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嘆氣：“反正我現(xiàn)在不在白云街干了，這事兒告訴你, 我心里也能好受點。”

    自從店面被封后，小兩口就陷入了深深地自責(zé)中。

    想著一切不會是報應(yīng)吧？從前勤勤懇懇老老實實, 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自從開始售賣徐海州家的盜版衣服, 并且隨大眾孤立他們后，磨難接踵而至……說不是玄學(xué)他們自己都不信。

    徐海州其實猜到了自己被其他商販孤立的事兒，卻沒猜到這居然是孟國安的主意。

    “你是說……之前我怎么問你們也不肯告訴我，都是因為孟國安？”徐海州確認(rèn)地問了一遍。

    “算是吧，是他提出來的，我們也都同意?！?/br>
    簡單概括地說，就是孟國安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盜版廠商，并且介紹給了各家，唯獨落下徐海州。

    紅眼病們聯(lián)合封鎖了消息，不論問到誰，都不告訴他。

    只是沒想到最終惡人自食惡果，沒打擊到徐海州，反而把自己吃飯的家伙丟了。

    這叫什么？惡人自有老天收。

    “那……同志，你可以把盜版廠商的地址告訴我們嗎？”喬露問。

    幾乎半點不帶猶豫，婦女道:“可以?！?/br>
    告別婦女后，徐海州把老婆兒子帶回了家:“先吃飯，吃完飯去找找廠子?！?/br>
    “好，我馬上去做?！?/br>
    徐海州跟著進(jìn)入廚房:“我?guī)湍??！?/br>
    那盜版廠商不是國營單位，是今年一月份才開辦的私人小工廠，坐落城南邊緣的居民樓群中，只要沒人說，你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居民區(qū)里居然隱藏著一個小廠子。

    自行車穿梭在擁擠狹窄的巷道內(nèi)，一排排的平房矮房擠在一起，完全沒有規(guī)劃意識，垃圾雜物也堆積在一起，亂糟糟的。

    “這邊到底是居民區(qū)還是廠區(qū)?。俊?/br>
    徐海州對這塊區(qū)域比較熟悉，之前想找代工廠，特意來了解過。

    “以前是居民區(qū)，因為離市中心近，開放以后很多私人老板來這里辦廠，廠房是老板自己蓋的，大部分都是小作坊形式。我去年來過這里，沒找到服裝廠，沒想到今年就有了?！?/br>
    八十年代第一批創(chuàng)業(yè)的工廠老板們還沒那么講究，車間和廠房能蓋起來就算完整，兩三層的樣子，面積不大，是真真意義上的“小工廠”

    。

    找到服裝廠具體位置后，走進(jìn)去一瞧，員工們正在縫紉機(jī)前忙碌，粗略一掃，大概三十個人的樣子。設(shè)備也都是市面上最常見的那種，沒什么特殊。

    “你好，請問找誰？”

    幾個人走進(jìn)去的時候沒注意，才聽見聲音才發(fā)現(xiàn)原來門口拐彎處擺了張辦公桌，接待人員就坐那兒，以防有客人來時接待。

    “你好，請問您是這兒的負(fù)責(zé)人嗎？我們想訂購一批服裝?！?/br>
    小姑娘瞧著十七八歲的模樣，戴了副銀框眼鏡，單眼皮瘦小個兒，精神卻十分飽滿。

    聞言，姑娘立馬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八顆牙，笑道:“我們廠長正好在辦公室，您跟我來?！?/br>
    這樣的小廠，辦公人員少的可憐，除了廠長和這位年輕的小接待員，估計就沒幾個人了。

    談單子也沒有專門的業(yè)務(wù)部，直接上辦公室找廠長 ，廠長身兼數(shù)職，可謂樣樣精通……

    叩叩——

    “廠長，有生意。”

