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宜這本書寫得出乎意料的順利，才十一月中旬，就已經(jīng)完成了三分之二。

    陳沒這些天已經(jīng)同她混得很熟，有時姜知宜會讓她幫忙看一下內(nèi)容，陳沒看得眼淚稀里嘩啦往下掉，大叫：“你怎么這么會寫啊？”

    姜知宜抿起唇，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說：“我覺得你才厲害?！?/br>
    陳沒比她小兩歲，心思很簡單，被夸完，兩只眼睛便瞇成一條縫，熟悉了，也開始八卦了：“你跟江隊是什么關(guān)系??？”

    姜知宜問：“他沒告訴你嗎？”

    陳沒說：“他就說你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br>
    陳沒瞇起眼，臉上露出向往：“好羨慕你們啊，我小時候就沒有這樣一個關(guān)系很好的竹馬?！?/br>
    姜知宜像是被“朋友”兩個字刺到了，她眨了眨眼，晚上，江燃給她打電話時，她就故意說：“哪有每天和朋友通電話的啊？”

    她陰陽怪氣得很明顯，江燃一聽，就知她在生什么氣了。

    姜知宜說：“你還真是為我做打算哦，不讓別人知道我和你的關(guān)系，想讓我以后好嫁給別人是吧？”

    她心里有氣，完全沒意識到講這樣的話，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話講完，自己的眼眶先紅起來。

    江燃那邊也似哽住，還想說什么，旁邊的人突然喊他起來唱歌。

    他們在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處于緊張之中的，偶爾也會有這樣難得放松的時刻，一群人圍坐在一起，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人，因著同一個和平的愿望，匯聚在一起，苦中作樂地進行一些忙中偷閑的“娛樂”活動。

    剛吃完晚飯，十幾人坐成一圈，江燃被叫到名字，只好暫時將涌到嘴邊的話咽下，手機放到一邊，走過去。

    要唱歌，唱什么呢？

    “上天啊，你難道看不出我很愛她?！?/br>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顧她，我不在她身旁你不能欺負她?！?/br>
    “別再讓人走進她心里，最后卻又離開她?！?/br>
    “因為我不愿再看她流淚啦?！?/br>
    戰(zhàn)火里難得的寧靜時刻，男人身上的迷彩外套脫掉了，露出里面一件干凈的襯衫，下擺扎進了褲腰里，腕間的衣袖卷起，坐在一片縈紆的燈火下，一首歌唱得溫柔又繾綣。

    幾個別國的士兵聽不懂歌詞，只覺旋律悲傷，很快有人用英文低喃：“突然想家了。”

    “想家還是想女人？”

    兩人沒說幾句，就開始打鬧起來，江燃坐回去，拿起手機，才發(fā)現(xiàn)他剛剛忘記掛電話。

    他的神色一頓，無聲地嘆了口氣，電話重新放到耳邊，聽到電話那頭的人在很小聲很小聲地啜泣。

    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最后還是江燃先開口，低聲喚：“吱吱?！?/br>
    嗓音綿長，似是喟嘆。

    他說：“就隨便唱一首歌而已?！?/br>
    姜知宜抽噎著，說：“歌太感人了，一點也不像你。”

    她說：“你才沒有這么偉大。”

    “嗯。”江燃輕聲笑。

    姜知宜說：“你才不會把我推給別人，你就算死也會拉著我一起?！?/br>
    江燃又笑：“是。”

    姜知宜說：“除非，除非你不愛我了?！?/br>
    說完，她自己又笑：“我現(xiàn)在好像那種，胡攪蠻纏的女朋友哦！”

    她故意調(diào)節(jié)氣氛，江燃默了片刻，索性轉(zhuǎn)移了話題，問她：“你新書怎么樣了？”

    “感覺很快就會寫完了?！苯苏f，“等你回來，也許就能拿到書了?！?/br>
    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江燃面無表情地在人群里坐了一會兒之后，終于起身，走到旁邊一個角落里，點了根煙，靠在墻邊緩緩抽了起來。

    最近，他的煙癮好像越來越大了。

    跟他一起過來的劉巖見狀，從后面跟過來，問：“想七月老師啦？”

    他還是習(xí)慣叫她“七月老師”。

    江燃漫不經(jīng)心掀了掀眼皮，低“嗯”一聲，又說：“小姑娘沒遇到過這樣的場面，膽兒小?！?/br>
    劉巖說：“那好歹還有人擔(dān)心你，我和耿書明還沒有這種知心人呢?！?/br>
    江燃側(cè)睨他一眼，抖了抖煙灰，輕嗤了聲，沒接話。

    劉巖又說：“也不知道這仗什么時候是個頭?！?/br>
    他頓了頓，想到什么，又問：“那你剛剛唱那首歌什么意思，故意唱給七月老師聽的?。肯胱屓诵奶?？”

    江燃靜默了片刻，忽然說：“我走的那天，小姑娘哭得很兇，裝睡，等我走了才給我打電話?！?/br>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劉巖反應(yīng)了一會兒，又聽江燃說：“我以前覺得，我喜歡什么，喜歡誰，就算我死了，她也休想找別人?！?/br>
    他低下頭，緩聲笑，講起這樣的話，語氣竟然也是平淡的。

    劉巖問：“然后呢？”

    “然后，那天我走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舍不得了。”

    他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下，臉上露出幾分自嘲，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淡聲說：“我其實沒怎么擔(dān)心。戰(zhàn)爭很可怕，但我也沒覺得自己就會怎么樣，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危險的時刻，但也都平平安安過來了。”

    “但是重新和她在一起之后，我好像突然開始擔(dān)心了。”

    他抬起頭，看向天邊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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