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了指地上的菜籃子:“可……我還要做飯……”

    話音未落, 李紅軍直接把菜籃子扔進廚房:“還做啥飯哦，中午上外邊買點吃，趕工趕工！”

    “那我布料不夠了……”喬露又道。

    李紅軍直接跨上他的二八杠:“要啥布料, 錢票給我，我去買！”

    喬露拿了些碎布頭讓李紅軍比對著上百貨大樓采購，因為沒有那么多舊毛衣可以拆, 選擇用嗶嘰絨代替針織料，一雙手套成本大約可控制在兩毛以內(nèi)。家里還剩一些料子, 能做幾雙先做著。

    吳桂芳扒拉著她家門框感嘆道:“沒記錯你前幾天做了十雙吧, 這才多久就賣光了, 得掙多少錢呀?！?/br>
    “價格是海州定的，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怎么過問?！眴搪缎πΓ瑳]告訴她價格，“那咱先不聊了，我得回去趕工。”

    吳桂芳擺擺手:“去吧去吧?！?/br>
    一整個早上，縫紉機都快踩冒煙了，也只做出四雙半。中途李紅軍又被徐海州派回來了一趟，說海州那邊攤上太熱鬧走不開，然后就把那四雙手套全拿走了。

    一中學(xué)生那么多，就她做的四雙怎么夠賣？

    思來想去，趕緊跑隔壁找吳桂芳:“吳姐，你有空不？”

    “怎么了喬露妹子？”

    十一點半的樣子，吳桂芳剛把午飯做好，一家四口正吃著飯，倆小姑娘見到喬露親切地喊她“喬阿姨”，吳桂芳她男人胡解放邊刨飯邊往喬露身上打量，沒打招呼也沒說話，打量完繼續(xù)刨飯。

    喬露笑著揉了揉倆姑娘腦袋:“我那邊手套來不及做，想問問你有沒有空?！?/br>
    內(nèi)院幾家嬸子早幾天剛做過翻蓋手套，直接省了她教的步驟，且大雜院里的大姐嬸子們都是做衣服的一把好手，如果吳桂芳能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了。

    “行啊，反正在家也沒事，我等會兒吃完飯就來?！?/br>
    喬露道了謝，趕緊回家繼續(xù)趕工。

    一整個下午，兩個人忙得連口水也沒喝，吳姐家的縫紉機一個月加起來的工作量還沒有今天半天多，腳踏板踩個不停，真就是要冒煙兒的節(jié)奏。

    好在她手腳麻利，做起手套來速度一點不比喬露差。

    ……

    喬安今天有點難過，因為mama今天一整天都沒怎么理過他。

    可是mama在做手套，做手套就是掙錢，掙到錢給安安買好吃的，所以他要聽話，不能吵不能鬧，他要當(dāng)乖孩子的。

    到了飯點，李叔叔送來了一份紅燒rou蓋澆飯，是飯館里買的，有rourou有菜菜，好吃！

    肚子吃飽了要記得喂泡泡小白吃飯，小家伙噠噠噠跑到五斗櫥前，打開柜子，卻發(fā)現(xiàn)喂小魚的飼料還剩五六顆。

    喬安小朋友終于忍不住了。

    “mama——”

    喬露頭也沒空抬，手腳快到起飛:“怎么了安安？”

    “mama，泡泡和小白的飯吃完啦?！毙〖一锱踔湛杖缫驳募埌?，可憐巴巴望著她。

    喬露還是沒看他，注意力集中在布料上：“mama現(xiàn)在沒空出去，等會兒爸爸回來讓他帶你去買?！?/br>
    小家伙有點失望，卻又無可奈何:“那好吧。”

    大家都在踩縫紉機，沒有人陪他玩，院外有小朋友嬉戲打鬧，他蠢蠢欲動，可是他不認(rèn)識他們呀，他也不好意思主動結(jié)交……

    喬安覺得好無聊，忽然跑進房間，沒一會兒又跑出來，手里捏著一本《伊索寓言》。

    “mama，我可以看書嗎？”

