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一大早便進(jìn)城將昨日打的兩只狐貍拉到城里去賣，還未進(jìn)村子，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兩個小姑娘合力拍暈了一個婦人。

    小的負(fù)責(zé)放風(fēng)，大的卻是惡狠狠將那婦人踹了兩腳，又從人家懷里摸什么東西。

    最后，那小姑娘似乎仍是不解氣，從水田里摸出一把泥巴，抹在人家婦人臉上。

    看著那小姑娘臉上露出的燦爛笑容，他本打算轉(zhuǎn)身離開，卻聽到不遠(yuǎn)處有聲響傳來。

    他知道這是來人了，不得已只好現(xiàn)身驚醒那得意洋洋的小姑娘。

    誰知，那小姑娘卻是比他想象中更機(jī)靈，先是矢口否認(rèn)自己的用意，隨后更是倒打一耙，把自己放在一個受害者的位置，那模樣，真是聞?wù)邆?，見者落淚。

    若不是身后的腳步聲更近了，他真想再聽聽她還會說什么。

    陸長風(fēng)不急不緩?fù)遄永镒咧?，臉仍是板著，眼里的笑意卻是怎么都壓不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是這一天，就是這么個鄉(xiāng)野小姑娘，在他沉寂許久的心間淺淺滑過，卻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跡。

    第27章 各有算盤

    看著那個男人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林素兒一顆揪住的心終于慢慢松開。

    “二姐——”

    林素兒耳邊傳來果兒的叫呼聲。她忙轉(zhuǎn)過頭去，就看到林果兒臉上滿是擔(dān)憂。

    林素兒這才發(fā)覺自己手腳一軟，癱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林果兒上下打量著她，仿佛是要確認(rèn)她身上那顆膽是不是已經(jīng)被嚇破了。

    林素兒掙扎著要起來，就聽到狗蛋怪叫一聲，“素兒姐，你們怎么惹上了那個人，你沒事吧？”

    “對啊，對啊，”立馬有人應(yīng)和道，“胡子鬼赤手空拳能打死一只老虎，夜里還要吃小孩?！?/br>
    “剛才嚇?biāo)牢伊?，我以為他要沖到咱們這里來?！?/br>
    “就是，素兒姐你們也太不厚道了，要是胡子鬼真的沖過來，我奶那雙眼可要哭瞎了?！?/br>
    “……”

    一時之間，小鬼們或是指責(zé)林素兒姐妹不厚道，或是慶幸僥幸撿回一條命，也有那抱著懷疑態(tài)度的。

    “我看著那胡子鬼也就那個身板，還比不上我爹，他真的能一天吃五只雞，夜里還能吃小孩？”

    “或許，他吃的孩子特別?。俊?/br>
    “不是說他的嘴有血盆大，我覺得還挺俊哩?！?/br>
    這個獨特的聲音很快就被壓了下去，小蘿卜頭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村里關(guān)于胡子鬼的流言來。

    林素兒被這亂七八糟的話逗樂了，總算找回了神智，拉著meimei果兒就往家走去。

    “二姐，咱們接下來怎么辦？”

    安然度過那段驚險，林果兒又躍躍欲試起來，她雙眼亮晶晶地望著jiejie，“這次，咱們?nèi)プ嵴l？”

    林素兒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你以為咱們這是要去打家劫舍不成，”她眼里閃爍著灼人的亮光，喃喃地道，“放心，接下來的事，咱們動動嘴皮子就行?！?/br>
    林果兒聽著肩膀就耷拉下來，悶悶地“哦”了一聲，很是失望的樣子。

    林素兒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捏著手里那薄薄的一張紙，心思飛快地運(yùn)轉(zhuǎn)起來。

    “二姐，我們拿著這個生辰八字去找奶她們理論，”林果兒忽然憤憤地道，“他們明明知道了那屠家的情況，還是要把你嫁給去屠家，這是要拿了你的賣身錢去補(bǔ)貼大堂哥啊。”

    林素兒淡淡地笑了，她給了林果兒一個安撫的眼神，“你別急，這事二姐已經(jīng)有了計較，你回去什么都不用說，他們的算盤是打不成了?！?/br>
    林果兒偏過頭來，拉住林素兒的手，認(rèn)真地道，“那好，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去做，咱們長房可不是沒有人了?！?/br>
    林素兒看著她一張小小的臉上滿是嚴(yán)肅，不由噗嗤笑了。

