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少年一怔，緩緩松開了雙手，轉(zhuǎn)而撐在她臉側(cè)。

    看向她眸子里閃起了幾分光亮，無言的期待著她的擁抱。

    玉黎清微微彎了彎眸子，抬起手小心地環(huán)住了少年的脖子，拉著他的身子俯下來，明明是他抱住，卻更像是把自己送進(jìn)了他懷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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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夜色寂靜, 院里院外都看不到人影，唯有掛在樹下的一枝并蒂海棠花燈隨著夜風(fēng)輕輕晃動，牽動著干枯的樹枝, 吱吱作響。

    臥房里被燭火照的通亮，地上擺放著炭盆，里頭燒著通紅的炭火, 偶爾蹦出幾個火星, 被罩在上頭的網(wǎng)子攔住，化成灰燼落回盆里。

    短暫的寂靜后, 少年沉下身子壓在她柔軟的胸脯上，一直繃在心里的那根弦, 在此刻放松了下來。

    “其實(shí), 我和你一樣?！彼f著, 白凈的臉埋進(jìn)少女的頸窩里。

    “什么一樣?！庇窭枨逵行┞牪幻靼住?/br>
    還以為他會說什么了不得的事……

    少年沒有抬頭，一只手掌挪到了她腦后, 輕捧著她的頭發(fā), 繼續(xù)道：“前世，今生?！?/br>
    聽到這里, 玉黎清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問道：“你……你知道我？”

    什么時(shí)候的事？他怎么會知道她是重生而來的。

    反應(yīng)了一會兒后, 摟在少年腰上的手滑落了下來, 她心感震驚, 說話時(shí)嘴唇都止不住打顫，“等等，你說你和我一樣, 也就是說你是……江昭元……”

    那個殺人不眨眼的亂臣賊子。

    她心底涌上一陣寒意, 剛才對他生出的憐惜蕩然無存, 看向他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恐懼。

    這算什么？

    她以為自己重生而來是上天給她的恩賜，可江昭元前世殺了那么多人，他為什么也會回來。

    他既然回來了，就該在梁京里過屬于他自己的生活，為什么要千里迢迢來到揚(yáng)州，難道真如他初到時(shí)所說的，是希望她成為他的家人？

    記憶中的江丞相溫柔卻疏離，從不會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心思，哪怕是對她，也從未展露過真實(shí)、脆弱的一面。

    她還以為自己能幫少年時(shí)期的江昭元走上正道，沒想到從頭到尾都是那個心思深重的江丞相，他真的變了嗎，還是說……故意裝出一副改過自新的模樣，來騙她呢。

    重生回來這么久，前世的事就像是夢境一樣漸漸模糊了。

    如今被另一個人提起來，才像是從夢中醒來，看著眼前干凈而純潔的少年與那個偏執(zhí)而瘋狂的青年重合，心中像是翻起了巨浪，蒼白的浪花一下一下打在胸腔里，又痛又悶。

    玉黎清不自覺縮起了身子，感受到他輕吐在耳邊的呼吸聲，側(cè)過頭去，躲避著與他的身體接觸。

    她開始自我懷疑，她喜歡的究竟是眼前的少年，還是被江昭元精心偽裝出來的假面。

    前世為他的溫柔勤政而心動，知道死前才知那不過是他為了哄騙她偽裝出來的模樣。已經(jīng)被他騙過一次，這回又這么輕而易舉的上當(dāng)了。

    她怎么那么傻。

    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間，像個傻瓜一樣哄他愛他，自己這份情意，在他眼中，究竟算什么呢？

    懷中的身子漸漸緊繃起來，江昭元敏銳的察覺到她的變化，眼中蒙上一層水光，顫聲道：“你怕我？”

    “我，我不知道?！鄙倥е?，不肯轉(zhuǎn)頭看他。

    嘴上說著不知道，身體已經(jīng)開始抗拒。

    早就知道她得知真相之后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可如今親眼見著，心中還是不免難過。

    江昭元緊緊的抱住她，啞聲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不奢求你原諒我，只期望你不要舍棄我，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抱的那樣緊，讓玉黎清想起了前世死去時(shí)，也是這樣被他抱在懷里，可惜那時(shí)她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不知道江昭元是以什么樣心情來面對她的死亡。

    原來對于她的死，江昭元如此在意，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釋懷。

    “所以你來到這里，說要娶我，還對我這么好，是因?yàn)橛X得虧欠我，才要彌補(bǔ)我？”她試探著問，只能想到這樣的理由。

    “不?！鄙倌険纹鹕碜?，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愛你?！?/br>
    初時(shí)不知自己填滿淤泥的心里萌發(fā)出的是愛意，直到她離世，一切都來不及，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才讓他知曉，失去所愛比死還要難受。

    本就枯燥的世間，在沒有了她之后，徒留一片灰暗，而他，也只剩一具燃燒掉瘋狂后剩下的枯骨。

    他愛她。

    用他從未感受過愛意的麻木的心臟，執(zhí)拗的、笨拙的愛著她。

    對旁人來說最尋常的感情，在江昭元身上卻被是最不可思議的存在，早已經(jīng)有了孤獨(dú)終老的心思，卻被她輕而易舉救離了泥潭。

    少年學(xué)著她的坦誠，把自己的心里話都說給她聽。

    “清清，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喜歡看你微笑的模樣，我從未把這世間看在眼中，可你在這里，我就愿意在活在這世上?！?/br>
    語氣溫柔，深情款款。

    低下頭來，溫涼的唇瓣在她眉間輕吻，“我想把你藏起來，再不給別人看。想和你白頭偕老，想要你屬于我，我也只屬于你。”

