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河于是將手覆上她的，帶著她再次來到這首曲子的開端。

    付河再次回絕了謝其瑞，謝其瑞沒想到自己搬出以前的人情也依然沒改變付河的決定，一時間覺得偏頭痛都犯了。偏偏楚翰維也不是省油的燈，從電話里得知付河依然不同意之后，他直接趕到公司，將付河堵在了錄音室里。

    瞥見他進(jìn)來，付河假裝沒瞧到，繼續(xù)做著自己的工作。楚翰維顯然沒學(xué)來人家三顧茅廬的精神，只等了一會兒，便急不可耐地開了口：“付哥，你為什么不給我寫?。课抑牢页]那么好，但我真的在練，而且我本身就算你的粉絲，你寫的每首歌我都聽過?！?/br>
    楚翰維說得誠懇，聽上去真的像是個謙虛并且喜歡他的作品的新人?？筛逗踊炝诉@么多年，見過的各色各樣的人多了，誰臉上的笑是假的，一副面具下藏了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透。

    這戲演得拙劣，他懶得看，將視線重新挪回屏幕上。

    楚翰維卻好像鐵了心要對他軟磨硬泡，他又朝前湊了兩步，不甘心地說：“我那天不知道西加是你女朋友?！?/br>
    不知怎么，只聽他口中叫著“西加”兩個字，付河的眉頭就已經(jīng)不自主地鎖緊。等了一會兒，付河沒聽到自己想聽的道歉的話，直接起身，說：“作曲人很多，你沒必要非找我?！?/br>
    他連個搪塞的理由都不肯給，楚翰維一下子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付河卻完全沒注意他臉上的神情，他看了眼時間，意識到今天已經(jīng)有些耽誤了，頭也不回地說：“我要去接女朋友下班，先走了，你自便?！?/br>
    說罷，不待楚翰維回話，便將人扔在一邊，兀自拿起手機(jī)，出了門。

    第34章 “不是故意的？”

    入秋后，北京的溫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下來，快到中秋時，路西加已經(jīng)換上了厚外套，但坐在工作室里還是覺得冷颼颼的。

    路西加將剛做好的旗袍從人臺上撤下來，搭在臂彎。田柚剛好在這時進(jìn)門，她瞧著這件旗袍眼生，又打量了幾秒，還是沒記起這是哪一單，便問：“西加姐，這是給哪位客人做的啊?！?/br>
    路西加到一旁的柜子里拿了雙毛茸茸的棉拖，往試衣間走：“給我自己做的，我去試試?！?/br>
    田柚一下子愣在原地，看著試衣間的門關(guān)上，她才想起來，雖然路西加是做旗袍的，但自己跟著她的這幾年，真的一次都沒見過她穿旗袍。在田柚的眼里，路西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不僅長相好，而且氣質(zhì)溫婉，體態(tài)極佳，此刻光是想想她穿上旗袍的樣子，田柚就已經(jīng)激動得不行了。她脫了外套，坐到桌前描樣子，但一雙眼睛卻一直瞥著試衣間的方向。

    時間艱難地流逝過后，試衣間的門終于被推開。只一眼，田柚就已經(jīng)驚呼出聲：“天啊！西加姐你也太美了?！?/br>
    為了配合今天的試衣，路西加還特意化了比平時精致一些的妝容，一時間顯得眉目更加動人。

    路西加笑著對著田柚分別左右側(cè)了兩下身，問她：“覺得有哪里不合適嗎？”

    “這哪還有不合適，”田柚扔下手中的筆，走過來，繞著路西加轉(zhuǎn)了一個圈，“我真的不是拍馬屁，是真的很完美?！?/br>
    旗袍是素色底，點綴淡藍(lán)色的花形，襯得路西加整個人白皙通透。優(yōu)良的剪裁將路西加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處，既不會過分裹身，也不顯松松垮垮。

    田柚不禁說：“西加姐，你應(yīng)該多穿旗袍啊，你也太適合了?！?/br>
    路西加又對著鏡子仔細(xì)瞧了瞧，確認(rèn)好像沒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后，才放下心來。她抬了抬左腳，跟田柚說：“旗袍要穿高跟鞋才好看，我穿不了?！?/br>
    有著襪子和棉拖的遮掩，田柚并沒有看出她腳上的異樣。所以聽了這話，田柚只是不大在乎地擺了擺手：“哎呀，高跟鞋這東西練一練就好了，我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穿上高跟鞋也不會走路，現(xiàn)在還不是健步如飛。”

    路西加只看她一眼，笑了笑，沒做辯駁。

    “那你怎么忽然想起來要做旗袍了呀？”田柚好奇地問。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路西加暗地里做了個深呼吸，才說：“想中秋節(jié)穿?！?/br>
    以往的中秋，她都不會特意準(zhǔn)備什么，吃塊月餅，隔著玻璃窗望一眼月亮，這個節(jié)也就算過去了。但去年的大年夜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她猜付河往年的中秋一定也和去年的新年一樣寂寥，便想著這次準(zhǔn)備些什么，應(yīng)個景，也讓他印象深刻一些。

