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露無奈嘆氣，看向徐海州。

    夫妻倆對視一眼，徐海州指著花鳥市場，說：“我們進里面逛幾圈吧?！?/br>
    孩子被爸爸抱在懷里逛了幾圈花鳥市場，喬露時不時給喬安指指漂亮的小魚，小烏龜，還有小鳥，甚至有漂亮的萬壽菊。

    或多或少吸引了孩子的視線，哭得倒沒方才那樣激烈，只是默默流著淚珠兒，抽噎著。

    “喜歡烏龜嗎，買小烏龜好不好，這個怎么養(yǎng)都不會死的。”這回她說什么也要問好注意事項！

    “mama，我不要。”嗓音都哭啞了。

    “為什么不要呢？泡泡走了，我們再買一個陪你不好嗎？”

    喬安遲疑良久，還是搖頭，眼淚又流了出來：“mama，我再也不要養(yǎng)泡泡和小白了”

    喬露心下咯噔，抬手為他擦淚：“為什么呢？你不是很喜歡它們嗎？”

    頂著兩只哭成燈泡的眼睛，喬安說：“mama，它們還是會死掉的……”

    “不會的，你現在知道怎么養(yǎng)了，以后我們少喂點飼料，一有不對勁就帶小魚來叔叔這里治病，它們會活很久的。”

    “可是叔叔說，金魚的生命只有六年，六年以后它們就死了?！?/br>
    小不點還知道什么叫‘生命’，喬露發(fā)誓，她沒教過他這個詞。

    因為對生命尊重，喬安不愿意再看著心愛的泡泡小白死掉，所以干脆割舍了愛好，寧愿沒有也不愿意再經歷一次痛苦。

    喬露理解兒子，遂放棄了買小烏龜小魚的想法。

    走出花鳥市場的路上，喬露抱著兒子安慰：“沒關系的，任何生命都會死，泡泡小白會死，mama會死，安安也會，我們應該坦然接受?！?/br>
    喬安立馬驚嚇住了，抱緊她的脖子大聲喊：“我不要你死！”

    小孩子沒有死的概念，在他們美好的小世界里，所有人都該好好活著，尤其是爸爸mama，他們可以活到天荒地老的！

    喬露嘆息，安撫地拍拍他的背：“還早呢，不出意外mama還能陪你七八十年?！?/br>
    “我不要，我要mama永遠活著！”

    喬露忍俊不禁：“傻孩子，哪有人能永遠活著?！?/br>
    “mama可以?！闭Z氣十分認真。

    噗嗤——

    “mama又不是神仙又不是妖怪，我不可以的?！?/br>
    “可以……”在這個觀念上，小家伙固執(zhí)地可怕。

    撥開黏在他額頭的碎發(fā)，喬露柔柔地在他側臉落下一吻：“你是因為泡泡死了傷心，還是因為想到mama會死，所以難過呢？”

    喬安神色黯然，小嘴一張一合：“我都難過，我不要泡泡死，更不要mama死……”

    泡泡死了他會難過好久，mama要是死了，他會難過一輩子的。

    一輩子好長好長，長到看不見盡頭，一輩子就是，他也會長到爸爸那么高，那么強壯，那可真是漫長的一段時間。

    想著，忍不住抱緊喬露潸然淚下。

    “mama，我不要你死，反正我不要你死?！?/br>
    這次沒哭出聲，就是流眼淚，干流。

    喬露心臟疼地一抽一抽，強忍著心酸：“mama沒死，還早呢，mama還能陪你很久很久呀?！?/br>
    “那、那如果mama死了，我怎么辦呢?！?/br>
    這話問得，喬露也想哭了。

    是啊，她要是死了，安安怎么辦呢 。

    長大了還好，要是成年之前突然暴斃……算了，到了那一刻真不敢想……

    “不會的，安安小男子漢不要亂想了，都是不存在的假設，我們要樂觀一點，現在的日子很好不是嗎？”

    “我喜歡現在，可是我害怕?！彼运幌雖ama死。

    兒童在4歲左右就會產生死亡的概念，這時候需要給予準確的引導，若不然，很容易讓孩子陷入錯誤認知，嚴重的話還會產生一輩子的負面情緒。

    這不是開玩笑。

    喬露壓力如山大，絞盡了腦汁。

    “海州，今天不做飯了，我們下館子吧。”

    “好?！?/br>
    說完，小家伙沒什么反應，要換作以前，肯定興奮地蹦蹦跳跳。今天只沉悶不語，埋頭在喬露懷里抹淚花。

    一家三口離開了花鳥市場，騎上自行車前往國營飯店，

    喬露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環(huán)住徐海州的腰，徐徐道：“這沒什么可怕，沒有誰不會死，我們要正視死亡。”

    “美夢做地再久，也有醒來的時候呀?！?/br>
    “冬天再冷，春天也會來臨呀?！?/br>
    “mama走了，總有人替我愛你。”

    “不要不要！”好不容易咽下肚的淚水再一次噴涌：“mama最愛我，沒有人比mama愛我，嗚嗚——”

