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來歷
好像一切冥冥之中有一個殘酷的陰謀。 秋安夫人遞出那把火的時候,尚不知陰謀真相,所以等到她幡然大悟時,才覺一切都來不及了。 火被撲滅了。 幾乎是在秋安夫人扶著門,心灰意冷,以為這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忽地自宮門外趕來了一隊人馬,那是皇帝的禁軍,他們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冷宮之中,以迅雷之勢撲滅了大火。 而緊接著降臨的,是一場潑天的雨。 秋安夫人被自己的仆從催著回了甘露殿。 大雨傾盆,將景陽宮殘墟之上最后一點火星掐滅,而后源源不斷,將整座京城籠罩在陰云之中。 秋安夫人心神不寧,甘露殿的燈火幾乎燃了一夜。 柳憶雪死了,宮中卻全無消息,所有知情人皆是掐著喉嚨屏著聲息,不敢對她的死多有只言片語的參與。 但秋安夫人始終無法安定,她甚至無法跪在神牌前,替昔日的好友拜一拜往生。 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大火被撲滅之后發(fā)生了。 天還是漆黑的,四更天的時候,皇帝的儀仗在宮門前排成了一尾燈焰瑟瑟的龍,皇帝本人卻并沒有走進殘破的景陽宮,他從頭至尾都沒有出現(xiàn)過。 甘露殿里,秋安夫人試圖去探尋柳憶雪的尸骨去向了何處,打發(fā)了宮人四處暗訪,最終在宮外一個做苦力活的老婦口中,聽得這樣一句話:“柳氏到底還是受了眷顧,景陽宮大半邊都塌了,她的尸首卻一點未遭火殃,死前平寧,死后也保全了尸骨,看來仍是冥冥之中頗被垂愛”。 秋安夫人忽地就覺得渾身發(fā)冷起來。 她反復地將柳憶雪生前最后同自己說的那幾句話,翻來覆去地拆解,翻來覆去地猜。 死不成。 什么叫死不成呢。 她后悔自己沒能從柳憶雪口中問出個明白,更因那場由自己遞出去的火沒能達成她心愿而心生悲意。 她一定做錯什么了。 而這個錯,將令柳憶雪縱使死去,也要飽受折磨。 隱隱地,一個想法在她心頭初生,秋安夫人對此感到恐懼,又因這想法無法得到證實,而倍感焦慮。 三年多來,她始終未能真正放下柳憶雪的死。 表面上卻仍要維持風平浪靜,像這宮里的每一個人一樣,對于柳憶雪,和她的過去,敬而遠之,閉口不談。 直到今夜。 直到今夜,她撞上這令她渾身發(fā)寒的一幕。 玉煙蠱。 玉煙蠱,毒中之圣,萬蠱之王,中此蠱者,其rou身心智一并墜詭。 從前,秋安夫人只聽過,玉煙蠱只能用在活人身上。 那死人,又能不能被玉煙蠱種入尸首,而起死回生,為人所控呢? 她的腦子一下子亂了,一聲巨大的嗡鳴震蕩在耳邊。 *** 仇紅三人,在依稀瞥見嫻妃身影靠近之時,便先一步上了船,從相反的方向繞走。 “蒼狩山,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待船開出去一段之后,裴雋柳便迫不及待壓低聲音詢問,“諸位娘娘竟都談此地色變,簡直奇怪。更奇怪的是,我這個百曉生,竟對此地全然不知,簡直有辱門楣!” 她對面,仇紅和途鳴兩人沉默而對,兩個人各有心事,但仇紅顯得要神游天外得多,途鳴尚還能分點注意給裴雋柳,搭她的話。 “你不知道蒼狩山,這很正常?!蓖绝Q隨手折斷岸旁的枝條,“畢竟那地方已經(jīng)隱世很久了?!?/br> “那你倒是說說,我洗耳恭聽?!?/br> “你可知道,恒昌館最初,是為了誰而建的?”途鳴循循善誘,做出一副為人師的模樣來。 “我當然知道?!迸犭h柳十分積極,“恒昌館建立于先帝時期,是為祭奠太祖,彰顯其配享太廟,而專門選址于西山,大興土木,從此之后,凡皇親國戚,建功立業(yè)者,都配在死后于恒昌館立牌,供后人祭拜?!?/br> 后梁立朝百年,經(jīng)歷五帝,前三位皇帝開疆拓土,一代接一代傳承,筑后梁百年基業(yè),謀千年宏圖。江山傳至下一個繼承人手上,才足以積累出錦元盛世的繁榮。 太祖皇帝篳路藍縷,之后的桓、崇二帝,也延續(xù)其節(jié)儉克己、休養(yǎng)生息的治國之策,直到先帝登基之后,才一改從前作風,大刀闊斧地動土興木,為感念太祖功績,便以紀念之名興修恒昌館。 “我說得對不對?” “對?!蓖绝Q將手里的枝條打了個旋,“卻也不對?!?/br> “這之后另有隱情?” “正是?!蓖绝Q斬釘截鐵。 “那恒昌館興修,是為了什么?”裴雋柳咽了咽唾沫。 “你可知,太祖建立后梁之初,靠的并不止他自己?!?/br> 裴雋柳把這番話品了半晌。 她剛想說,那必然不可能只靠他自己,又在對上途鳴視線時候,將話咽了回去。 “所以...還有誰在助他?” 