    “哦，快，前進(jìn)，請坐?！贝蜷_門，一個穿著寬松西裝的中年男人映入眼簾。

    他正在喝茶，因為幾人來得突然，毫無防備，囫圇幾口趕緊放下茶杯，起身接待。

    “坐坐。”又對接待員小姑娘說:“倩倩，快，泡茶，再拿幾張板凳來?！?/br>
    “好的?！?/br>
    錢冬雷西裝革履，大背頭梳得油光水亮，看起來比較斯文的樣子，但他的眼神，很明顯透著股精明，無端讓喬露想起這年頭的港商，跟他的形象打扮倒是蠻符合。

    接待員同志給他們一人泡了一杯茶，連喬安都有。

    “謝謝jiejie?！毙〖一锾鹛鸬氐乐x。

    姑娘愣了一下，開心地笑了，想抬手摸摸小娃娃的腦袋，卻被他靈活避開，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膀。

    收回手，倒沒有尷尬，笑道:“不用謝?！?/br>
    說完，帶上門小聲地退了出去。

    與此同時，錢冬雷熱情地自我介紹:“你好你好，我是惠民服裝廠的廠長，我姓錢，您貴姓？”

    徐海州微微彎唇，瞥了一眼陶瓷茶杯，直接進(jìn)入正題:“你好，我姓徐，我是在白云街開店的服裝商販，聽說你們家可以供貨，所以……”

    “哦，白云街啊，那地兒我很熟，徐老板您是來拿貨的？”不等他說完，廠長邊笑著，眼睛彎起來打量三人，“以前好像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徐海州彎唇:“之前不知道你們家，今天才聽說?！?/br>
    錢冬雷納悶地搔搔頭:“不會吧，你們白云街好多老板都是在我家拿的衣服，你怎么會沒聽說。”

    雖然是今年剛開的工廠，但因為價格實惠，又緊跟潮流，好多小商販都來他家拿貨呢。

    “之前我們在特區(qū)拿貨?！毙旌Ｖ菡f。

    錢冬雷秒懂，恍然大悟道:“哦……特區(qū)，那邊挺不錯?！闭f完，想起什么，“我們這里也有特區(qū)的貨，那邊流行的我們都能做，所以你們是想買特區(qū)仿制品？”

    好家伙，不僅盜他們家，還盜特區(qū)，整個一“小偷工廠”。

    不過這年頭的衣服遠(yuǎn)遠(yuǎn)談不上什么“版權(quán)”，誰家火就跟著誰家做，你抄我我抄你，這就是大環(huán)境。

    “是這樣的，我們想跟貴工廠合作?！毙旌Ｖ輿]回復(fù)他的問題，如此道。

    “合作？就是拿貨吧？”錢冬雷笑著，目光反復(fù)游離在徐海州身上。

    這年輕老板瞧著斯斯文文，說話也一股子官腔。銥誮

    徐海州淡淡笑著，搖頭:“不完全算?！?/br>
    哦？錢冬雷納悶了，來他廠里不拿貨那怎么合作？

    隨后徐海州看向喬露，在廠長迷茫的目光中，掏出了幾張圖紙。

    遞了過去:“錢廠長，這些衣服您看看，眼熟嗎？”

    接過圖紙翻了翻，從頭翻到尾，驚愕不止:“這條裙子我們廠也有啊，一模一樣的款式……還有這個，我們廠現(xiàn)在就在生產(chǎn)呢，上星期剛出的一款，賣得可好了，供不應(yīng)求！”

    供不應(yīng)求的這條裙子是方有為設(shè)計的一款海軍領(lǐng)連衣裙，喬露改動過一部分細(xì)節(jié)，顏色她特意制成了藍(lán)白和紫白，受到女高中生們熱烈的追捧。

    也正是因為這款活潑朝氣的連衣裙，紫蜻蜓品牌一下就在高中生群體里打通了。

    那些學(xué)生們一討論起連衣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紫蜻蜓，無奈庫存實在跟不上，要不然他們兩口子也不至于打聽到地址第一時間就趕過來找工廠。

    “您猜我為什么會有設(shè)計圖？”喬露意味深長地注視他，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

    錢冬雷愣了一下，震驚，“原來這些衣服都是你設(shè)計的？！”

