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為抬頭，一眼就看見了俞繁。

    “你怎么來了？”他剛出來，這也太巧了。

    將落沉西去的太陽，灑在俞繁的面龐，灑落一片橘黃的光澤。

    隨著她向他走來，那光色仿佛成了最后一抹亮，最后進入屋檐下的陰影中，徹底消失。

    見到他，俞繁顯然是開心的，隱約帶著點激動。

    除了在方有為面前，她什么時候這樣開懷笑過。

    “嘿！正想著應(yīng)該怎么把你支出來，沒想到你自動送上門啊?！?/br>
    臉上印著揶揄的笑，秀麗的眉眼，晃地他眼睫不受控制地眨了兩下。

    俞繁心情正好著，沒注意到方有為的情緒不太對勁，只一昧笑著。

    一只手拎著一個塑料袋，沉甸甸的，好像放了數(shù)不清的東西，另一只手空出來，戳了戳他的臉：“傻了？快拿著，都是給你買的?！?/br>
    方有為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她手上拎了一大袋東西，傻愣愣地接過。

    沒有防備，沉甸甸的一大袋，好像拎著一包二十斤重的石塊，直接從他手里脫落砸到地面。

    “哈哈哈——”俞繁輕快地笑起來，笑音如清脆的鈴鐺，打趣他：“該鍛煉了，這么點東西都拎不動，嘖?！?/br>
    “給我買的？是什么？”拎著重，干脆放地上。

    俞繁還是開玩笑的調(diào)笑語氣，路燈將她的眼睛照得熠熠生輝：“大學(xué)生呀，馬上要上大學(xué)了，給你買了些生活用品。”

    說真的，方有為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見這么巨大的塑料袋，感覺大到能夠把喬露家的小可愛裝進去。

    胡思亂想著，俞繁不嫌麻煩，一樣一樣把塑料袋里的東西掏出來，太多了，多到方有為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瞥。

    “喏，洗發(fā)水，威娜寶，我一直用這個牌子，好用。”

    “毛巾兩條，純棉的，一條洗完澡擦身體，一條擦臉的，千萬別混了，愛干凈點?！?/br>
    “這個，拖鞋，棉的一雙涼拖一雙。牙刷也兩把，半學(xué)期換一次吧，衛(wèi)生的事兒別省。哦對了，這個?！?/br>
    “貼身穿的，睡衣，給你買了兩套，雖然沒量過你的具體身高體重，但眼測也差不多。”攤開來罩在方有為身上比了比，“還行，不管大了還是小了，你都必須給我穿?！?/br>
    “吶，吃的，餅干，點心，糖果……你喜歡吃的東西我都買了 ，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重，但沒關(guān)系，鍛煉鍛煉嘛。”

    俞繁平時其實話不多，甚至可以說有些“高冷”，這會兒卻像個老媽子碎碎念。

    “夠了，你買太多了?！币痪湓捳f完，眼眶已然蓄滿了水珠。

    慶幸這會兒天不亮，不然，真夠丟臉。

    俞繁還是沒聽出他語氣里的頹然:“多嗎？臨時想起來去買的，要是提前幾天準備，我能再給你準備一口袋?！?/br>
    方有為手臂一伸，隨手撈起一瓶洗發(fā)水，雖然他是男人，對洗護用品不甚了解，但看這包裝和名字就知道價格不菲。

    翻來覆去看了又看，細細摩挲瓶身，心口百般滋味。

    “特別貴吧？”語氣夾雜著心疼。

    買這些東西的錢，都是她辛苦擺攤掙來的，她從來都如此，對他大方得很。

    “貴啊，但我從來不買便宜貨，這你是知道的。”見四周無人，俞繁墊腳，拉下他的脖子，輕輕吻在他的嘴角，“我喜歡你，就想對你好，就想給你買貴的，不行啊？”

    梔子花味的清香縈繞在鼻間，方有為的臉頰微微發(fā)熱。

    自從迎戰(zhàn)藝考后，兩個人見面都很少，更不用說如此親熱。

    而且這種事情，向來都是她主動。

    “行，你喜歡就好，但……”他嘆氣，“花錢還是省著點，萬一以后頭疼腦熱，生病住院都是錢?！?/br>
    “行了，我就不愛聽你說這些喪氣話。”擺擺手，俞繁狠狠在他臉頰上咬了一口。

    巷子里偶爾還是會路過零星幾個人，如此大膽行為，方有為心臟撲通撲通跳。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愛考慮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只想當下，現(xiàn)在開心就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他沉默了很久還是不說話，只安靜地看她。

    俞繁總算后知后覺感覺他情緒不對勁:“現(xiàn)在有空嗎，我還沒吃飯?！?/br>
    “我剛剛吃過了。”方有為說。

    俞繁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沒事，那等會兒我自己去吃?！?/br>
    見他還是無動于衷，撇撇嘴：“男朋友，你沒話了？沒話我走了？”

    俞繁轉(zhuǎn)身走了兩步，那少年沒動靜，再走出去四五步，總算急了。

    “俞繁！”

    他欲言又止似乎正在思考措詞，好半晌，面容嚴肅了下來:“我媽知道我們倆的事兒了?！?/br>
    俞繁愣住，這她是真沒想到：“什么時候知道的？然后呢，你怎么說的？”

