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報復(fù)
仇紅就怔了半分,旋即想也不想,將話頂回去,對著途鳴的臉道:“不等?!?/br> 等你個頭啊。 末了,長鞭在地上甩出一聲,將將蹭過了途鳴的鹿靴。 途鳴微皺了眉,從她身側(cè)撤出幾步,道:“別不識好人心。” 他沒有低頭看仇紅,似乎是嫌多此一舉般,明明是跟仇紅說話,卻自始至終不看著她,人站得筆直,目光放的老遠(yuǎn),說出的話也沒什么感情:“你這樣明目張膽去教訓(xùn)人,是嫌燕王惹上身的禍還不夠多?” 仇紅心中只有“莫名其妙”四個字:“那就放任他們?yōu)榉亲鞔酰颗?,原來途小世子姍姍來遲,不是因?yàn)椴幌雭?,而是有高見在心,?zhǔn)備大顯身手?” 話畢,她懶得跟途鳴掰扯,徑直便要往草場上去。倒不是怕那些人敢如何挑釁,也不是怕他們動粗,而是怕宋悠受不了挑撥,在這里失了分寸,當(dāng)著眾人的面口有失言。 哪成想,步子還沒邁出去一丈遠(yuǎn),后頭立著的木頭樁子,悠悠地出聲問了她一句: “你很在乎我來不來?” 你在說什么? 這都什么跟什么? 仇紅腳步一滯,感覺胸口有點(diǎn)疼,她一時發(fā)蒙,甚至不知道途鳴說這話是為了諷她還是為了什么別的目的。 總之,她被惡心到了,甚至有些邁不出腳。 她停下腳步的這檔口,途鳴也沒閑著,幾步便趕了過來,卻不是接上方才的話,也不是要同仇紅對嗆,而是沉了眉眼,指著草場上那幾處人影,對她道:“我沒有什么高見?!?/br> “但是那幾個人都是萬倀之亂中平亂柳氏的功臣之后?!?/br> 仇紅一怔。 途鳴的聲音一下子顯得有些重:“你當(dāng)然可以去維護(hù)宋悠。但代價是他今后的路會更難走?!?/br> 仇紅有一瞬的為難。先前并不知道這些混小子的身份,原以為只是些看不慣宋悠的二世祖,她當(dāng)然可以以老師的身份去整頓修理他們一番,但經(jīng)途鳴這么一提醒,仇紅無論如何都不能為宋悠出這個頭? 宋悠封王是真,但柳氏叛亂,禍害朝政為舉國之?dāng)骋彩钦?。無論怎樣,縱使有皇帝的千般寵愛,也無法改變他是罪臣之后,有愧于天下的事實(shí)。 仇紅看了一眼草場上逐漸聚攏的人群,五指緊握成拳。 但面對途鳴,她的嘴仍硬著,毫不放松道:“你犯得著來管這些?” 途鳴意料之中地回答她三個字:“犯不著。” 仇紅心口又涌上一股悶氣,想也不想,邁步出去,不打算再打理此人一分一秒,但很快便被途鳴追上,他微微側(cè)身,就輕易把她的路擋了個完全。 仇紅徹底失了耐性:“你還想怎” 途鳴先一步堵了她的話:“犯不著是犯不著?!?/br> 說到這里,他像是思及到了什么,眼中零星的光點(diǎn)攢成微渺的輝暈。 他在仇紅面前低下頭,今日頭一回,垂下眼睛,看向了她的臉。 “但我想讓你欠我一個人情?!?/br> 仇紅把這話嚼了一番,抬眉,道:“你想拿捏我?” 途鳴的視線在她眼前打了個旋,“或者換一個詞?!?/br> 他仰了仰頭,一字一句道:“我想報復(fù)你?!?/br> *** 途鳴已走出去很遠(yuǎn)了。仇紅看著他的背影,沒有再度阻攔。 她立在原地若有所思了半晌,而后沖著途鳴的背影喊道:“處理得不好你就等著跟他們一起從武思館滾蛋?!?/br> “至于你想要的報復(fù)?!?/br> “我們各憑本事,看誰拿捏得了誰?!?/br> 途鳴沒回應(yīng),但仇紅不知怎的,心頭輕松下來,不止輕松,她甚至覺得有些愉快。 雖不明白途鳴到底與自己有過什么過節(jié),但他選擇用這種明面上的你來我往與仇紅剖白,也算得上正人君子。仇紅便沒道理再同他置氣。 得了,小孩子的事情便放手給小孩子解決,仇紅心安理得地坐回原位等候消息,外頭天冷,她將越嬪匆匆離去而忘在場中的炭爐撿過來,一邊取暖一邊等。 草場的另一頭,在那幾人刻意吵嚷和慫恿下,圍觀聚攏而來的人越來越多,竟將宋悠和裴雋柳兩人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而草場之外,宋故等人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瞧了他們一眼,便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一般,繼續(xù)著自己手頭的事。 仇紅看著宋故幾人的模樣,不免嘆息,皇家的子弟,薄情寡義最甚,他們皇父旁的優(yōu)良倒沒見他們?nèi)绾螌W(xué)習(xí),偏將這單薄的人情味學(xué)了個十足十。 