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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總在她有片刻清醒的時候,試著和她講話。 他想和西黛爾交流,又不知道從哪里找話題,最終想起自己塵封多年的過去。 他會試著磕磕絆絆和西黛爾講話。 在沉謐死寂的黑夜中,少女蜷成小小的一團躲在角落,他也坐在一旁,修長的腿曲起不太方便,他便懶散的放開了坐,在滿目漆黑中靜靜側(cè)眸,凝望西黛爾。 她萎靡蜷縮,像是一朵蒼白枯敗的花。 他在旁邊安靜守著,卻并不是因為感情 兩人之間正如西黛爾所說,還沒有任何深入的感情。 十七有些窘促 他不像是在和西黛爾袒露什么,只是在默默地回顧自己的從前。 我去過很多地方。他說:美洲亞洲澳洲的大部分國家你有什么感興趣的嗎? 他還記得西黛爾說自己不喜歡出去旅游,所以也沒有見過太多風(fēng)景。 空氣中一片寂靜,女孩態(tài)度漠然,恍若無聞,只有和緩的呼吸聲。 十七也不太在意,他也只能繼續(xù)說下去。 中國他說:那里風(fēng)景很美,或許你會喜歡。 十七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起這個國家,只是看見西黛爾,下意識先想起來。 十七記得那里很安全,干凈又漂亮,但他對中國的印象只有十幾歲時的匆匆一瞥。 據(jù)說他是三四歲的時候被從中國拐走,以前應(yīng)該也有中國國籍,但他沒去和曾經(jīng)的父母相認。 所以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以前有個jiejie。十七聲音平淡,像是即將消弭長夏的細雪,碎碎的冰涼落在地上。 他回憶時的語氣很奇怪,說不上是哀慟、懷念,反倒像只是平平無奇在談?wù)撃臣胀ǖ氖隆?/br> 那時他在緬甸,隔壁緊挨人妖國度,黑勢力控制中下貧民,黃賭毒形成產(chǎn)業(yè)鏈。 那個女人比□□了數(shù)十歲,她有著漆黑頭發(fā)和蒼白大腿,手臂上紋著刺青,經(jīng)常吞云吐霧地抽煙。 jiejie是風(fēng)俗產(chǎn)業(yè)中的小姐。 那時他還很小,大概七八歲。 因為是個小孩,不容易引起別人警惕,經(jīng)常被支使做各種地方勢力上的行動。 當(dāng)然結(jié)束后,也會有報酬。 女人說她把十七撿了回來,對十七有恩,她生活不如意,所以吸煙后神志不清時總喜歡動輒打罵自己撿回來的小孩兒,像是對待一條小貓小狗。 有時候她清醒了,跌跌撞撞爬到廚房,看見小孩兒墊著磚站在鍋灶前做飯。 她會紅著眼睛抱住十七一陣嗚咽,對小孩兒溫柔以待。 窗外是連綿槍鳴和炮轟聲,轉(zhuǎn)過街的小巷子里橫七豎八躺著零碎的死人,鮮血慢慢浸染地面。 他們死狀凄慘,虐殺的視頻被放到暗網(wǎng)上供人取樂或牟利。 他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 沒人教他任何東西,小孩子只能用自己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然后把所有想法深藏內(nèi)心。 后來她死了。 他淡淡說,像是在說一片枯葉的掉落。 時間太久,他忘記那是什么光景了,只記得有很多血,jiejie的眼睛一直看著他。 在這之前,jiejie和他說過最多的話。 你要活下去。 這個出賣了自己一切的尊嚴和底線,每天混混沌沌生活的女人,這么對十七說。 她重復(fù)過許多遍這句話。 活下去就好了。 這樣,已經(jīng)是勝利了。 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僅有的成年人教給他的所有人生經(jīng)驗。 十七覺得自己應(yīng)該再說點什么,但他還是沉默了。 jiejie死后他在東南亞一帶停留了很久。 那個女人吸的不是煙草是苦卡,為了戒毒他費了一番時間,在十五六歲時他去了中國,看著陌生的干凈的街面發(fā)呆。 路過一家咖啡店時,從玻璃櫥窗內(nèi)傳來的,他聽見一個男人夾著嗓子發(fā)出低沉的聲音。 歡迎來到緬甸北部,我生長的地方,嬌貴的小公主! 少年罕見地懵了一下。 他想起緬北那個地方,貧窮落后、不通教化、臟亂、血腥、暴力、終日炮火連天,所謂的金三角的毒梟老大可能下一刻便會被炸彈將他的頭顱轟出墻外。 那是一塊腐rou,被鮮血、痛苦和罪惡滋養(yǎng)。 它不能開出花,只有無盡的惡臭。 那時他想。 如果,有一天,他有一個嬌貴的小公主。 他不會愿意讓她去那里,哪怕是他生長的地方。 怎么會有人把自己喜歡的事物帶去那種地方呢? 彼時十七還不理解嬌貴的小公主代表什么,他能聽出這或許代表著喜愛,但他沒有過喜愛的東西,也沒人教他正常的世界中,正常的感情。 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也不能理解什么是喜歡和愛。 他只是在想。 人們應(yīng)該會送給喜歡的人一朵花,漂亮炫目,清香四溢。 而不是帶其去看在腐rou上滋生骯臟與罪惡。 那天下了雪,他低頭踩著雪,咯吱咯吱一路走過明亮繁華的商業(yè)街和干凈整潔的小區(q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