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的宮門破破爛爛的，除了叩門聲，還有和蟬鳴一樣讓人睡不著的“吱吱呀呀”的門搖曳的聲音。

    霜鸝好奇，偷偷地打開了門，剛準(zhǔn)備出去看一看，就看見了正坐在院子中，愣愣看著扣響的大門的青嬤嬤。

    恰巧，青嬤嬤轉(zhuǎn)頭，霜鸝一下子對上了青嬤嬤的眼。

    霜鸝快速關(guān)上了門，以為自己撞破了什么密辛。

    心“砰砰”跳個(gè)不停，門突然被扣響。

    霜鸝不得不開門，對上青嬤嬤那雙溫婉嫻靜的眼。

    向青嬤嬤望去的那一瞬，霜鸝愣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番的景象。

    一個(gè)人的眼眸，竟然能夠涵括如此多憂傷嗎？

    明明青嬤嬤眼眸很平靜，甚至一點(diǎn)淚光都瞧不見。

    她下意識看向了破爛的宮門，如若輕輕聽，除開叩門聲、蟬鳴，還有一道沉重的男聲。

    和青嬤嬤眸中的憂傷一樣沉重，還透著已經(jīng)無能為力的哀求。

    霜鸝愣住了，突然，很少說話的青嬤嬤突然對她說：“嘗過果酒嗎？”

    霜鸝搖搖頭，但還是乖乖地同青嬤嬤走了出去。

    她們坐在院中的石亭中，那顆不知名的樹輕輕搖著花，落到她們的酒盞之中。

    霜鸝輕輕嘗了一小口，有些苦澀地吐了吐舌頭，隨后便看見，青嬤嬤一個(gè)人，仰著脖子，一杯又一杯地喝著。

    等到一壺酒都下肚，霜鸝終于在青嬤嬤看中，看見了那抹淚光。

    此時(shí)，天已經(jīng)亮了。

    叩門的人，也走了。

    后來，青嬤嬤在一次喝醉之后，抱著霜鸝說：“那次是他最后一次來了，可我，可我，不能出去的。霜鸝，我不能，我要贖罪...”

    霜鸝聽青嬤嬤口中一直斷斷續(xù)續(xù)說著贖罪，她愣愣地將人抱住，輕輕拍了拍青嬤嬤的肩膀：“沒事，沒事——”

    青嬤嬤仰著脖子，眼眸中又是那種霜鸝看不懂的悲傷：“有事的，他不會(huì)再來了，再也不會(huì)來了。”

    霜鸝記住了那晚的月色，沉默地將所有的事情，都咽了下去。之后，她再也沒有見過青嬤嬤如此失態(tài)，那個(gè)人，也的確再也沒有扣響過長樂宮破敗的大門。

    偶爾閑暇時(shí)，霜鸝的眼神，會(huì)緩緩地停在了青嬤嬤彎曲的手指上。

    那是一雙，纖細(xì)，瘦長，且滿是傷痕的手。

    食指第一節(jié) 指骨有著厚厚的繭，比其他地方都要厚上一些。

    青嬤嬤，大抵年少時(shí)，是擅長古箏的。

    她還曾見過青嬤嬤那一手簪花小楷，即使她不識字，也知道寫的極好。

    雖然霜鸝不知道大家閨秀應(yīng)該是什么模樣，但霜鸝一直覺得，青嬤嬤從前，一定不止是一位宮婢。

    青嬤嬤是不是落難的貴人，霜鸝也不太在意，那時(shí)她日日想的，便是如何能夠出宮。

    相熟一些后，霜鸝也會(huì)將這些事情，同青嬤嬤講，青嬤嬤總是淺笑著看著她。

    霜鸝：“你不想出宮嗎？我覺得這皇宮壓抑地緊，我不喜歡這，我不想呆在我不喜歡的地方?！?/br>
    青嬤嬤輕笑：“那如果以后這皇宮之中有了你喜歡的東西，離開皇宮，你便會(huì)失去這樣?xùn)|西，不離開皇宮，你便可能擁有這樣?xùn)|西，你要不要留下來呢？”

    霜鸝沒有回答這個(gè)問題，膽反而是疑惑地問道：“你是因?yàn)檫@皇宮中有喜歡的東西才留下來的嗎？”

    青嬤嬤搖頭：“自然不是?！彼懔算?，聲音很輕地說：“我喜歡的，很久以前，便消失在這皇宮了?！?/br>
    ...

    霜鸝回過神來，眼眸垂下。

    她居然在這個(gè)時(shí)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殷予懷。

    如若青嬤嬤還在，或許，或許，青嬤嬤能夠告訴她應(yīng)該如何去做的吧。

    殷予愉還在收拾著廚房，霜鸝被響聲驚動(dòng)，隨后將那些思緒都拋出腦海，她轉(zhuǎn)頭，輕輕地望向窗外，垂著眸，裝作不在意地說：“殷予愉，你走后不久，青嬤嬤就病死了?！?/br>
    殷予愉手顫了一下，隨后輕聲應(yīng)下：“知道了，別傷心，你知道宮里的人把青嬤嬤埋在哪了嗎，等下次，我們一起去看看青嬤嬤。”

    霜鸝垂下頭，聲音很輕：“不知道?！?/br>
    眼眸抬起那一刻，她想到那日。

    也是一個(gè)炎夏，夜晚的時(shí)候，天空中有很多很多星星。

    青嬤嬤望向星空時(shí)，同她說：“以前，我和阿姐也喜歡一起看星星。她總是會(huì)將星星一顆一顆指給我，再耐心地一遍遍告訴我，那些星星都是什么名字?！?/br>
    談起這個(gè)時(shí)，霜鸝不經(jīng)意看了眼青嬤嬤，看見青嬤嬤眼中的光彩，與平時(shí)完全不一樣，就好像星星住進(jìn)了眼眸，一切都有了點(diǎn)綴。

    青嬤嬤指著那些星星，一顆一顆地給霜鸝講，講到最后一顆時(shí)，輕聲道：“阿姐也成為了天上的一顆星星吧，霜鸝，她從前對我說的那些，我都記住了，她從前想我做的事情，我也都做到了，但是為什么，阿姐她卻不在了呢？”

    霜鸝回答不出來，她仰頭望著天空中的星星。

    月光皎潔，星星很美，冷宮中那一樹不知名的花，時(shí)不時(shí)會(huì)飄落一些。

    霜鸝不想看青嬤嬤如此模樣，于是緩緩轉(zhuǎn)移了話題：“青嬤嬤，那個(gè)人走了，沒有打招呼就走了。我這幾日，一直在擔(dān)心他。但我都去問了，最近宮中，沒有什么犯了錯(cuò)逃走又被抓回來的小侍衛(wèi)，那是不是說明，他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逃出宮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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