    喬露頭也沒抬：“可以啊，但你看得懂嗎？”

    喬安用力點頭:“嗯，我可以?！?/br>
    喬露笑笑：“那你去看吧，有不認(rèn)識的字過來問我。”

    “好~”

    故事書一打開，撲面而來的“火星文”。

    每一個字喬安基本上都看不懂，想去問mama，可是一行里面二十個字有十九個他都不認(rèn)識，這要問到什么時候呢？

    看看忙碌的喬露，終是作罷。

    好在故事書上有黑白色的線條圖畫，光是看圖畫就好讓他開心，慢悠悠地翻完一本后，跑進房間又掏出來一本，這個更厚更看不懂，幸運的是，里面也有圖畫！

    就這樣，捧著兩本書翻了一個下午，紙頁都要翻爛了，mama還是在忙。

    ……

    大約四點半左右的樣子，李紅軍又來了一趟，把兩個人做好的八雙手套全拿走了。

    喬露拉住人問了一句：“還有多少單子？”

    “好多呢！剛才放學(xué)的時候有個女學(xué)生把她同學(xué)帶來了，得有七八個人吧，還不加上其他……反正是不夠的，我那襪子攤不忙，還能來幫你們兩口子跑跑腿，到時候忙起來我可沒空再回來，你盡量多做點吧，一次性送過去?！?/br>
    好家伙，又是女同學(xué)？

    無事獻殷勤……

    原諒喬露的注意力被轉(zhuǎn)移。

    李紅軍沒多逗留，跨上二八杠眨眼的工夫人就沒了。

    喬露累得腳軟，坐椅子上歇了口氣，喬安貼心地給她倒了杯水，這孩子真是機靈又有眼力見。

    隔壁胡家，吳桂芳抻了個腰，腦袋一扭脖子咔咔響，艱難地反手錘了錘背。

    “哎喲，這忙幫地可真累?！?/br>
    眼看著時間不早，得準(zhǔn)備一家四口的晚飯，便動身到隔壁徐海州家瞧了眼，喬露也正好在休息。

    “喬露，等會兒吃完飯繼續(xù)干，先做飯了！”

    喬露抬頭笑：“好！”

    吳桂芳剛把菜洗完，便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喬露進了胡家小廚房，往吳桂芳手里塞了一疊毛票，打開一瞧，一塊錢！

    “呀！你這是干啥？”吳桂芳手忙腳亂還回去。

    喬露笑著塞給她：“你下午做了五雙，一雙給你按兩毛錢算，這些是給你的辛苦費，你收著。”

    “哎呀別別別！就隨手幫個忙，你看你，咋這么客氣！”沒聽說過幫人家忙還要收錢的，要這樣以后誰還敢叫人幫忙啊，要收費的幫忙那能叫幫忙嗎？那叫坑人吧！

    “又不是小忙，累了一個下午怪辛苦，你要是不拿往后我都不敢請你幫忙了呢。”

    “這話說得，鄰里鄰居咋不好意思，你這人也太客氣了?！眳枪鸱歼€是不肯要，塞回去又被喬露的手臂擋下。

    喬安扒拉著門框，沒看懂mama和吳阿姨在干什么，拉拉扯扯，一會兒給錢一會兒還錢，這錢到底要給誰呀？

    喬露無奈一笑，強硬塞她手心，摁住不讓動：“吳姐，可能明天還要請你幫忙呢，你不收，我真不好意思再找你?！?/br>
    “鄰里鄰居，有啥不好意思?！眳枪鸱柬?/br>
    喬露笑道，堅定的目光不容拒絕：“你就別跟我推脫了，拿著吧。”

    “哎呀你說你，這樣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痹掃@么說，推脫再三推不掉，到底還是收下了。

