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這毫無預(yù)兆的開口給嚇了一跳，循聲回首時，卻見Harry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不遠(yuǎn)處——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那一向梳得整齊的微卷發(fā)絲此刻稍顯凌亂，藍(lán)色襯衫的領(lǐng)口處也不得體的歪扭著，雙臂無力地垂在身側(cè)。

    她根本來不及回應(yīng)他的話，更來不及去琢磨他反常的語氣、措辭以及形容，只急切地邁開腳步朝他走去。

    然而奇怪的是，即使她同他的距離漸近，即使室內(nèi)燈光如此充足，但她依然無法看真切他此刻神情。

    “發(fā)生什么了，Harry，你有哪里受傷嗎？”她站定在他身前，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小臂。在反復(fù)觀察了幾遍確認(rèn)沒有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傷處之后，她抬眼無比認(rèn)真地望著他，夾雜著哭腔的嗓音略有些沙啞，”所以你真的把氚元素給他了，是嗎？你還是騙了我……”

    在這樣的距離下她才后知后覺，原來并非是自己看不真切他的神色，而是此刻同她對望的這張臉上、這雙眼里都幾乎沒有任何情緒，平靜異常。

    “是的，我騙了你，”Harry半挑著眉，無比坦誠且輕描淡寫地肯定了她的臆斷。卻仍垂眸淡淡地俯瞰著她，語氣只同他的表情一般漠然，”不過，看來我們誰都沒有兌現(xiàn)對彼此的承諾?！?/br>
    此時此刻，似乎只有他的小臂能夠隔著襯衫布料帶給她一丁點(diǎn)溫度、能讓她感到這會兒真真切切地站在她身前的是她的愛人，而不是一個冰冷的機(jī)器。

    “有什么辦法能夠阻止Otto嗎？”Del心急如焚，再次向前兩步以拉近兩人的距離，握住對方手臂的力道也加大了幾分，“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外面已經(jīng)……”

    “……已經(jīng)有人趕去阻止他了?！?/br>
    男友硬生生地開口打斷了她，語調(diào)平淡如水，話中似乎另有所指，“別擔(dān)心?！笨春梦恼埖剑篽 e huan8.

    她一時怔住，只脫口而出問道：“什么？誰？”

    “別再演戲了，DelilahLindsay，你知道的，”Harry不堪忍受地重重甩開她的那只手，維持了許久的平靜也終于被提到那個名字時條件反射般蹙起的雙眉打破，一字一頓地向她揭曉答案，“PeterParker，你的城市英雄。”

    Delilah因他突然甩開的手而險(xiǎn)些沒有站穩(wěn)身子，這也直接令頭部的陣痛一時間更加強(qiáng)烈。也許是疼痛降低了她的理解能力，她竟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在兀自沉吟了幾遍他這措辭再簡單不過的回答之后，她才驚覺他想表達(dá)什么——

    Peter……城市英雄，他是說…Peter是蜘蛛俠？

    不，這根本不可能——過往的畫面一幕接一幕地在她腦海里回溯著，即使Peter確實(shí)與蜘蛛俠來往甚密、即使他總是能很準(zhǔn)確地得知那個神秘人的行蹤并為對方拍下照片，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根本無法把平日里溫和謙遜的好友與那個在街頭巷尾打擊罪犯的紅衣人聯(lián)系在一起。

    “不，Harry，這不可能的。Peter怎么可能……”

    她完全忽略掉疼痛拼命地?fù)u頭，同時伸出一只手妄圖再次抓住他的手臂，不料對方卻抬手巧妙且輕松地避過。

    “……我的眼睛不會像你一樣欺騙我?！?/br>
    他又一次將她余下的話攔斷，言罷由唇邊浮起一抹近似于輕蔑又像是無奈的笑意，那雙琥珀色眼眸里也已然閃著若有若無的淚光。

