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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啟費力地睜開眼睛,卻看不清東西,只能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喚聲。 他放在床邊的手握了握,才驚覺自己早已渾身是汗。 意識模糊之時,他似乎望見了先帝的身影。 那時先帝也是這般有氣無力地躺在龍床上,拼盡全力給跪在床邊的他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他——留不得?!?/br> 元啟痛苦地閉上眼,汗水浸濕衣衫。 希望……是他多心了。 # 天蒙蒙亮之時,雨終于停了。 樹葉上的積水沿著葉片滑落,在前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濺起漣漪。 有陽光透過漸漸散開的云層,照進(jìn)小院里。 沈瑤桉感受到窗外的光亮,微微皺眉,翻了個身,將被子往頭上捂了捂。 她正在光怪陸離的夢境里穿梭,忽地聽到一聲尖叫:“山神又來了!山神又來了!” 那叫聲尖銳又慘烈,瞬間將沈瑤桉驚醒了。 她坐起身來,就見青桃粉蕓也醒了,正圍在窗前探頭探腦。 沈瑤桉揉了揉眼睛,問:“發(fā)生了何事?” 青桃粉蕓聞言,轉(zhuǎn)過頭來,道:“姑娘你醒啦,奴婢們也不知道,但好像其他人聽見叫聲后都跑出去了?!?/br> 沈瑤桉將自己從迷糊的狀態(tài)脫離,迅速下了床,讓粉蕓快速地為她梳好頭發(fā),便道:“走,先出去看看?!?/br> 扶風(fēng)依舊守在屋外,見她們出來,便道:“姑娘?!?/br> 沈瑤桉對他點點頭,便抬腳往外走。 四人走出小院,就見不遠(yuǎn)處圍滿了人。 那些人大多也是蓬松著頭發(fā),衣衫凌亂,應(yīng)當(dāng)是剛剛聽見叫聲就急匆匆跑出來的。 沈瑤桉走近人群,就聽見了他們的議論聲。 “山神怎么又來了?這才過了小半年啊!” “是啊是啊,上個祭品幾個月前才送上山,這么快又要了嗎?” “這可怎么辦啊,老于家就這么一個閨女……” 沈瑤桉皺起眉頭,一面說著“請讓一讓”,一面擠進(jìn)人群往里走。 人群的最前面是一座小院,同他們住的那座小院規(guī)制相似,屋前也有一棵樹。 一個頭發(fā)半白的男子站在那棵樹下,手里緊緊攥著一條紅布,雙眼通紅,渾身顫抖,像是在強(qiáng)忍著淚水。 他身旁還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那姑娘早已哭得滿臉淚水,她拉著男子的衣袖,不停地哽咽道:“爹……我不想做祭品!我不想……” 那男子的嘴唇顫了顫,想要安慰驚慌失措的女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哎,造孽??!”沈瑤桉突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她聞聲望去,就見老婆婆和小姑娘站在不遠(yuǎn)處,她們身邊還站著江溫遠(yuǎn)、南遙和車夫三人。 沈瑤桉走到老婆婆身邊,只對江溫遠(yuǎn)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便問老婆婆:“婆婆,這是怎么回事?” 老婆婆搖搖頭,道:“山神顯靈親點祭品,又有一個姑娘要被送上山去了。” 老婆婆將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貼著沈瑤桉的耳朵,用氣聲說的,似乎生怕被什么人聽到。 沈瑤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山神顯靈,還自己挑選了“祭品”? 真夠荒唐的。 可她看周圍人的神色,似乎都對此事無可奈何,又諱莫如深。 四周的議論聲漸漸小了下去,鎮(zhèn)民們搖著頭,神色哀涼。 只有那個姑娘還在哭著,悲傷又絕望。 男子終于抬起手,顫抖著摸了摸姑娘的頭頂,嘶啞著聲音道:“我可憐的閨女喲……我該怎么辦……” 淚水從男子通紅的眼睛里流出,他的聲音帶著哽咽。 “哎?!比巳呵耙晃话装l(fā)蒼蒼的老者嘆息一聲,“走吧,去準(zhǔn)備祭禮?!?/br> 沈瑤桉抬頭望了一眼說話的人,只見他拄著拐杖,留著長長的山羊胡,頭發(fā)和胡子都是花白的,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衣裳,神色哀傷地望了一眼那父女倆轉(zhuǎn)過身去,朝人群揮揮手,道:“都散了,散了!去準(zhǔn)備東西去,今夜若不能準(zhǔn)時將祭品送上去,大家伙都得遭殃!” 人們漸漸散開,各自去忙碌了。 老婆婆走上前去,憐愛地摸了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的臉,道:“可憐的孩子啊……” 說罷,又搖著頭緩緩地往回走。 扎著小辮子的小姑娘跑上去,攙扶著老婆婆。 她的眼里也有驚慌和不安,弱弱地問老婆婆:“婆婆,我會不會也……” 老婆婆連忙拍了拍她的手,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 沈瑤桉與江溫行對視了一眼,沉默地同老婆婆回了小院。 待將院門關(guān)上后,沈瑤桉才問:“婆婆,您之前說的落云山上的山神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婆婆轉(zhuǎn)過身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長嘆道:“那山里有一個山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顯靈,親自挑選祭品。誰家樹上被系上紅布,誰家的姑娘就是被選中的祭品,要梳妝好了,送上落云山去當(dāng)‘新娘’?!?/br> “若是不按時送祭品上去,第二日不僅那戶人家會有血光之災(zāi),無一人生還,鎮(zhèn)上的其他人也會遭殃!” 沈瑤桉聞言,抱著手臂摸了摸下巴,她當(dāng)然不信什么“山神顯靈”那一套荒唐之辭。 不過挑選“祭品”,不滿意就殺人滅口,這倒是有股熟悉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