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裝人渣的雪郁有點臉熱：“是他煩了……”

    婁青丞氣得牙根發(fā)酸。

    他大概是失心瘋了，從前見了裴雪郁不是反胃就是惡心,  哪成想有一天，威脅著這人和自己重新在一起,  方不同意，自己甚至百折不撓地繼續(xù)說：“我給你時間考慮?！?/br>
    “……”雪郁輕抿唇rou,  “考慮好了，不愿意?！?/br>
    一秒的猶豫都有。

    婁青丞喉嚨被火燎了似的，眼睛噴火,  唇角仿佛用膠黏成的弧度也維持不住，他深吸一氣，忍著怒道：“好，好得很，你好別后悔。”

    他豎著長眉，星眸淬著難言的火氣，甩袖就想，到一半他突然黑著臉重新回來，呼吸沉了又沉，他問：“你要在京城待多久？”

    雪郁翹起睫毛，保守回道：“不知道，可能待到玩夠了?！?/br>
    “你要想玩去哪都能玩，”婁青丞用舌尖頂了頂牙齒，壓聲道，“別待在大辛了，趕緊回去?！?/br>
    雪郁皺眉，隱約覺得他話里有話：“為什么？”

    婁青丞垂下眸，那雙眼里如同涌動著烏黑的潮水，透不進(jìn)任何光照，他死盯著雪郁，沉默良久后，語意莫測道：“你真以為我到京城是來玩的嗎？”

    雪郁心頭一震：“……這話是什么意思？”

    樓下官宦聚集，吵吵嚷嚷的聲蓋過一切動靜，人注意到此處，婁青丞居高臨下地在那群攢動的人頭上掃了一眼，眼底出一種很奇異的情緒，像在看一群螻蟻，又像在看一群將死之人。

    他含著興奮、瘋狂，字正腔圓地讓雪郁聽清楚：“大辛要亡了。”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婁青丞盯著雪郁不信任的小臉，“是以為光憑我一個人，動不了大辛。”

    不等雪郁回答，婁青丞繼續(xù)道：“光憑我當(dāng)然不行，所以有很多人，很多人在一起抗大辛。不出一月，大辛的疆域?qū)⒁环譃樗摹！?/br>
    “你看他們在有閑心去冬狩，過幾日，他們屁滾尿流地跑回家，收拾家當(dāng)四處奔逃?！?/br>
    雪郁在他自說自話中，眉頭越皺越深，他觀察著婁青丞的神態(tài)，雖然是癲狂的，卻不似得了癔癥。

    “統(tǒng)，”雪郁叫出系統(tǒng)，問道，“婁青丞在大辛出過什么事？”

    系統(tǒng)道：【不清楚，我手里只有主角攻受的詳細(xì)資料。】

    【婁青丞的資料在一天就告訴你了，就是那段和原主的感情糾葛。】

    雪郁詢問無果，而且在這里待著愈發(fā)遍體生寒，手指蜷著，想從婁青丞身邊擦過。

    “裴雪郁?！?/br>
    婁青丞神色恢復(fù)如常，一雙烏潮攪動的寒目瘋意漸漸平

    息，他叫住雪郁，平靜道：“我管不了你的腿，你若不想我也辦法，但你要明白，你愿意待在這里，他們不一定能接受你?！?/br>
    雪郁一頭霧水：“你能不能說些我聽得懂的話，從剛才開始，你就盡說那些奇怪的……”

    男人垂眼，作出回復(fù)，他大步而前，一聲不響捉起雪郁的手腕。

    雪郁被他的舉動驚得愣了愣：“干什么？”

    滑潤軟膩的膚rou，腕子凹得比小姑娘細(xì)，泌著香，婁青丞端的鎮(zhèn)定表情莫名亂了下，如摸了滾沸的鍋爐，迅速撒開道：“你自己看。”