    頻繁打量她好久，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中又覺得合理。

    喬露看起來很有一股知識分子的氣質(zhì)，加之她容貌出眾，談吐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大學(xué)生。

    當(dāng)然，錢冬雷就是這樣認(rèn)為的，能畫出如此精美的設(shè)計圖，估計是專業(yè)人士吧。

    心中油然而生敬佩感。

    然而喬露的下一句:“你們盜了我們家四五款版式，連正版是哪家的都沒搞清楚？”

    望著錢冬雷似笑非笑。

    錢冬雷的笑凝固在嘴角，尷尬地轉(zhuǎn)移話題：“那你們是想……？”

    莫非想興師問罪？不是說要合作嗎？

    其實正版是哪家他們還真沒打聽過，只以為是哪個國營工廠的貨 ，反正跟風(fēng)仿制就行了，哪成想居然是人家老板娘親自設(shè)計的！

    喬露繼續(xù)發(fā)話:“我家里還有很多新款設(shè)計圖，市面上沒出現(xiàn)過的，賣給你，要么？”

    錢冬雷受寵若驚，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真的，多少錢？”

    喬露:“一張圖紙賣你四百，不過我還有條件?！?/br>
    “四百？”這么貴，四百塊錢能買多少件衣服了。

    四百塊錢還有條件，她咋不去搶呢。

    “不貴?！眴搪缎πΓ澳愕绞袌錾锨魄?，我家每次出來的新款可都能賣爆，按照銷量，四百塊錢頂多一個星期就賺回來了?！?/br>
    這年頭物價低，衣服價格卻不低，只要有人買，就不愁掙不回本。

    “那你說的條件，是什么？”錢冬雷問。

    喬露笑道:“衣服上必須印我們家的圖標(biāo)?！?/br>
    錢冬雷不解:“你們家的圖標(biāo)？”

    “嗯，叫紫蜻蜓?！眴搪墩f。

    語畢，將畫好的紫蜻蜓圖標(biāo)給他看。

    用簡單的幾何體概括蜻蜓的形狀，中間橢圓兩邊弧形的翅膀，通體使用高貴冷艷的紫色，正負(fù)型結(jié)構(gòu)，可以說是很正規(guī)的圖標(biāo)。

    “這倒是沒什么問題……”

    圖標(biāo)是好看的，毋庸置疑，錢冬雷甚至沒忍住多打量了喬露幾眼，暗道這女同志本事不小，既會設(shè)計衣服，還會搞圖標(biāo)。

    瞧這栩栩如生的蜻蜓，本來挺可愛的昆蟲，被她畫得好高貴……

    “衣服標(biāo)簽上可以寫你們廠的名字，衣服領(lǐng)口或者胸口處必須縫上我們家的紫蜻蜓圖標(biāo)?！?/br>
    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要求，錢冬雷遲疑了一下，便聽喬露又道:“你只能跟我們店合作?！?/br>
    “啥？那我還怎么賺錢？這不行，這絕對不行啊?！蹦挠羞@樣做生意的道理。

    喬露:“我還沒說完，我的意思是，我設(shè)計的這些衣服，新款出來的前兩個星期，你只能跟我們家合作，半個月過去，你才能賣給別家?！?/br>
    “我們還可以相互打廣告，誰要是問我在哪里拿貨，我就說你家，雙贏豈不很好？”

    其實如果不是資金不夠充足，存貨又不夠，喬露兩口子還不愿意把設(shè)計圖扔給別人做呢，自己開個小作坊最劃算。

    問題是，買了房子以后資金不足，就算想辦廠子，少說也得積累個兩三年存款。

    大雜院雖然有固定的十五個人，可人家都是兼職，下班才有時yh間給你做幾件，有時候一款爆單，生產(chǎn)量跟不上，也不知道損失了多少客戶。

    “不是，你們不干我這行不了解行情，現(xiàn)在多的是人辦廠子 ，就算我不盜版你們衣服，總有廠子盜你們的款式。人家看見你們賣得好就想要貨 ，我不給，不就跑別家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