途鳴卻沒立即回她,而是瞥了一旁魂不守舍的仇紅,微皺了眉,出聲道:“你想什么呢?!?/br> 仇紅一直沒有說話,她從上船起便獨自待著,無論裴途二人聊些什么,她都不聞不問。 途鳴直覺她有事,但不打算明說。 裴雋柳倒是后知后覺,才發(fā)現(xiàn)仇紅的沉默寡言,湊過來道:“老師!你可知道恒昌館的來歷?” 仇紅被她一靠近,才回神,還來不及說什么,便對上途鳴探究的視線。 仇紅一頓,順著話道:“恒昌館興修,一半為了太祖皇帝,一半為了鴻燁真人?!?/br> “鴻燁真人?”裴雋柳疑惑,“那是誰。” “蒼狩山的開山大師,宗門之長?!蓖绝Q仍沒將視線從仇紅臉上挪開,“不夸張地說,太祖皇帝從前功績,其背后有鴻燁真人一半功勞。” “的確?!背鸺t自動忽略途鳴落在她臉上的眼神,接話補充道,“甚至可以這樣說,恒昌館興修,實則就是為了供奉鴻燁真人?!?/br> “那為何要等先帝時,恒昌館才被修建?” 途鳴仇紅對視一眼,途鳴先一步挪開眼神,仇紅則回答道:“因為鴻燁真人,正是在先帝掌權(quán)期間圓寂的?!?/br> 裴雋柳恍然大悟,旋即又一拍腦袋,道,“不對啊,這真人,都歷經(jīng)了三帝才圓寂,他、他活了多久?” “你倒是真不忌諱,什么都敢問?!蓖绝Q說完,將頭撇向一邊,再度看向仇紅。 “這個問題,恐怕沒法回答你?!背鸺t道,“或許你去恒昌館拜一拜真人金身,說不定他會給你托夢?” 裴雋柳當即搖頭拒絕,“那還是罷了,其實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br> 說著,她又想起什么,變臉磨牙道:“老師知道得這么清楚就算了,憑什么你也知道得這么清楚。” 途鳴哼了一聲,沒理裴雋柳。 仇紅出面解釋,言簡意賅道:“從開國皇帝開始,便有皇族子弟問道蒼狩山,拜于真人座下,修行入禪?!?/br> 裴雋柳領(lǐng)悟:“那如果這個傳統(tǒng)得以保留下來...途鳴,也該是那蒼狩山上得道高人親傳的子弟了?” 途鳴再次哼了一聲,以示回答。 “那這些子弟,后來都如何了?” “這些子弟在進入蒼狩山之后,便徹底與皇室無關(guān)了?!背鸺t知道裴雋柳心中所想,搖搖頭,耐心解釋道,“所以他們不會返回皇室,重新繼承身份或勛爵,他們只能留在蒼狩山,延續(xù)修道之路,直到圓寂之日?!?/br> “原來如此?!迸犭h柳嘖嘖兩聲,“那途鳴確實該去?!?/br> 途鳴懶得同她嗆聲。 “那,為何今日聽來,這蒼狩山早已失傳,又突然出現(xiàn),還搞得娘娘們?nèi)诵幕袒???/br> 仇紅瞄了途鳴一眼,示意他來回答。 “此事說來話長?!蓖绝Q本不想說,但見仇紅興致缺缺,又疲乏得很,不知心頭怎么了,便應(yīng)下來,開口同裴雋柳解釋,“簡單來說,還是因為戰(zhàn)爭的緣故。十三朝亂世開始之后,諸國混戰(zhàn),局面動蕩,蒼狩山一脈便在當時的宗門之長的領(lǐng)導下隱沒了?!?/br> “為何隱沒?為了不引火上身?”裴雋柳不解,“可后梁同他們有那么深的交集,他們怎么都不肯幫一把我們?”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蓖绝Q看了仇紅一眼,“誰跟你說蒼狩山上,就只有后梁皇室的子弟了?” 這一問令裴雋柳醍醐灌頂。 “你是說,那山上,不僅有后梁人...還有其他諸國的皇族?” “所以,他們才會在亂世開始之后,選擇隱沒?!蓖绝Q道,“蒼狩山的力量不容小覷,所以萬不能淪為任何一方的工具,否則就會引來致命的后果,數(shù)國一定會引來滅頂之災(zāi),而這并不是蒼狩山想看到的局面,彼時的領(lǐng)導者正是出于對此的考慮,才會做出隱沒蒼狩山的決定?!?/br> “事實也證明,他的決策是對的。亂世持續(xù)了十多年之久,多國元氣大傷,國本動搖,彼此殘殺的局面幾乎讓百姓毫無立錐之地?!蓖绝Q皺了皺眉,“而這還是蒼狩山不插手的后果。蒼狩山一旦插手,這局面不知道還能壞到什么地步。” 裴雋柳聞言,怔然許久,“...這蒼狩山,就真的徹底消失了嗎?” “目前來看,的確如此,亂世結(jié)束,局勢安定之后,皇帝曾經(jīng)有心去尋蒼狩山后人,卻一無所獲。皇帝都找不到,更別提我們了......” 話未說完,被裴雋柳打斷,“那個神女,她不是說自己師承蒼狩山嗎?說不定她真的就是......” “不可能?!?/br> 途鳴禮尚往來,打斷她的話。 裴雋柳不服氣,“為何不可能?” 途鳴不緊不慢,一只手撐著船沿,看了眼仇紅,道:“方才,不是有人斬釘截鐵這么說么。我不過是信她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