    就像，那次他讓雨停下。從此再想起大雨，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總是周遭突然停止的雨聲，還有橋洞下那個潮濕的吻。

    她也想讓他以后想起中秋，記著的都不再是一個人過節(jié)的場景。

    “哦……”田柚靠著墻，陰陽怪氣地拖著長音笑，“談了戀愛就是不一樣啊?！?/br>
    路西加挑了她一眼，半含嬌嗔，使得田柚一下子有點受不住。她用兩只手捂住胸口，不住搖著腦袋說：“哎呀，我也想和美女談戀愛?！?/br>
    路西加一下子被她逗笑，伸手戳了她腰一下。

    除了剛學(xué)手藝的那陣子，路西加還真的是很久都沒穿過旗袍了，再加上這次是特意準(zhǔn)備的，她難免想要再多斟酌一下。見她還在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地確認(rèn)是不是真的好看，貧嘴完的田柚朝路西加擠擠眼睛：“西加姐，別看了，我?guī)湍闩膹堈?，給付河哥看。我保證，他肯定比我受不了?！?/br>
    “哪有這么夸張?！?/br>
    “真的！”田柚朝她挑下眉，拿過自己的手機(jī)，“來來來，我給你拍，你發(fā)給他看。你看啊，平時付河哥都是五點多到咱們這來接你，我保證，你發(fā)給他以后他肯定立馬飛奔過來，要一睹芳容?！?/br>
    路西加有些哭笑不得地配合著田柚?jǐn)[姿勢，但心里也迫不及待想讓付河看到，便將田柚拍的照片給付河發(fā)了過去。

    本來以為付河這次也會像平時一樣快速回復(fù)，卻沒想等了半天，手機(jī)都還是安靜的。

    怎么沒反應(yīng)？

    她微微蹙眉，點開自己那張照片，又確認(rèn)似地端詳了半天。

    好像……應(yīng)該配一副珍珠耳釘？耳朵上這樣空著似乎顯得有些寡淡。

    正出神地看著手機(jī)，她又覺得右邊像有風(fēng)吹來似的，陣陣發(fā)涼。她望了一眼，走到窗邊，伸手探了探窗縫。卻發(fā)現(xiàn)窗戶明明關(guān)得很死，縫隙里也并沒有漏風(fēng)。

    一旁的田柚注意到她的動作，關(guān)心地問：“怎么了？”

    “有點冷?！甭肺骷拥揭慌缘囊录苌夏昧藯l寬大的圍巾，當(dāng)做披肩裹到身上，自己也奇怪道，“怎么這兩天總覺得冷，你覺得嗎？”

    “我覺得今天溫度還好啊，你是不是發(fā)燒了？”田柚放下手里的活，過來摸了摸路西加的額頭，“摸不出來熱，你等會兒，我還是幫你找個溫度計量量吧?！?/br>
    “不用了，”路西加裹緊了圍巾，“就是覺得有點冷，沒有什么別的不舒服的地方?！?/br>
    “量一量保險，”田柚在屋子里的藥箱里翻了翻，卻沒找到體溫計，“咱們這好像沒有，我去巖哥那找一下?！?/br>
    看著田柚匆匆出了門，路西加也沒再坐到工作桌前，而是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坐到一旁的沙發(fā)上，時不時看一眼手機(jī)。大約半杯茶后，手機(jī)屏幕終于亮起來。

    “真好看?！?/br>
    就這樣？

    大概是剛才被田柚一通夸獎迷了眼，路西加心里竟然覺得這回應(yīng)太過平淡。她食指曲起，輕敲著茶杯想了想，回道：“怎么這么久才回我？”

    這回，付河一下子回了兩條，看得路西加唇角直翹。

    “看照片來著?！?/br>
    “放大縮小，來回看。”

    路西加止不住笑意，又端起茶杯，看著屏幕，抿了口茶。

    身后的房門再次推開，路西加以為是田柚回來了。卻沒想，回頭望去，身后站著的是個完全在預(yù)料之外的人。

    路西加臉上的笑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放下茶杯，將頭重新擺回來，淡然道了一句：“出去?！?/br>
    楚翰維也沒想到會看到路西加這樣的打扮，他一時間忘了掩飾臉上的神情，就這么出神地呆看了路西加半天。

    路西加因為身后的目光而皺起了眉，她盡力忍著心里的不舒服，一個勁地攥緊手里的茶杯。

    等楚翰維終于回過神來，也似乎完全不介意路西加那句話，自顧自到對面的沙發(fā)坐下。

    “西加，你真漂亮?！?/br>
    路西加略低著頭，將茶杯在桌上緩慢地轉(zhuǎn)了半個圈。茶杯碾著木桌，明明走過了一段路，停下時，卻好像什么都沒改變。

    田柚在這時進(jìn)了屋，見里面坐著個陌生男人，她有些摸不準(zhǔn)當(dāng)前的情況，便默默走到路西加旁邊，沒出聲。

    屋子里靜了好一會兒，田柚看看對面的男人，又看看低著頭的路西加，感覺屋里的氣氛實在是不大對勁。

    她正分析著這人是什么來歷，便聽到了路西加比平時都要冷上一些的聲音：“同樣的話，別人說出來就怪好聽的，但從你嘴里說出來，聽著讓人惡心?！?/br>
    田柚愣了愣，望向路西加的眼睛里充滿了驚疑。她認(rèn)識的路西加一向待人溫和，從沒對誰說過什么不好聽的話，有時候遇到難纏的客人，她和其他同事都會忍不住抱怨平白多出的修改工作，路西加卻沒說過客人一句不好。