    雪郁奇怪地低下腦袋，在被男人抓過的手腕瞥了眼，呼吸倏地一震。

    那段手腕上，有一顆極淡、極淺的圓點，像不小心潑上去的一粒水漬，只不過這粒水漬顏色是淡紅的，布在白汪汪的膚rou中心，驚艷萬分。

    “你這腕心痣，遲明日長成，好自為之?！眾淝嘭┺D(zhuǎn)身離去前，后留下了一句話。

    作為被戲耍過的象，他提醒到這里，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

    ……

    這時的雪郁不能理解婁青丞的話，他只覺得有些棘手。

    懷著心事到云康身邊，被男人輕輕扯了下臉蛋，男人也方才睡醒，眼底不清明，聲線微?。骸霸谙胧裁?？剛才差點撞到柱子?！?/br>
    “又恰巧被你躲過了?！彼创剑吧等擞猩蹈?？”

    雪郁：“……”

    他心情開玩笑，環(huán)顧四周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仰起頭，小聲道：“云康，你注意一點那個鮫人，他來京城好像有別的目的?！?/br>
    云康挑了下眉梢，放心上，手里有一搭一搭摩挲著他的臉rou，調(diào)侃般道：“你早上看他看入迷，一天都過去，就開始說壞話了？”

    雪郁板著臉：“云康?！?/br>
    這兩個字近幾天的頻率很高，羞恥的、緊張的、嚴(yán)肅的，無一例外都很軟，云康做皇帝做久了，幾乎怎么聽過自己的姓名，于別人而言，叫這兩個字是大忌。

    只有雪郁不怕，背地里叫，當(dāng)著他面也叫。

    他也挺喜歡聽。

    “你有聽我說話嗎？”雪郁蹙著眉，“我在撒謊，他可能大辛不利。目前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以防萬一，你先排查一下京城的人員變動?！?/br>
    古往今來，很多場政變都是從內(nèi)憂開始。

    云康盯著雪郁小臉看了兒，提起點認(rèn)真勁：“行。”

    換做以前，大辛怎么樣與他無關(guān)，如今雪郁在，大辛的分量也沾光地加大。

    這或許是他做過的唯一一次愛屋及烏。

    得到云康的保證，雪郁勉強心安了些。

    他下樓時問過系統(tǒng)，岑歸暄的仇恨值在在五六十之間浮動，這個值數(shù)一般是在籌劃、招兵的階段，而聽婁青丞的意思，他們經(jīng)潛入了京城，并馬上要開始他們的計劃。

    這是兩撥勢力的人。

    如果婁青丞真要做損害大辛的事，他必須要阻止，因為他的任務(wù)，是促進(jìn)岑歸暄造反，而不是外人，其次，原中岑歸暄的造反有真正危及大辛。

    換別人的話，大辛的安危不能確保。

    雪郁被云康抱住，心神不定地上了馬，下午的路途較遠(yuǎn)，到達(dá)下一個客棧時是卯時，明日便能到圍場附近。

    月亮高懸，微光從茅草檐滲進(jìn)，在地面形成一瓢光點。

    婁青丞下午和雪郁說到話，雪郁也和他有視線交流，潦草吃過晚膳，回屋睡覺。

    翌日，雪郁趕在出發(fā)前起來了。

    “我去趟縣衙，核查點事，”云康等他下來，

    和他交道，“等就回來，你先吃飯?！?/br>
    雪郁慢吞吞點頭：“好?！?/br>
    男人后，雪郁坐到了那桌空地方，周尚在他旁邊的桌子，婁青丞也在，他和婁青丞短暫視一眼，低頭喝粥，借此濾過讓他不自在的人。

    一熱粥下肚，周尚湊過來，善談地找話題：“小郁，怎么不見你和小婁聊一聊天呢，算是同鄉(xiāng)了，有不少可以聊的東西。”

    雪郁什么都干，莫名就晉升成了仿佛和他關(guān)系別熟稔的“小郁”。

    “……”雪郁消化了下，回道：“有聊過的。”

    周尚夾著蔥花餅的手一頓，驚訝道：“是嗎？看來你們兩個都內(nèi)斂，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才敢聊聊，這可不行，要大膽點。”