    “幾十分鐘前，我就站在這里親手摘下那只害蟲的面具，”Harry在她尚在思考自己言下之意時率先開口，同時一步步地向女友緩慢靠近著，“我怎么會認(rèn)錯那張臉？”

    “我…我不明白，Harry……”

    Del因他的持續(xù)逼近而不得不向后倒退著，可對方顯然并不打算就此卻步。在這樣身體幾乎相貼的距離下，借著窗外忽然劃過漆黑天幕的一道閃電，她終于得以看清他眼睛里滿布著的血絲，以及沁在額頭處的不易察覺的汗珠。

    “我也不明白，”他那意味復(fù)雜的笑卻更添深刻，一如既往地勾勒出嘴角括號般的笑紋，腳步仍未停止，”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能夠那么自然地說你愛我，那么自然地說出那些違心的話?！?/br>
    不知道是因?yàn)榉睆?fù)的情緒交織還是頭部源源不斷傳來的疼痛，Delilah只感到自己的嘴唇無法自控地顫抖著。她對他所說的一切都感到一頭霧水，有那么幾秒鐘，她甚至覺得眼前人并不是那個一個多小時前還焦急守在自己病床前、與自己十指相扣的男友。

    她的整個身子都仿若僵住，只能下意識地隨著對方的步步緊逼而撤步后退——直到她感到自己的小腿已碰到了后面那張沙發(fā)的邊沿。

    “我更不明白，你究竟為什么這樣恨我?！?/br>
    在她察覺自己終于退無可退的同時，Harry如是補(bǔ)充道。那聲線壓抑得低沉到幾近耳語，可淚水分明已積滿深邃眼眸。

    “……恨到明明可以躲在無數(shù)個我找不到的地方，和你一直仰慕的那個人度過余生。卻偏偏還是要選擇回到我身邊，親眼看著我痛苦。”

    他自顧自般地繼續(xù)沉聲說著，終于肯停下步伐站定在她面前。稍微低了低頭以離她更近一些，噙著淚花的雙眼仍然頑固地緊盯著她不放，似乎決心要從她的臉上找到答案。

    “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并不是騙你的，Harry……”

    Del抬手胡亂地揉了揉眼角以明朗被淚水完全模糊掉的視線，直到能從對方的雙眸里清楚地看到自己此刻狼狽無措的模樣。

    是的，她能從他那雙眼睛里感知到他所言及的痛苦。而與此同時，這痛苦也令她更感到無助。

    愛人的信任竟然就這樣在區(qū)區(qū)幾個小時里并無預(yù)兆地轟然傾塌——她的愛轉(zhuǎn)瞬間便被他解讀成了恨，她的解釋在他眼里如同掩蓋真相的詭辯，她的陪伴也被全然歸結(jié)成了報(bào)復(fù)。

    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沒有做。

    即使她在來的路上已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但也完全沒料到事情會變得如此糟糕——她不知道剛才在這個房間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眼前的他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東西徹底蒙蔽、完全驅(qū)使了，使得仇恨與憤怒不可遏制地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Delilah感到心臟像是馬上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疼痛緊緊地纏繞著太陽xue不放。但她仍然竭力克制著疼痛、用昏沉的大腦思考著該如何告訴他真相，幻想他能夠冷靜下來聽聽自己的解釋。

    她于是努力在陣痛中保持清醒、理順?biāo)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誠摯一些，“而且，我也真的并不知道Peter是……”

    “……那么請你告訴我，”Harry頗不耐煩地緊了緊眉心，再一次將她過分蒼白的陳辭攔斷在嘴邊，“那晚你被那個人救下之后去了哪里？”

    “我當(dāng)時被送到醫(yī)院里，并不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蜘蛛俠確實(shí)救了我，但在那之后我與他就沒有什么交集……”她不假思索地如是回答，但仍因過度緊張而有些語無倫次。