    她又看了眼對面坐著的男人，倒是眉清目秀，長得不錯。但因為路西加這樣特殊的態(tài)度，田柚下意識地覺得這人一定可惡極了，所以即便她是個非常喜歡看帥哥美女的人，也對這人喜歡不起來。

    她蹙起眉，又朝旁邊靠了一步，離路西加更近。

    楚翰維也沒想到路西加會對自己說出這么刻薄的話，他張著嘴呆了一會兒，之后竟然沒生氣，還無所謂地攤攤手，笑了起來：“你罵我是應(yīng)該的，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其實那件事之后，我一直不敢見你……”

    沒待楚翰維說完，路西加便抬眼，開口打斷：“我讓你出去，你聽不懂人話嗎？”

    她的音量不高，話語里也沒什么感情，連憤怒都沒表現(xiàn)出來。

    楚翰維閉上嘴，嘴唇又動了兩下，還是又問了一句：“你的傷……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傷？

    這話聽得田柚心里直跳，她不知道路西加和這個男人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但看到路西加驟然繃得發(fā)白的指節(jié)，她覺得事情不太妙。可剛剛?cè)フ覝囟扔?，發(fā)現(xiàn)賀巖剛好不在店里，她又沒有付河的聯(lián)系方式……

    田柚皺著眉頭想了想，默不作聲地退出了屋子。

    她掏出手機(jī)，正想給紀(jì)子炎打個電話，忽覺得有個人影罩了過來。抬頭看見付河，田柚顧不得還在通著的電話，趕緊叫了一聲：“付哥。”

    “嗯，”許是以為她在通話，付河的聲音很小，他指了指屋內(nèi)，“西加在里面？”

    田柚著急地點點頭：“你趕緊去，來了個西加姐特別討厭的人?！?/br>
    “討厭的人？”

    付河立刻猜到了會是誰。他沒想到楚翰維竟然會直接過來sao擾路西加，忙趕了兩步，到了門口，透過沒有完全闔死的門縫看到了里面的人。

    “當(dāng)年是我不對。我那時候太幼稚了，拿到駕照以后就想帶你去吃飯，然后……”楚翰維頓了頓，“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那場事故，我也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也治療了很多年?！?/br>
    付河推門的手頓住，跟在身后的田柚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付河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他之前猜測過很多，但唯獨沒想過，楚翰維會是導(dǎo)致那場車禍的人。因為當(dāng)年他在新聞上得知路西加出事的消息后，他便一直搜索了很多相關(guān)的報道，但所有新聞稿中都沒有具體提到車禍中的另一個人，只有一篇新聞稿中含糊地說了句“司機(jī)”，他便想成了出租車司機(jī)之類的人。

    付河的心里像一下子壓了千金的石頭，他深吸一口氣，克制著心底驟然竄起的怒火。

    屋內(nèi)，一直沉默的路西加忽然開了口：“不是故意的？”

    輕輕一句反問，卻讓楚翰維立時變了臉色。

    見對面的人終于閉上了嘴，路西加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無聲的冷笑。

    其實路西加一點都不想知道楚翰維有沒有悔過，她壓根就不想聽他的懺悔，不想聽他的解釋，不想和他再說任何一句話。她早就決定要從過去中走出來，也一直在這樣努力。只是，聽著楚翰維說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聽著他假惺惺的懺悔，那些早就被壓在心底的悲憤好像又死灰復(fù)燃了一般。

    第35章 “你不許給他寫。”

    付河已經(jīng)能夠很明顯地聽出路西加聲音里在盡力壓制的顫抖，顧不得細(xì)想，他推門而入，徑直朝她走去。

    她的裝扮和照片里一樣，只是肩上的圍巾被她裹得很緊，臉上也沒了方才淺笑的模樣?？吹礁逗舆M(jìn)來，路西加有些吃驚，面部一直緊繃的肌rou沒能及時調(diào)整，她便只是僵硬地抬起頭，看著付河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只是看著她一臉木然地坐在那，付河就已經(jīng)心疼得緊。

    桌上的茶盞已經(jīng)有些涼了，付河俯身，將她一直攥著茶杯的手握到手里，感受到冰冰涼涼的溫度后，他小聲問：“冷？”

    方才還能克制，可聽他問了這一句后，路西加的眼眶便猛地開始發(fā)酸。嗓子也被酸脹的感覺堵著，她說不出話，只點了點頭。

    衣架放置得不遠(yuǎn)，但付河現(xiàn)在不想放開她的手，只好回身，拜托剛剛跟進(jìn)來的田柚：“能幫我拿一下西加的大衣嗎？”

    田柚點點頭，小跑著到衣架上取了大衣，遞給付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