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寰正緊閉雙眸，長長的羽睫在他指尖下方微微抖動，淚水從他的眼尾沁了出來，滑進(jìn)鬢邊。

    留在玉清池手中的僅有一抹晶瑩冰涼的觸感。玉清池訝然垂首，記憶之中那張時刻端方持重，如霜似雪的張臉上不知何時竟?jié)M是淚痕。

    玉清池早已潰散的神智勉強(qiáng)恢復(fù)了幾分，他頓了一下，反手扣住洛云寰的肩骨，迫使他直面自己。

    淬玉似的面容上除了痛苦、不堪、屈辱和羞憤外，只有淚水。

    向來以天道為尊，不染塵埃，不動凡心的九霄仙尊洛云寰也會落淚嗎？

    你的淚水是因?yàn)楹蠡谇妇螌ξ业姆N種傷害還是忍受不了如今我對你犯下的惡行？

    玉清池心中翻涌的快意被這淚水驟然壓退，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心扉處傳來陣陣難以忍受的刺痛。他忍不住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痕，強(qiáng)壓下心中瞬間升起的疼惜，用力拍了拍洛云寰的臉，啞聲說道：“這就受不了了嗎？堂堂仙道頂峰，云海之主竟這般吃不了痛？”

    他雖是這樣說著，腦海中卻仿佛有一個聲音叫囂著讓他不要停下，他雖有一絲心疼，最終還是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趁洛云寰得到片刻寧靜的瞬間，強(qiáng)勁再摧！

    洛云寰猝不及防再遭痛襲，當(dāng)下就忍受不住，修長潔白的長頸猛地向后一揚(yáng)，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嘶吼。

    “可真是讓人心疼?！庇袂宄毓雌鹚⒙湓谛厍暗囊豢|長發(fā)，在指尖纏繞了數(shù)圈后緊留下一截短短的發(fā)梢，發(fā)梢末端隨著他指間的動作輕輕掃過洛云寰的臉上的肌膚，引得對方的氣息更加凌亂，不住地掙扎。

    玉清池的話語分明是在說著擔(dān)憂和心疼，可從他眼角唇稍溢出的邪氣笑容卻分明說著我還會讓你更疼。

    “我勸你還是早日習(xí)慣吧，畢竟——”玉清池笑著垂下頭，眼中的笑意帶著殘忍的意味，他伸出靈舌舔了舔洛云寰泛紅的耳垂，愉悅地聽見那人喉間發(fā)出破碎無助的哀鳴。

    “——畢竟往后我有很長的時間，足夠欺負(fù)你很久、很多次……”

    洛云寰腦中一片迷茫，神智不清，哪里有心思去聽他話語中的含義。淚珠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砸在玉清池手背，他偏過頭咬緊牙關(guān)，死活不愿發(fā)出任何聲響。

    豈知見他如此，非但沒有心生憐憫放放過他，反而發(fā)出猶帶恨意的的控訴：“不出聲是在強(qiáng)忍痛苦嗎？你也知道痛嗎？云寰，你可知曉當(dāng)時你將天諭劍刺入我心肺的時候，我也會痛？你可知曉當(dāng)我親眼看著你抹殺掉我所珍愛的重視的一切時，我也會痛？如今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我只恨我自己，對你遠(yuǎn)不如你對我狠！”

    ……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不知過去了多久，窗外夜色散去，天際隱隱泛白的時候，一切也都結(jié)束了。

    玉清池微微張著雙目，慵懶美麗的眸子里滿是饜足的光。他像一個苦苦求了許久終于得到上天眷顧的人人，身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若是能夠，他只愿日日如此。只是——

    想及此處，玉清池下意識低頭望去，此刻被他牢牢困在懷中之人正是他快樂愉悅的來源，也是令他瘋狂癡迷的人。

    他的欲罷不能意猶未盡對洛云寰而言卻像是一種摧殘和折磨。

    洛云寰被折騰慘了，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沉沉昏睡過去，無力地倒在玉清池懷里，眼角淚痕猶存，長睫略帶濕寒。

    “你只有睡著了的時候才會乖一點(diǎn)?！庇袂宄叵氲椒讲怕逶棋景侔悴辉溉暝臉幼樱忠娝丝贪舶察o靜不哭不鬧的模樣，不由得心下一軟，抬手擦去他額頭沁出的細(xì)密冷汗和眼角猶未干去的淚痕。

    “說一句匪夷所思的話，洛云寰，我既希望你時刻如現(xiàn)在一樣乖順，這樣就能少吃許多苦頭。但又覺得，我還是更習(xí)慣你不染纖塵，目空一切的模樣。你說，我是不是很矛盾，很可笑？”

    回答他的是云海天城織錦似的晨曦，無聲美麗，令人沉淪。

    “睡吧?！庇袂宄剌p嘆一聲，微微偏頭，在他額前落下一個輕吻。

    沒有關(guān)系，你我都還有很長的時間。足夠現(xiàn)在的你慢慢喜歡上如今滿手血腥天地不容的我，也足夠如今的我漸漸習(xí)慣或許永遠(yuǎn)也不可能愛上我的你。

    懷抱著洛云寰的九霄鬼帝像個所有心愿都得到了滿足的孩童，笑容氤氳滿面，很快就沉沉睡去。

    洛云寰卻眉頭緊鎖，仿佛墜入無盡的噩夢之中。

    夢境千變?nèi)f化，卻都是過往發(fā)生過的事情。本就在他腦海中的記憶想是被人挑挑揀揀，有意識地選出若干片段，再次于他的腦海中逐一呈現(xiàn)。

    他看見了許多自己記得，卻不愿意再度想起的記憶。

    那是當(dāng)年他修為散盡后被風(fēng)月劫走，拘在云海天城時發(fā)生的事。

    風(fēng)月讓他第一次看見玉清池對自己無理的、背離人倫道德的欲念。

    他看見紅燭搖曳的喜殿之中，玉清池眼含欣喜，動作輕盈小心地解開自己的衣帶，將他身上繁復(fù)華麗的衣袍一件一件除去……

    他看見自己和玉清池一起，落入千丈紅塵之中……

    最后，他憤怒地打翻風(fēng)月施法召出的意念幻境，用從未有過的狼狽姿態(tài)看著那一絲絲從玉清池腦海中抽離而出的情感和欲念化風(fēng)而去，回歸它們主人的腦識。

    當(dāng)初看見這一切的時候，自己的心境是怎樣的呢？洛云寰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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