    “有的，會有的，我們安安多棒呀，會有很多人喜歡你。”揉了揉眼角，喬露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兒子感動到流淚：“安安，mama給你講個故事好嗎？”

    小家伙不說話，輕輕點頭。

    “從前，有一只可愛的小鴨子，有一天它遇到了死神。小鴨子知道死神是干什么的，死神會讓它死?？墒撬郎裾f：‘從你出生開始，我就一直跟著你。’他說，我想跟你做朋友，并且對小鴨子友好地笑了笑。小鴨子有點害怕，但看見死神對自己笑，又覺得他不是壞人，于是選擇跟死神做了朋友。

    第二天起床，小鴨子發(fā)現死神沒有讓它死，后來他們就變成了好朋友，一起聊天，吃飯，散步……漸漸的，小鴨子變成了中年鴨子，最后變成了老鴨子。死神一直陪在它身邊，一直是他的好朋友，他從沒離開過它。

    后來小鴨子死了，死神輕輕地，撫平老鴨子的羽毛，小心翼翼把鴨子老友放入水中，輕輕地推它，把它送上了路?！?/br>
    “mama，老鴨子被死神送上什么路了？”小家伙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問。

    喬露拍拍他的背：“死亡的路。”

    喬安難受地嚶嚀道：“為什么，他們不是好朋友嗎？為什么要送它死？”

    喬露無奈，解釋道：“你忘啦，死神說過，從小鴨子出生起，他就一直跟著它，總有一天死神要把小鴨子送上路的，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可以和死神做好朋友，直到我們活不下去了，死神就會把我們送走。”

    喬安的眼圈還是紅彤彤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好在終究克制著沒有掉下來。

    “那我活得下去，死神還會送我走嗎？”

    “不會呀?！?/br>
    “那mama呢？”

    “mama也活得下去，死神不會無緣無故就把mama送走的?！?/br>
    “那什么時候把mama送走呢？”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但在死神把我們送走之前，我們是不是也應該開開心心跟他當朋友呢？他不會無緣無故傷害我們的，對吧？”

    “嗯，好像有點對?！彼犨M去了，似乎在認真思考。

    “所以呀，死神不是說了嗎，‘從一出生，他就一直跟在所有人身邊，只是我們都沒注意過他，并且害怕他，恐懼他，不愿意與他交朋友，導致一輩子都過得惶惶不安?！c死是相伴的，死亡本來就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呀，我們應該坦然面對他，對不對安安？”

    鼻尖掛著一滴淚珠，隨著他頷首的動作啪嘰掉進了母子倆相擁的懷里。

    “嗯，對的?！?/br>
    “那你還傷心嗎？”喬露戳戳他紅彤彤的小臉。

    “傷心的?！钡孟瘢孟裼钟悬c被安慰到。

    “就算泡泡現在不死，以后也會死，但我們安安還活著呀，如果安安為了泡泡一直哭一直哭，不肯吃飯也不肯睡覺，爸爸mama會多難過呀，泡泡也不愿意看見小主人這樣的，對嗎？”

    “嗯……”

    見他神色終于稍稍安定下來，喬露總算松口氣。

    摸著兒子的小腦袋叮囑道：“如果有一天，mama不在了，盡管安安再也見不到我，再也聽不到我的聲音，但你仍會感受到，mama在另一個房間安靜地陪著你，愛著你?！?/br>
    喬安眼睛睜得大大的，覺得好像十分不可思議。

    “mama，你到底死了還是沒死？”

    話落，前方徐海州不給面子地噗嗤笑出聲：“安安，你這問題問得……”

    有點可愛，又有點引人發(fā)笑。

    不知什么時候起，喬安臉上的淚珠子漸漸退了下去，被水珠濡濕的眼睫，黏成幾根粗睫毛，眨呀眨。

    喬露笑著捏他臉頰rou：“臭寶，我的意思是，mama會變成另一種形式，變成其他東西陪在你身邊?！?/br>
    小嘴巴驚訝地張成了“0”，他使勁點頭，好像要將mama的話牢牢記在心里。

    在喬露潤物細無聲的引導下，喬安終于慢擺脫了泡泡死亡帶給他的恐懼和挫敗感。

    “mama，如果你死了，你也會變成其他東西陪著我嗎？”

    “會的，mama會變成任何東西陪著你，mama永遠在你身邊。”

    “那mama會變成什么呢？”

    “你希望mama變成什么？”

    “我希望……希望mama變成棉被，每天睡覺，我都可以和mama挨著?！?/br>
    “好，那就變成棉被，不僅陪著安安，還給安安溫暖好不好？”

    “好……”

    喬安哭泣的雙眼終于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兒，死亡帶給他的恐懼正慢慢消退。

    泡泡死亡的壞消息被大家漸漸拋之腦后，誰都沒把這條微不足道的小金魚當一回事。

    卻不知道，它的消失在喬安心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

    在喬露的帶領下，一家三口合力將泡泡埋進了大院里的枇杷樹下。

    按照喬露的話來說，每天坐在這里都能感受到泡泡的“靈魂”，泡泡沒有死，它只是變成了另一種形式陪在我們身邊。

    只要想它了，就來樹下坐一坐，它會感受到我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