    “你還是多笑笑，”她捏了捏果兒鼓得老高的腮幫子，“二姐已經(jīng)有了法子，”又想起什么來，囑咐道，“這事，咱們先不用跟爹娘說?！?/br>
    林果兒也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隱隱覺得，自從東子落水后，二姐就有些不同了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可是，這樣的二姐她更喜歡。

    她在家中排行第三，本就容易被父母忽略，可上面的兩個jiejie性子有些軟，底下的弟弟又年紀(jì)小，是以，她從小就覺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保護(hù)jiejie弟弟，都是她應(yīng)該做的事。

    如今，二姐忽然有了主意，她也有個人可以靠了。

    林果兒想到這里，眼角就有些酸酸的，她忙低下頭去，似乎在認(rèn)真地數(shù)地上的螞蟻。

    林素兒并沒有發(fā)現(xiàn)meimei的異樣，兩人很快就到了院門口。

    “從豬圈那繞進(jìn)去，”林素兒壓低聲音道，“別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了咱?！?/br>
    林果兒會意地點頭。

    兩人躡手躡腳回了屋。

    這個時候正是下午申時，家里的人或是去地里了還未回，或是像三房的小徐氏一般，帶著閨女在屋里睡覺。至于林永和與林陽這倆半大小子，早就不知道瘋到哪里去了。

    “二姐，東子睡了，”林果兒小聲地指了指床上縮成一團(tuán)的人，“看樣子一個人在家還挺老實?！?/br>
    林素兒此時才感覺整個人活了過來，她目光溫和地看著東子的側(cè)臉，笑道，“都會好起來的，果兒，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br>
    林果兒重重地點頭。

    姐妹倆就這樣肩并肩靜靜地躺在床上，時光就在溫馨中流逝，當(dāng)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林和安與王氏回來了。

    王氏帶了不少炒好的菜肴回來，是以，晚飯的時候，林家難得地極其安靜——都忙著埋頭苦吃，就是徐氏也顧不上呵斥幾個孫女。

    吃了飯，徐氏坐在飯桌上一邊剔牙一邊似是隨意地道，“老大媳婦，明日周家娶媳婦，今天你周家嬸子來家里說是想請你去幫廚，我?guī)湍愦饝?yīng)了，明日，你就早些去?！?/br>
    王氏還在收拾桌子，并沒有多想，只是笑著點頭應(yīng)了。

    徐氏就看了一眼林素兒，眼里似乎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多話。

    “爹，咱明日還去看地不，”林和安就問，“要是不去了，我去砍些竹子再做點簸箕籃子去賣，趁著這幾日天氣好，倒可以多做些?！?/br>
    林茂德就看向徐氏，徐氏幾不可見地?fù)u了搖頭。

    林茂德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才道，“看地的事不急，這兩日你就在家里多做些吧，也不急著上鎮(zhèn)上去賣，再過幾天，老二就回來了，讓他跟你一道去，正好也與那黃老板說說，這籃子是不是要漲漲價，你啊，就是太老實，讓老二給你站站臺子，莫要吃了虧才好?！?/br>
    林和安赧然地點頭，想說那黃掌柜很是公道，可當(dāng)著晚輩的面，他也不想駁了他爹的意思。

    林素兒冷眼看著這一家人沒有一個人要提起今日白天那陳婆子來要庚貼之事的意思，不由一陣?yán)湫Α?/br>
    這是想搶先過了明路，不給他們長房退路。

    大約她們奶也以為她與果兒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一點都不擔(dān)憂會在她們這里xiele底。

    如此正好，剛好省了事，她也不用在爹娘面前多做解釋。

    林素兒想著自己的打算，看著她奶與二房的喜形于色就暗自好笑起來，希望，再過幾日，她們還能笑得這么歡快。

    第28章 兒女債

    西廂房里，王氏一邊折著手里的衣裳，一邊與林和安說著話。

    “我今天探過嫂子的意思，她也挺喜歡咱家素兒的，再過兩日，等我大哥跟他東家告假，咱們就把這事定下來。”

