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在此后的一個(gè)時(shí)辰之中，頹玉說過的，唯一完整的話。

    梁鸝靜靜地看著頹玉，隨后，她望向了那堵墻。

    她什么都沒說，卻又好像，什么都說了。很久以后，梁鸝都不知道，為何當(dāng)時(shí)，她選擇了沉默。

    或許，她真的只是太想給自己一個(gè)原諒殷予懷的借口。

    但她忘了，人如弦，誰都會(huì)有崩壞的時(shí)候。

    頹玉輕聲笑著，隨后，唇中開始傳出細(xì)碎的喘|息...

    *

    小椿出去之后，房間內(nèi)，就只有殷予懷一人了。

    他為自己斟了一杯茶，突然，從墻的那邊，傳出來一聲：“小姐，頹玉愛您?！?/br>
    殷予懷怔了一瞬，或許是這兒隔音實(shí)在太差了，他甚至能夠聽見頹玉話語中的虔誠與珍重。他說不清自己的情緒，只是忍不住咳嗽起來，怕自己的咳嗽聲被她和頹玉聽見，殷予懷一直在努力咽著。

    故而，他的咳嗽聲，開始遮不住...有些模糊的聲音了。

    陡然聽見那些聲音時(shí)，殷予懷身子僵硬，隨后，他緩慢地轉(zhuǎn)頭，望向那堵墻。那只是普通的一堵墻，在迎春亭這般的地方，被裝扮得花哨了些。

    殷予懷怔怔望著那堵墻，聽著...一墻之隔的，她和頹玉的...

    “噗——”殷予懷一口血直接吐了出來，他腦中一片空白，手指尖都在顫抖。他沒有去打開隔壁那扇門的沖動(dòng)，只是覺得此刻的自己，格外地丑陋。

    掙扎著也未放棄的一切，在這一刻，恍若銀針，一點(diǎn)點(diǎn)，撕扯開他的身體。

    在隔墻的喘|息|交|合聲中，殷予懷跪坐在地上，身上，衣上，都是血跡。他開始在腦中放映他與她相識(shí)的一切，但是在不曾止歇的喘息聲中，那些回憶，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變黯。

    他曾經(jīng)欺騙自己的一切，在此刻，如此猙獰地撕開了假面。殷予懷整個(gè)人都懸在刀尖之上，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喘息，他的身體，緩慢地，被數(shù)以千計(jì)的刀片刺過。

    他鮮血淋漓，從此久病不起。

    殷予懷中午沒有用膳，此時(shí)吐出來的，除了血，只有一些苦水。

    他怔怔地望著地面，卻又恍若自虐地，不愿離開。

    到后來，他連血都吐不出來了，但是那種拂不去的惡心感，讓他根本直不起身子。干嘔了幾次，殷予懷徹底失去了力氣，癱倒在了地板之上。

    他愣愣地看著那堵墻，緩緩地閉上眼。

    那一瞬間，殷予懷覺得，死在這里，似乎也不錯(cuò)。

    但這個(gè)想法，的確，也只是一瞬。他知道，如若死在迎春亭，她如何都會(huì)知道的。無論她知道之后，是和態(tài)度，他都不想他知道。

    他早就，準(zhǔn)備好了，自己的死法。

    用一只小小的船，載著他，游蕩在湖面之上。隨后，或許會(huì)有風(fēng)，或許沒有風(fēng)...小船被掀翻，他也就，沉入湖底。

    殷予懷垂上眸，靜靜聽著隔壁的一切。

    春日，陽光明媚。

    只是可惜，這是寒風(fēng)蕭瑟的秋。

    他已經(jīng)，不想再經(jīng)歷，一個(gè)冬日了。

    太冷了...

    殷予懷已經(jīng)沒有力氣抱住自己，只能眼眸顫了幾下。

    雖然是秋，其實(shí)窗邊，還是有陽光照進(jìn)來的。

    只是，照不到殷予懷罷了。

    *

    在殷予懷看不見的，一堵墻后。

    頹玉終于停了下來，他靠近梁鸝，輕聲道：“小姐，像嗎？”他的聲音含笑，卻有著一種散不開的悲涼，他幾近貪戀地望著面前的人，今日之后，他將會(huì)失去關(guān)于她的一切。

    即便，他其實(shí)，從來沒有擁有過。

    但是今日之后，他便連奢望的權(quán)利都沒有了。

    梁鸝遞給他一杯茶，平淡道：“嗓子，應(yīng)該啞了吧。”

    頹玉輕笑起來，眸中滿是淚，果然，這才是他熟知的小姐，他接過那杯茶，一飲而下。就著那杯茶，飲下了所有悲涼。

    他看向那堵墻，他以為，他會(huì)有一絲報(bào)復(fù)的快感的。

    殷予懷應(yīng)該比他，還要痛苦千倍萬倍。

    但是頹玉發(fā)現(xiàn)，他錯(cuò)了，他知曉殷予懷的痛苦，但是，殷予懷的痛苦再深重，同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曾經(jīng)已經(jīng)的報(bào)復(fù)的快感，在這刻，恍若沉重的枷|鎖，訴說著他的卑劣。

    將那杯茶遞給頹玉之后，梁鸝就沒再看他一眼。

    她靜靜地，看著那堵墻。

    *

    夜間。

    小椿再進(jìn)來時(shí)，有些被滿地的血嚇到。

    他忙上前，扶起殷予懷：“客官，您還好嗎？怎么會(huì)這樣，客官，醒醒?！?/br>
    殷予懷緩緩睜開眼，因?yàn)椴荒芩涝谟和?，也不能被頹玉和她發(fā)現(xiàn)，所以，他一直用意志熬著，讓自己不昏過去。

    小椿來了，他抬起眸，聲音很啞，也很輕：“能夠麻煩，尋些毛巾和熱水來嗎？”聽到殷予懷說話，小椿一顆心，才放下來些：“好，我這，這就去拿，客官，需要我去幫你喚個(gè)大夫嗎，客官你...”

    殷予懷已經(jīng)有些撐不住了，閉上眸，搖了搖頭。

    小椿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惶，隨后忙下去，準(zhǔn)備殷予懷需要的一切。

    出門的時(shí)候，小椿就看見了門口的頹玉，他嚇得直接跪了下來：“主子?！?/br>
    頹玉沒有說話，向前走去，小椿忙跟在后面。

    等到了一處拐角時(shí)，頹玉才出聲：“怎么樣了。”小椿搖頭：“不好，很不好，地上，他身上，都是血...人雖然還有意識(shí)，但是...”小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那句話：“主子，他看著，就像，明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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