    而Harry卻并沒有即刻對此做出回應(yīng)，只更加仔細(xì)地端詳著她的神色，須臾后竟啞然失笑。他這意味深長的含淚笑顏很難言喻，但更近似于無可奈何的苦笑。

    仿佛他已能從她這漏洞百出的拙劣表演中確定，自己的想法即為現(xiàn)實(shí)——可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最令他無法接受的現(xiàn)實(shí)。

    “那現(xiàn)在就讓我來告訴你，他在成功救下你之后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話至此處，他再度垂了垂頭以拉近彼此距離，直到自己的鼻尖幾乎貼著她的才肯繼續(xù)：

    “……他就站在那里，親手把我父親的尸體放在了你身后這張沙發(fā)上，”Harry將眼神移向她右后方的那個位置，任由淚水自不堪重負(fù)的眼眶里簌簌地滑落下來，劃過臉頰后隱匿在下頜邊，“DelilahLindsay，你敢保證你自始至終都完全不知道那個人的真實(shí)身份嗎？你敢保證你不知道他對我父親做了什么嗎？”

    “我發(fā)誓我真的不知道，你現(xiàn)在需要冷靜，Harry……”Del感到他急促的呼吸正撲在自己頰邊，像是在真真切切地提醒著她，眼前這令人心碎的場景并不是一場荒唐的夢境。

    “這一切都巧合到令人難以置信，不是嗎？高中時替你解圍的人是PeterParker，后來遇到危險(xiǎn)時出現(xiàn)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也永遠(yuǎn)都是他，只不過是戴著面具的他，”Harry咬肌緊繃，聲線開始因?yàn)榧?xì)數(shù)往事而更加顫抖起來，音量卻抑制得近似耳語，“還記得你在大橋上被他救下之前，在May嬸嬸的病房里握住了誰的手臂嗎？”

    Del因他的這個問題而愣住片刻——是的，那是他親眼所見、她無法辯駁的事實(shí)。更何況，自己當(dāng)時確實(shí)打算向蜘蛛俠尋求幫助?？墒恰龔奈丛O(shè)想過，作為自己與蜘蛛俠之間“聯(lián)絡(luò)人”的好友，竟然就是那個城市英雄本人。

    又一道閃電劃過，將男友含淚眼底映得更加明亮。在這樣的條件下她才得以發(fā)現(xiàn)——他那如炬目光中何止痛苦而已，分明還帶著濃烈的恨意。

    她從未見過他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即使是在他們之間的誤會尚未解開的那段時間里，也遠(yuǎn)沒有此刻這般冷漠和嫌惡，或者說是…憎恨。

    “……不記得了嗎？”他嘲諷般向她揚(yáng)了揚(yáng)眉，卻牽扯著眼淚再次從眼角滑出來，“那還記得你曾經(jīng)信誓旦旦地答應(yīng)過我什么嗎？你說如果你知道他是誰，你一定會告訴我?？赡阍诖饝?yīng)我之前就已經(jīng)撒了慌——你說你不知道?！?/br>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故意阻止我調(diào)查那只害蟲，為什么一直勸說我去追究滑翔翼的下落？是PeterParker教你這么做的嗎？還是你為了袒護(hù)他而做的自由發(fā)揮？”

    “你為什么要跑回來，你究竟在害怕我發(fā)現(xiàn)什么？”

    “回答我！”

    他一次次偏執(zhí)的詰問竟令她感到熟悉——是的，這一切都同她剛剛回到他身邊的那晚如出一轍。只是今晚的她顯然比那晚更加狼狽，而今晚的他也顯然比那晚更加失控、更加…恨她。

    Delilah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到自己早已渾身濕透，水滴甚至還在由指尖不斷向下滴落著。分不清是冷還是什么，周身都開始抑制不住地發(fā)抖。也許是剛才摔倒時導(dǎo)致了擦傷，刺痛感開始由掌心處逐漸向外散開。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做錯事，Harry……”