    雪郁嗯嗯點頭。

    周尚嘴巴不停：“小婁剛來京城不久，資歷你深，你回去后可以多和他出去玩玩，兩人結(jié)伴不孤單。”

    “要是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盡管來問我，京城每一條小街小巷我都熟悉，你要問哪個地兒有糖葫蘆賣，我都能立刻找出來?！?/br>
    雪郁很順從地說：“好的?！?/br>
    在朝廷從官十幾年，周尚難得碰到能讓他舒心的人，不由自主便和雪郁多嘮叨了幾句，嘮叨完也尤嫌自己啰嗦，敞亮地讓雪郁海涵。

    “我這人管不住嘴，內(nèi)人說過我好幾回，你聽聽就罷……陛下差不多要回來了，我先去結(jié)賬?！?/br>
    周尚擱下沾著油腥的筷子，雙手在腰兩側(cè)拍了拍，又四處摸索：“哎？我的錢袋呢?！?/br>
    周圍的人聞言，紛紛幫他去找，雪郁也往過掃了掃，這一掃，便看到自己腳邊有個鼓鼓囊囊的布袋，應(yīng)當(dāng)是周尚方才路過不慎丟下的。

    他拾起布袋：“在這里?！?/br>
    懸起的心臟落回原位，以為自己要破財消災(zāi)的周尚險些兩行清淚掉下來，他忙伸手去接，道：“多謝，多謝，這錢袋要是丟了，內(nèi)人回去又該罵我個狗血淋頭……咦？”

    雪郁聽見他驟變的語調(diào)，茫然抬起頭。

    “小郁，你手上這是？！”

    這一嗓子難掩驚詫，調(diào)子極高，引得所有人都往雪郁手上看，連同婁青丞，他偏過頭來，表情流露出一種洞悉后的憐憫。

    白皙的手腕，一點緋艷的深紅色攫取著所有目光。

    一個人不在看他，雪郁如同曝在烈陽下，無處可遁，被盯著的手腕燒了起來，他皺著眉，把袖往下拉了拉。

    稍知道些奇聞異事的，馬上認(rèn)出紅點是什么東西：“那、那是毒鮫的印記……”

    不知道的，聽他語氣里的驚駭，也感覺到恐慌。

    毒鮫毒鮫，毒能致人死地，毒鮫肯定也能。

    像是水進(jìn)了油鍋，四下抽氣聲此起彼伏，但有人敢輕舉妄動，他們一個個都坐在原處，看著雪郁不住吞咽唾沫。

    僵局持續(xù)了幾十秒，被一聲脆生生的“喵”打斷，店老板表情變了變，想跑過來抱小貓，可經(jīng)遲了，那貓察覺不到四周的情勢，見有喜歡的人，便靠了過去。

    用腦袋，蹭了蹭雪郁的小腿。

    然后是變調(diào)的貓叫，那貓頭頂油滑的毛瞬間燎焦，露出隱有紅血的皮rou。

    真正的恐慌從這一刻起才開始。

    椅子倒了好幾個。

    雪郁看著周邊那些僅有過幾面之緣、卻都他很客氣的人面露驚恐，搶時間般往外面跑，連同素來溫善的周尚表情也有些許陌生。

    一時之間，客棧內(nèi)滿地狼藉，剛轉(zhuǎn)化為毒鮫的雪郁站在歪倒的椅子中，小臉通白，額角泌出汗，唇rou被他咬得

    ，泛起和眼底一樣的水光，可憐卻又漂亮。

    只幾分鐘的事。

    雪郁有點無措，眼睛茫然地轉(zhuǎn)了下，上屋里唯一鎮(zhèn)靜的男人。

    婁青丞靜靜看著他，那副表情仿佛在告訴他：你看，我提醒過你，是你不聽。

    雪郁這時忽然明白婁青丞是什么意思了。

    他愿意待在這里可以，但其他人不一定能接受。

    就像同類只能接受同類，同類一起抵御他們有威脅的異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