    方有為:“去年就知道了，我改藝考也是因為這件事……總之有點復(fù)雜，最后我沒告訴她你是誰。”

    俞繁咬唇，眉目糾結(jié)地擰成一團:“最好別告訴，誰家媽能接受我這樣的……咳，反正先別講?！?/br>
    “好?！?nbsp;他頷首，仍舊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什么表情？還有什么話想說嗎？”因為靠得近，她還是能瞧見他臉上的憂愁。

    注視她許久，方有為苦澀一笑:“我媽說……讓我跟你斷了，去大學(xué)找個大學(xué)生當對象?！?/br>
    一句話，直接讓俞繁的好心情毀滅。

    冷笑一聲，雙臂環(huán)胸：“所以呢？你想跟我說分手？”

    語氣冷若寒冰。

    “不是?！狈接袨榛帕耍糇∷募绨?，眸光堅定：“我想說的是，盡管大學(xué)里可能會遇到更好的女同學(xué)，但我只喜歡你?！?/br>
    “俞繁，你等我，等我學(xué)完，找到工作了我們就可以……我就把你正式介紹給我媽和我奶?！?/br>
    越說到后面，方有為的語氣愈發(fā)沒底。

    俞繁目光深邃如海，定定地凝望他。

    “有為，我只問你一句話。”

    兩個人沉默地對望，最后俞繁問了一句話。

    方有為:“你問?！?/br>
    “和我談對象的第一天起，你有想過我們的未來嗎？”

    方有為眸光閃爍，抿了抿唇:“沒怎么想過，偶爾也會想，但……想不出結(jié)果，不過……我想跟你好好的?！?/br>
    “行，我知道了?！庇岱蔽⑽⒁恍?，指指他后面幽深的巷道：“天都黑了，回去吧，等我這幾天加把勁賺錢，攢點錢我買火車票去你大學(xué)找你?！?/br>
    方有為心情復(fù)雜，嗓音喑?。骸坝岱?，我是真的喜歡你?！?/br>
    “我知道了，快回去吧。”俞繁笑著，催促他。

    一只烏鴉滑過樹梢，那少年瘦削抽條的身形逐漸隱入黑暗，直至消失不見。

    ……

    有人歡喜有人愁。

    這邊南湖家園新房子的硬裝完成后，每個周日，夫妻倆都帶安安來看新房。

    看著新房子一點一點變成他們喜歡的模樣，興奮到失眠。

    奶油色的白墻，加淺木色地板，小面積的春日青做墻體流線點綴。廚房用了玻璃門隔斷，在這年頭絕對屬于最潮流的設(shè)計。

    八十年代玻璃推拉門還是很貴的，制作者用了心，做出來效果比喬露意料之中好得多。

    偶然有鄰居路過，往屋里張望，一眼就被獨特的設(shè)計吸引

    樓上鄰居路過來看，后來不知怎么，樓下鄰居也來觀摩，喬露一度以為自己家變成樣板間了呢。

    倒也有好處，短短兩個星期就把一整棟樓的鄰居認熟了，雖然他們的屋子早已裝修完畢，跟喬露還是能找到不少裝修話題。

    比如哪些地方放什么家具更好看，陽臺該種花還是種菜……還有喜歡喬安的幾個老阿姨，跟喬露討論育兒經(jīng)。

    還沒住進來呢，先在鄰居這里混了個熟臉，真夠滑稽的。

    十月初，硬裝全部完成，喬露一家人帶了拖把掃帚來新房子打掃衛(wèi)生，打掃完準備置入家具。

    沒一會兒，裝修隊的人帶著照相機來了。

    第86章

    “就知道你們一家三口今天在?！敝苋毡貋? 這都成習(xí)慣了。

    “呀，你家小寶貝也幫著干活呢，真棒。”裝修隊老板娘戳了戳喬安頭上戴著的一頂三角形紙帽, 笑道。

    “是啊，孩子就得從小培養(yǎng)勞動能力?！眴搪兑残?。

    寒暄幾句后，裝修隊老板娘跟喬露兩口子商量, 能不能拍幾張照片，回去當廣告宣傳。

    想了想, 喬露同意了, 但只讓他們拍客廳和廚房的一部分，其他地方不讓拍。

    倒也沒有耽誤多久，五分鐘拍完便告辭。

    一家三口繼續(xù)打掃, 角角落落連天花板都不放過, 可把人累得半死。

    望著一塵不染, 干凈又寬敞的新屋, 喬露心里別提多美。

    休息了一會兒, 趕緊拉著喬安到主臥對面的次臥。

    “看, 安安，這是mama給你準備的房間，藍色的, 喜歡嗎？”

    房子一共九十平米，兩個小臥室一間大主臥，一廚一衛(wèi)一個陽臺, 在這年代算絕好的條件。

    次臥面積不大，十二三平米的樣子, 布置成了童趣十足的藍色調(diào), 連柜子也刷了一層淡藍色油漆。

    喬安抿了抿嘴巴, 忽然握緊喬露的手，不安道:“mama，這個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房間嗎？”

    “是呀?！眴搪缎Σ[瞇道。

    本來還挺高興的喬安興致一下減淡，有點不那么開心：“我們可以晚一點搬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