但這些人再怎么無情冷漠,仇紅都不在乎。 她唯一在乎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這皇室之中的血脈相殘勾心斗角,她也真的無心去管。 連冷眼旁觀都提不起興味。 好在途鳴沒讓她等太久,半刻鐘的時辰過去,草場上便恢復(fù)了秩序。耳邊吵嚷的聲音一消失,仇紅便抬起頭來,作亂的人不知躲到了何處,裴雋柳在場外陪著宋悠準(zhǔn)備比試。 途鳴沒回來,而是破天荒地領(lǐng)了號牌等候比試,倒是周觀腳步匆匆地回來向她報告,但還沒開口,就被仇紅止了話頭。 仇紅對途鳴到底做了什么毫無興趣。 周觀不解:“大人不想知道?” 仇紅搖搖頭:“我只要結(jié)果?!?/br> 托途鳴的福,接下來的比試進(jìn)行得格外順暢,宋悠比完了三場便進(jìn)了武思館內(nèi)休息,裴雋柳則精力十足,宋悠前腳一走后腳她便黏上了仇紅。 仇紅正在榜上登記,裴雋柳一湊過來,上下看了這榜上蒼勁有力又不失秀雅的字跡,瞪大雙眸,不敢置信道:“這字是你寫的?” 還不等仇紅回答,裴雋柳緊跟著便道:“可你不是白丁一個,目不識字的嗎?” 一句話,令仇紅面色變了又變,“誰說的?” “呃?!迸犭h柳察覺自己失言,慌忙躲避眼神:“那應(yīng)該是我記錯了?!?/br> 又指著榜上自己的名字,摸了摸“柳”字上的筆鋒,拍馬道:“大人你的字真好看,把我的名字寫得這么名如其人?!?/br> 仇紅輕哼了一聲,沒再計較裴雋柳方才的話。 其實(shí)想也知道,能在裴家對著裴雋柳提起自己的,想來也只有裴映山一人。 “我從前的確像你說的那樣?!背鸺t平聲,“白丁一個,目不識字?!?/br> “但后來不一樣了?!?/br> 后來,有人一筆一劃,指尖貼著指尖,掌心貼著掌背,用無數(shù)個日夜不厭其煩地教著她,如今的字,當(dāng)然會好看。 仇紅寫完手頭最后的幾個字,便收了東西同裴雋柳閑聊。倒是沒問宋悠的情況,而是先夸起了裴雋柳的本領(lǐng),直說裴雋柳深藏不露,把裴雋柳夸得耳根飛紅,臉頰飽脹。 仇紅一夸便收不住嘴,預(yù)測道:“照這個成績,說不定你會是女學(xué)員里的頭名?!?/br> 聽到這句話裴雋柳像是想起什么,臉上的血色褪下去一半,聳了聳肩道:“這可說不準(zhǔn)?!?/br> “怎么,有人比你還厲害?” 裴雋柳不答話,只是將目光向校場的方向看去。 仇紅順著她的視線,果不其然在校場看到了富陽的身影。 而在富陽對面,與她對陣比武的,竟是逐野。 有多久未見了,仇紅也不好說,視線有一瞬的滯緩,但逐野這些日子沒什么大的變化,只是人清減了些,白玉鞓子的纖纖腰身,竟比對面富陽的還要細(xì)。 仇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再細(xì)一看,兩人竟打得有來有回,不上不下。仇紅不太清楚逐野的身手如何,但料定,這一局他對富陽定然有所收斂,而未展現(xiàn)全部的實(shí)力。 再一看富陽,她這一局打得不僅留有余力,面上的笑意更是明朗燦爛,連面紗都遮不住。 正出神間,肘彎被人重重一捅,裴雋柳壓低聲音湊過來道:“壞了?!?/br> 仇紅回過神:“什么壞了?” “途鳴三場比試都拿了頭名?!?/br> 仇紅疑惑:“你怎么會知道?” 裴雋柳沖們二人前面努了努嘴,“他要是沒拿頭名,這些人能這副模樣嗎?? 仇紅循聲看去,只見途鳴被眾星捧月般簇?fù)矶鴣恚伪仍囍?,他身上微出了汗,眉眼之間微微有了疲色,卻不像旁人那般灰頭土臉,倦怠無神,而是將他的神采顯得更為琳瑯華絕,不染一塵。 他被眾人簇?fù)碇袂皝?,后頭跟著的人亦步亦趨,擠脖縮肩,而他們越是如狗尾黏人,途鳴就越是面色寡淡。 仇紅緩緩地收了目光。 “他要是得了頭名,你不就得教他了?!?/br> 裴雋柳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看戲還是該替仇紅良心受傷。 仇紅腦子里正盤算著怎么將途鳴踢出武思館,她邊想邊側(cè)了目光向草場看去,萬里晴空之上,幾只寒鳥獨(dú)自飛過,草場中央,有一人獨(dú)自縱馬,彎弓搭箭。 那背影有些眼熟,再一看那人臉上的面具,仇紅想起來,此人正是薛延陀的副使。 再一看他的姿勢,萬般松弛又盡在掌握,手中所出之箭,箭無虛發(fā),次次穩(wěn)中紅心。 仇紅還記得,他叫薛焰。 焰火的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