    她不想相信Harry只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蜘蛛俠的身份，便會如此篤定地認(rèn)為她就是他的幫兇——除非蜘蛛俠就是那個人，那個一直以來他對她患得患失的原因所在、那個從他認(rèn)識DelilahLindsay的第一天開始，就在無時無刻地摧毀著他的安全感、令他越來越害怕失去她的人。

    那個他父親向來最賞識的年輕人、那個他的“好兄弟”兼假想敵。

    況且在他抱著這樣的想法回憶舊事時，又有那么多情節(jié)恰到好處地同他的猜測暗合、那么多彼時沒有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作為佐證——

    于是一切就都變得如此貼合邏輯且合乎情理，如此令他心碎。

    可是，即使如上種種都能被合理解釋，Del還是無法相信他們之間的信任會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她堅(jiān)信，除卻這些之外，一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徹底摧垮了Harry殘存的最后一絲理智。

    思緒至此，Norman那張狡黠的面孔不知為何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那畫面加上剛剛淋過雨的寒冷，竟讓她一時間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可笑嗎？一直到幾十分鐘前，我還在因?yàn)閷δ阏f謊而愧疚到無地自容。而你到現(xiàn)在為止，竟然還在這么心安理得地欺騙我?！?/br>
    Harry由唇側(cè)牽動出一個苦澀的弧度，語氣已從憤怒轉(zhuǎn)為更加可怕的絕望：

    “我為了你可以改變一切，DelilahLindsay，我真的想做得比以前更好，不讓你再次失望。我很努力地在改我的一切壞毛病，可是你呢？

    Del深吸了口氣，妄圖緩解自己的眩暈感。而后抓住他垂在身側(cè)的一只手，溫?zé)岬挠|感令她意識到此刻自己的身體似乎過分冰冷，以至于開口時連齒間都止不住顫抖，“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訴我，Harry，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根本沒有人愛我，”他自說自話般避開了她的提問，同時毫不遲疑地用力甩掉了女友那只濕冷的手，以某種可以稱之為嫌惡的神色反問道，“那么，告訴我，還有誰會愛你呢？DelilahLindsay?！?/br>
    Harry刻意停頓須臾，隨后深深望著面前人那雙愕然且絕望的棕黑色眼眸，伴著自嘲般地冷笑替她答道，“……PeterParker嗎？”

    對方甩開的動作差點(diǎn)令Delilah本就快要虛脫的身體失去平衡，而那刻意要讓她心碎的自問自答顯然也達(dá)到了他的預(yù)期效果——每一個字眼都像是一個個無比鋒利的冰錐，直挺挺且相當(dāng)精準(zhǔn)地猛扎在她內(nèi)心里最柔軟的地方，一下一下，冰冷而刺痛。

    兩人之間的距離讓Del甚至能從Harry那雙盛滿絕望的眼眸里看到自己此刻的倒影——自己當(dāng)下的樣子同他一樣絕望，甚至可以說成是…無助。

    然而，那倒影卻逐漸黯淡下來，連帶著他原本深邃的眉目也開始變得愈加淡薄，直到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被蒙了一層濃霧般模糊，而后不可避免地趨于黑暗……

    她終于因?yàn)橹尾蛔∩眢w而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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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題外話：蜘蛛俠的真實(shí)身份終于揭曉……相信大家也能根據(jù)原劇情猜到了——Del回來之前，Harry不但發(fā)覺了蜘蛛俠的真實(shí)身份，也在鏡子里看到了Norman的身影，還同父親進(jìn)行了一段“交流”，并且發(fā)現(xiàn)了隱藏的“秘密基地”。

    于是，眼前的事實(shí)、回憶的佐證以及父親的話語成功讓他將真相解讀成了完全相反的版本——好友是自己的殺父仇人，而愛人是狡猾的幫兇……

    所以…第叁部劇情開啟and對不起各位又要開始虐了?。ò炎约簆ia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