    林和安就笑著道，“難怪今日岳母拉著我回憶了一陣素兒小時候的趣事，只怕也早就有這個打算，只是大舅兄一直在外頭，岳母身子又不好，嫂子沒有脫開身來cao持著，岳母是這么跟我說的。”

    王氏不知想到什么來，笑瞇瞇地道，“我出門的時候，嘉哥可是拉著我說了好一會的話，那小子也算是有心了，我看啊，素兒嫁給他還不賴?！?/br>
    夫妻倆說著說著，就開始商議起林素兒的嫁妝來。

    這倒是讓兩人犯愁了。

    “咱們手里如今也就只有我的嫁妝還剩下些，”王氏有些為難地道，“總不能讓素兒帶著比我還少的嫁妝吧?！?/br>
    更何況還是嫁回去王家。

    當(dāng)年她出嫁的時候，家里可是置辦了不少嫁妝，婆婆徐氏也是因為這個，在過門的頭兩年她沒有生育也只是嘴上念叨幾句。

    嫂子賢惠，小姑子帶著大筆的嫁妝出了門她沒有說什么，可如今這小姑子的閨女嫁回去帶的嫁妝還只有當(dāng)年的小半部分，那就真有些說不過去了。

    她嫁入林家十幾年，帶過來的嫁妝也用得七七八八，大姐兒芝兒出嫁又帶了些出門，如今當(dāng)年的嫁妝所剩無幾。

    林和安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娘那里總要出些銀子吧，”他說著望向妻子，兩人都沒有說話了。

    顯然，兩人都想到了林芝兒出嫁時的事。

    芝兒是林家出嫁的頭一個孫女，徐氏的態(tài)度早就端得很明白。

    嫁到別人家去的賠錢貨還要吸干她林家的血rou不成，能把她養(yǎng)活到這么大已經(jīng)是不容易，人要知足吶。

    徐氏跳腳在院子里大罵的場景夫妻倆仿佛還記得，那些不能入耳的話，就是鄰里相親都說不出口，偏偏徐氏就能用那話罵孫女。

    “我…明日起，我就開始賺錢，”林和安嘆了口氣，“我賣東西的錢留下一部分到時候給孩子們成親用?！?/br>
    “孩子她爹，”王氏眼里露出驚喜來，她激動地抓住林和安的手，“你說的是真的，不騙我？！”

    林和安有些心酸地點頭，“這些年，苦了你跟孩子了，”他苦笑地道，“我娘那個人，她要說什么不中聽的話，你也莫往心里去，她這把年紀(jì)，咱們就說些好話哄著她，不打緊的?！?/br>
    王氏連連點頭。

    她并不傻，這些年兩位老人的偏心也是看在眼里，可孩子她爹卻是個純孝的，她不想讓他夾在中間為難，這才多番忍讓，倒是連累得幾個孩子跟著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他肯主動說出這話來，她也心滿意足了。

    林和安的性子她最是知道，若不是為了孩子們，也絕不會說出藏私房錢這樣的話來。

    以前賺的銀子，就是一個銅板都沒有留下來給他們長房自己用，當(dāng)然，也是徐氏看得極緊的緣故。

    “那就從明日開始吧，”王氏笑著眨了眨眼，“我也要想想有沒有掙錢的法子，素兒底下可還有個果兒，果兒那性子，咱們多攢點錢說定還有哪家能瞧上?！?/br>
    林和安也笑了起來。

    不過，夫妻倆也就笑了片刻，隨后都想起兒子的病來。

    沉默了許久，林和安嘆氣道，“早些歇下吧，明日還有不少活要干?！?/br>
    西廂房的燈黑了，整個林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離上豐村幾里外的周家村也在一片黑暗當(dāng)中。

    一棵歪脖子樹旁的陳家院子里，有微弱的燈光自里屋漏出來。

    “娘，你好些沒，這樂郎中開的壓驚藥也吃了，怎的還在打擺子啊，”一位肥頭大耳的年輕婦人一邊把頭湊往虛靠在枕頭上的陳婆子，一邊嘀咕道，“莫不是你想偷懶吧，等孩子她爹回來了，我看你如何與他交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