    點(diǎn)水般的吻從眉間向下，癢癢的觸感讓少女閉上了一只眼睛，兇巴巴的看著他：“你不是騙我的？”

    “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但我愿意去改，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騙你了?！鄙倌晷攀牡┑┑恼f著，甚至抬起手來準(zhǔn)備發(fā)誓。

    手臂還沒抬起來，就被她抓住肩膀追了上來，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

    玉黎清狠狠的咬著，櫻桃大的小口咬的格外用力，少年白皙的脖頸如同柔滑的綢緞隨著她的牙印軟軟的凹下去，染上了躁動的紅。

    他什么都沒說，只坐直了身子，將她摟到懷里，任她啃咬泄憤。

    玉黎清覺得很委屈。

    她明明不想和那個逆臣在一起，一直努力著想要改變江昭元，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直到如今才知道，陪在自己身邊的，一直都是他。

    “大騙子！”她松開口，淚眼蒙蒙的看著他，“你怎么那么無恥，為什么那么壞！”

    “是，我無恥，我壞透了。”

    少年一聲聲應(yīng)著，捏了袖子去給她擦拭臉上的淚痕，看她哭的梨花帶雨，自己的心里跟著泛酸。

    “哼！”粉嘟嘟的小臉被淚水打濕，玉黎清吸了一口氣，攥起拳頭重重的捶在他肩膀上。

    少年成長起來的骨架硌得她手疼。

    氣憤地想要再打他，拳頭落到他身上卻是軟綿綿的，緊握在一起的手指緩緩松開，抓在了他肩膀上，兩行清淚落下，咬著下唇，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她討厭江昭元騙她，可是……她喜歡他，哪怕得知真相，也沒有辦法將自己對他的愛意瞬間拋之腦后。

    父親母親都是專情的人，生了她這么一個獨(dú)女，自然也是專情。

    猶豫了一會兒后，抬起頭來強(qiáng)硬道：“你以后再欺瞞于我，我，我就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我不敢，我再也不敢了?！鄙倌暾f著，將她的身子攏過來，整個抱在了懷里。

    他坐在床沿上，抱著玉黎清坐到他腿上，又害怕她冷了，扯了被子來蓋在她身上，合著被子，將她抱了個滿懷。

    玉黎清哼哼唧唧著，聽他道歉認(rèn)錯都很誠懇，眼淚也漸漸收了回去。

    哭聲停了，才發(fā)覺自己被他箍得好緊，不自然的動了動，噘嘴道：“你松開我?！?/br>
    哪知他聽到這話反而抱得更緊，將她按在自己胸膛上，像是獨(dú)占著自己的所有物，“不許你走。”

    語氣溫柔依舊，動作卻強(qiáng)硬的不容拒絕。

    “這是我的臥房，我往哪兒走啊。”玉黎清伸手推他，卻怎么也拗不過他的力氣，無奈道，“你抱的這么緊，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br>
    聽到這話，少年的手臂才稍微松了一下。

    緊接著，就聽他失落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清清若是無法接受，我便自裁謝罪，也好將前世的過錯做個了結(jié)。”

    聽罷，玉黎清氣憤得攥住他的領(lǐng)口，道：“你做下那么多惡事，怎么能讓你輕易死了，該讓你好好活著，一輩子積德行善為自己贖罪才是?！?/br>
    怎么能把死說的這么輕巧。

    雖然他做的事不對，但這個時(shí)候，一切都還沒有發(fā)生，如果他是真心悔改，他們一定能阻止悲劇的發(fā)生。

    若是她一直揪著舊賬不放，惹得他情緒失控，又走上老路，才是真的辦了壞事。

    而且，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如果真的死掉，就再也見不到了。

    驚訝于自己的不舍，她緩緩松開手，臉低了下去。

    她好像，比自己以為的，要更喜歡江昭元一點(diǎn)。

    看到她的反應(yīng)，少年心中升起不安，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嫌棄我了?！?/br>
    “我沒有嫌棄你?！庇窭枨鍥]有絲毫猶豫。

    少年追問，“那你為什么不看我，也不抱我了……”一邊說著，一邊收緊了手臂，想讓她往自己懷里靠。

    玉黎清如他所愿，雙手從他腋下穿過，抱住了他的胸膛，側(cè)臉靠在了他肩膀上。

    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剛才被自己扯亂的他的領(lǐng)口，還有給她咬過一口的頸子，一整片泛著紅，一圈牙印暴露在空氣中，是更為深的絳紅。

    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她朝著自己咬出來的牙印吹了一口氣。

    少年的身子緊跟著一顫，喑啞著“嗯”了一聲，伸手過來擋了一下。

    玉黎清好奇的抬眼，看到他微紅的臉頰，這才知道害羞，轉(zhuǎn)開話題，問：“你是什么時(shí)候……”

    死。她不想說出那個字。

    當(dāng)初魂魄歸天時(shí)看到的是他追逐權(quán)力的瘋狂和狠辣，那副勢不可擋，志在必得的模樣，最終還是倒在了宮墻之下嗎。

    “在你離世后的第二天?！鄙倌昶届o的回答。

    “怎么會？你武藝那么高強(qiáng)，又有眾多將士追隨，是誰殺了你？”玉黎清驚訝的看著他。

    少年微微低頭，明亮的眸子深深的凝視著她的雙眸，眼中沒有絲毫的戾氣，只剩風(fēng)波平息后的寧靜，回答她：“是我。”

    玉黎清怔在了原地。

    他……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