嘴的習(xí)慣,只好收回手臂,屏住呼吸去看那名帖上的字。 龍飛鳳舞,行筆張揚,寫著叁字——迎月樓。 仇紅看見月字就犯暈,直覺這不是什么好地方,又察覺到名帖材質(zhì)十分粗糙,細(xì)看下去,迎月樓叁字之下,似乎別有重影。 她微微抬高手,借著日光將名帖透過,只見迎月樓之下,竟刻有傅晚晴姓名的暗紋。 這是一張名帖形式的門契。 她卻沒聽過這迎月樓名號,抬頭,眼前護院一動不動,仇紅上下掃他幾眼,道: “這迎月樓,怎么去?” 話說完,護院這才動了,轉(zhuǎn)身朝著他們身后吹出一哨,仇紅跟著他的方向看去,只見長街之上忽地行出一輛馬車,一路疾馳而來,停在她跟前。 那馬車同樣的雍容華貴,布設(shè)敞亮,跟仇紅眼前的宅院相得映彰。 馬車一到,那護院就像任務(wù)完成般不見了影,徒留仇紅與車夫四目相對。 仇紅:“......” 許是沉默得太久,拉車的馬忽然打了個響鼻,仇紅反應(yīng)過來,嘆息一聲,將那名帖收進懷中,縱身上車。 “有勞?!?/br> *** 仇紅對迎月樓沒有半分好感,她與月亮八字不合,不宜相交,但今日又不得不去,也不知會出什么亂子。 馬車一路上四平八穩(wěn),仇紅一次也沒有掀簾看過街上,只閉目養(yǎng)神,注意耳邊人聲逐漸嘈雜喧鬧,鼻尖縈繞氣味漸多。 她正數(shù)著耳邊有多少種聲音時,馬車停了步,車夫掀簾請她下車,仇紅微睜開眼,只見眼前樓閣娟秀,坊面開闊,一只仙鶴石像塑在樓前,惟妙惟肖。 仇紅步下車來。 沒聽見什么絲竹繞耳,更沒有什么yin詞艷語。 這竟然是個正經(jīng)地方。 仇紅微微放下心來。 少了顧慮,她腳下便走得飛快,推門而入,一股濃香鋪面,仇紅躲閃不及,嗆了滿喉,咳嗽間手邊突然湊來一杯淡茶。 解她燃眉之急,沒有不喝的道理,仇紅接過茶水便飲,不忘道謝。 “謝了?!?/br> “一杯茶水,不足掛齒,將軍言重?!?/br> 遞茶的人聲線之柔,仇紅循聲望去,是個身材嬌小,花容月貌的年輕女子,沖她笑得十分溫婉,眼神卻無端讓仇紅想起傅晚晴。 仇紅下意識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那女子沒察覺仇紅的動作,仍舊笑得和煦,問她道: “敢問將軍可有名帖?” 仇紅掏出那張名帖,遞與她。 女子雙手接過,來回翻轉(zhuǎn),又借光一驗,確認(rèn)無誤,臉上笑容更濃,對她盈盈一福,道:“將軍請隨我上樓,傅大人已等候多時了?!?/br> 仇紅應(yīng)了聲好,便由她帶路,走上那金欄玉柱的梯。 方才光顧著咳沒注意,仇紅這才發(fā)現(xiàn)迎月樓之寬大,陳設(shè)之精巧。 雙梯姿態(tài)玲瓏,似蛟盤旋,貫穿上下。主堂天頂鏤空,內(nèi)種有一棵參天巨樹,葉翠欲滴,迎著日光明朗。 每一層即是一室,室名各不相同,外頭裝飾用的浮雕、玉柱也形狀各異。 仇紅一路走,一路看,心下疑惑,這迎月樓到底是個什么地方,正思索間,帶路的女子忽然停了腳步,側(cè)過身來,請她道:“將軍,請進?!?/br> 仇紅并無猶豫,走上最后一階,推門而入,眼還未來得及看,耳邊先響起了一陣放浪樂聲。 再一看,室內(nèi)竟人頭攢動,氣氛鼎沸。 仇紅愣在當(dāng)場。 她微微退開點身子,卻被身后女子占去了地盤,動彈不得。 只能硬著頭皮往里去,還未完全進入,眼前迎上來個粉雕玉琢的妙齡少年。 “將軍大人來了!” 說罷,紅著臉挽住仇紅的手,將她完全拉入了房內(nèi)。 仇紅面容凝滯,來不及反應(yīng),視線往下,眼前人衣著清涼,胸前更是毫無遮蔽,比逐野更過分,交領(lǐng)散開,甚至直接一路直下,開到了腹溝。 看得仇紅眼睛一痛。 喉嚨也跟著失了聲。 此景眼熟。 迎月樓。 怎么還是個風(fēng)月館。 不等她嘆息,那邊人群聚集處聽見這邊動靜,皆是噤聲,齊刷刷回頭而看。 也虧得他們整齊劃一的動作,仇紅帶著一臉不耐,總算看見了人群中央,被眾人簇?fù)戆鼑呐?,傅晚晴?/br> 她此刻正眉眼帶笑,身姿放松,倚在一男子臂膀之中,看戲般地盯住仇紅。 “稀客,稀客?!?/br> 稀你個頭。 仇紅想殺人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