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他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稱號,順利出師。 旬空給他派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榕樹鎮(zhèn),想辦法進入官衙。 他打聽到榕樹鎮(zhèn)的里正生性仁慈,便使了個法子,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在一個深夜里躺倒在了里正的家門口。 第二天他果然被里正抬進了家門。 里正名叫言澤,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兒,留著長長的胡須,頭發(fā)花白,卻慈眉善目,溫和和藹。 阿良沒想到言澤竟是一人生活,沒有家眷,亦沒有子女。 他索性賣慘,告知言澤他身世凄慘,流浪至此,又被同為乞丐流民的人欺負,渾身是傷,這才昏迷在了街上。 言澤相信了他的話,遂允許他留在家里養(yǎng)傷。 后來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他傷好了以后,就留在了言澤身邊。 他原本只是將言澤當做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并沒有想要投入感情。 可卻招架不住言澤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心。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在他生病的時候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也沒有人會關心他的生辰,關心他想要什么。 在他過去的人生里,旬空只告訴過他,只有弱者才會為情所困,只有弱者才需要別人的關愛。 而他生存的地方,只有一條法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言澤做了,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小孩,給予了他一直渴望的溫暖。 言澤告訴他,有事不要硬抗,你有人可以依賴。 言澤手把手地叫他認字讀書,十八歲那年,他第一次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 那時言澤一面握著他的手寫“阿良”,一面對他說:“這名字好啊,阿良這一生要時刻保持著善良的心,胸懷蒼生。” 阿良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心跳漸漸變快。 他該如何告訴言澤,他那顆心,早已被鮮血污濁,再不可能與“善良”二字沾上邊。 他與言澤相依為命地生活了幾年。 那段日子太過安逸舒適,溫馨幸福,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直到越來越多的人家向官衙報案,說自己家的姑娘和小孩不見了,他們尋遍了各處卻找不到。 阿良一聽,心中便覺得不安。 他隱隱猜到,這件事情也許會與琳瑯有關。 果不其然,當天夜里,一直未曾出現(xiàn)過的旬空給他傳了一封密信,約他在離衙門不遠的荒廢道觀里見面。 旬空直截了當?shù)馗嬖V他,言澤在查的是琳瑯的生意,而他要做的,就是替琳瑯的一位下線隱瞞罪行,不得讓這件事暴露。 阿良接下了這個任務。 言澤是個愛民的好官,一得到消息,便每日都帶著人出去尋找。 他們很快就查到了胡周的酒館。 當言澤他們下酒窖時,阿良替胡周轉移了視線,所以胡周并沒有暴露。 可阿良每日都在接待那些哭得傷心欲絕的受害者家人,心里十分煎熬。 他知道,若是自己完不成任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可他要活下去,就必須踩著其他人的尸骨。 換作以前,他定當絲毫都不會在意別人的死活,可言澤教會了他仁慈,教會了他去愛別人。 一直被他死死壓抑著的天性,開始漸漸沖破銅墻鐵壁,野蠻生長。 同情、愧疚、糾結…… 無數(shù)的情感冒出來,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理智和感性每日都在拉扯,在他偷偷將言澤遞給大理寺的奏折燒掉的時候,在他看著言澤為了此事奔波忙碌的時候,在夜深人靜輾轉難眠的時候。 他卻始終猶豫踟躕。 而這種猶豫,終于在見到那個在大雨中迷茫痛哭的女人時,煙消云散。 他曾在榕樹鎮(zhèn)上見過那個女人。 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在河邊一面洗衣服,一面哼著歌,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笑容。 后來小姑娘失蹤了。 她的家人一直在尋找她,卻杳無音訊。 如今他醒悟過來,小姑娘莫約也是被胡周抓了賣到了別處。 而望著她的模樣,心里的堡壘終于崩塌。 他不想再做這違心的破事了。 平生第一次,阿良選擇了反抗。 他哄著女人,策馬將她帶到了京城里,指導她去敲響了鳴冤鼓。 他帶著斗篷和面具,躲在陰影里看著女人被大理寺的官差帶走,才轉身離開。 他當然知道這樣做的話,他可能面對暴露甚至死亡的威脅,可他從未覺得如此放松過。 就算死,他也不在乎了。 而幸運的是,他的所作所為并沒有被琳瑯的人察覺。 不久之后,大理寺的官差果然順著線索查到了榕樹鎮(zhèn)和清河鎮(zhèn)。 大胡子被帶走,官差也成功從言澤那里獲取了信息。 他以為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卻不想,旬空給他的下一個指令,是殺了言澤,將言澤新寫好的奏折拿出來。 后者他可以做,但前者,他做不到。 他費盡心思弄了一株能讓人假死的藥草,混進蓮子羹里端給了言澤。 他看著言澤一口一口吃了大半,終于放下心來。 待言澤呈現(xiàn)假死的狀態(tài)后,他才潛入言澤的屋里,將奏折拿走。 旬空定的交接地點在之前那間道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