    看向喬露的眼神帶了點埋怨，可心里又喜滋滋的。

    一塊錢可不是小數(shù)，能買五斤大米呢！一家四口少說也得吃個五六天，而且這是自打她做全職太太以來，掙到的第一筆錢！

    有點小自豪咋回事？

    喬露笑笑，見她把錢揣進兜才又問道:“吳姐，你說，我要是開工錢讓其他嬸子們幫一下忙，這樣可以嗎？”

    喬露剛穿來這個年代沒多久，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

    不是說這個年代“聘請工人”是資本家做派嗎？雖然已經(jīng)開放，社會總體還是趨向于保守的。

    面上說是說讓大家?guī)兔Γ晒ぷ髁刻?，不給錢也不好意思讓人家白幫，給錢吧咱也怕有問題……

    這年代說寬松也松，緊也特緊。喬露隱約記得以前在哪里看過，說八十年代初，私人老板如果雇傭超過七個員工，都會被發(fā)表到報紙上進行討伐，做這行她哪里敢不謹(jǐn)慎呢。

    “這有啥，你要是忙不過來就去叫唄，給錢誰不樂意，不過你別聲張，就給咱內(nèi)院的人做，外院都別去叫，咱內(nèi)院的鄰居們還是不錯的。”

    喬露思忖片刻，覺得有道理:“行，那我試試?！?/br>
    喬露找到了陳家和田家嬸子，兩人的反應(yīng)跟她預(yù)料中差不離。

    陳嬸兒在廚房切菜，聽聞喬露想給錢拜托她做手套，詫異道：“給錢？給啥錢，哪用得著給錢啊！咱鄰里鄰居的，要幫忙你一句話吩咐就是，你啥時候要，我現(xiàn)在就給你做?！?/br>
    喬露惶恐又汗顏，這年頭的鄰居真不是一般的熱情，要往后推四十年，沒有利益誰樂意搭理你。

    “不不不，錢還是要給的一點小心意，辛苦費，又不是其他什么，而且工作量有點大，你要是不收 ，我還不好意思讓你幫忙呢。”

    萵筍在砧板上切成絲兒，陳嬸兒笑道：“有啥不好意思，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臉皮就是薄！”

    喬露拿對吳桂芳一樣的話術(shù)對付陳嬸兒，有句話確實沒說錯，甭管鄰居多熱情，關(guān)系多好，你非要給人錢誰會不樂意呢？只不過接受前一定要推脫一番。

    沒辦法，中國人就這習(xí)慣。

    最后內(nèi)院里除了田嬸兒，會做手套的都答應(yīng)了。田嬸說家里沒縫紉機，嫌做起來麻煩，意思就是不太樂意，喬露笑著說了句沒關(guān)系，沒強求她。

    算了算，總共拉了四個婦女，吳桂芳，陳嬸兒，還有陳嬸兒的大兒媳和二兒媳，陳家攏共一臺縫紉機，倆兒媳婦說下班后手工幫忙，快的話應(yīng)該能做出兩雙。

    ……

    徐海州收工回家見到的就是忙碌的妻子，和可憐巴巴翻書娛樂的兒子。

    “安安?！?/br>
    小家伙驚喜扭頭，鋼炮一樣沖出去:“爸爸！”

    喬安小朋友從來沒有哪一天這樣覺得，有爸爸真是一件超級超級超級幸福的事！

    就算mama沒有空陪他，他還有爸爸呀！

    “爸爸爸爸?！弊孕熊囘€沒停穩(wěn)，小狗一樣纏上了他的身。

    小家伙今天很黏糊，環(huán)住徐海州的脖子蹭啊蹭，蹭了他滿身奶香。

    “你回來了?！眴搪额^也沒抬，邊做邊問。

    徐海州發(fā)現(xiàn)今天枇杷樹下只有田嬸兒一個婦女，其余都是男人和小孩，有點異常。

    “嗯，今天忙暈了快，你也歇會兒吧?！陛p揉兒子的臉蛋，想把他放下來，小手兒卻死死焊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海州好笑，揉他腦袋:“今天怎么突然這么喜歡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