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教堂二樓設(shè)置的供神職人員休息的狹小隔間里。

    這里是康斯坦丁的住處。

    指尖不自然地蜷曲著，洛莉亞捏皺了身下的床單。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想趁阿道夫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跑去見教堂的神父，卻在教堂前被和神父談話的阿道夫抓了個正著。然后呢?在她被不知道什么東西擊暈失去意識之后呢?又發(fā)生了什么?

    后頸被擊打的地方尚有隱隱的鈍痛，干涸的喉嚨像是被盛夏的驕陽炙烤過的地面一樣，幾乎要一寸一寸地裂開。

    康斯坦丁不在房間里。在她留宿教堂的大多數(shù)時候，康斯坦丁都會在大廳玫瑰花窗下的長椅上等著天亮，小時候她還會央他講故事，癡纏著他不讓離開，但到了現(xiàn)在，洛莉亞自己也明白，那種事情是不被允許的，盡管她想那么做，她想時時刻刻都在康斯坦丁的身邊。

    視線在房間內(nèi)環(huán)顧，最終定格在了桌面上擺著的一只水杯上。那是她時常用的東西，洛莉亞已經(jīng)見慣了，但讓她意外的是在水杯的邊上，安安靜靜地放著一本她從未見過的黑色封皮的記事本。

    康斯坦丁沒有記日記的習(xí)慣，也不會把需要記錄的文件和抄寫的經(jīng)文帶到自己的房間內(nèi)。至少在她的印象當(dāng)中是如此的。

    所以那是什么?那個她從未見到過的筆記本里，記的是什么?

    隨意窺探人的隱私是一件不道德的行為，洛莉亞明白，但如果真的不能給她看，為什么要擺在她一睜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呢?為什么不在她準(zhǔn)備翻開之前阻止她呢?

    所以，所以還是可以去看的吧。所以在看過之后，她說不定可以更了解那個人一點吧?

    于是洛莉亞翻開了那本筆記，里面是略有些潦草卻依然很漂亮的字跡，那顯然出自康斯坦丁之手。

    【這是我第13258次在這個時間蘇醒。為了避免漫長的輪回讓人遺忘，我選擇把這些東西記錄在紙上?；蛟S這會讓其他人看見，但沒有關(guān)系，尚在輪回之中的人不會保留相關(guān)的記憶，而倘若這一次真的有幸能打破輪回，那么這份記錄也會失去意義，不過一份癡人的瘋話。

    神會降臨這片土地，但若神降臨，時間便會回溯，一切回歸原點。然，我已并非此界之人，祂的力量讓我免于受到輪回的影響，使記憶得以保存。

    凡我所見的，祂曾降臨3029次，于海底沉眠的拉萊耶之主曾蘇醒1023此，余下的次數(shù)，或因本，或因帕格里奇，或因外鄉(xiāng)人，我在神降臨之前便已退場，不知其后發(fā)生之事，時至今日，輪回仍在繼續(xù)。

    神窺探著人，神利用著人，我自知是為神cao控的工具木偶，而神亦會用祂的力量cao控其他人。如為神cao縱，則將如我一樣，永遠(yuǎn)無法脫離輪回。】

    【前次她死于我手，此為第193次，因她目睹了神降，唯有死能阻止她成為信徒，而在我見證的4052次里，也只有這193次她存活到了最后。她尚在輪回中，(內(nèi)容中斷在了此處)】

    【若她能在大雪落下之前離開卡森德拉，或可脫離輪回。我從未成功過，但我仍會嘗試。救她，若做不到，便殺她，再救她?；蛟S卡森德拉終會走出那段時光，或許不會，但若會，(后面只有一個頓點)】

    空白。

    筆記本余下的部分皆是空白，就像洛莉亞現(xiàn)在的腦內(nèi)一樣。她一遍又一遍地翻弄著這本筆記，一遍又一遍地嘗試著解讀上面的字跡。

    這是什么?這種荒誕的內(nèi)容究竟是什么?是她的拉丁語學(xué)得時日太淺，所以誤解了其中的意思吧?康斯坦丁神父，他怎么可能寫下這樣的東西呢?

    可這的確是康斯坦丁的筆跡，這的確出自他手。

    好像有什么緊繃著的弦無聲地斷裂，少女的手顫抖著，幾乎要拿不住那本薄薄的筆記。她好像明白了這本筆記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了這里，又好像，她什么都不明白，或者說，不想明白。

    門口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接著，那道熟悉的，屬于黑衣神父的影子被走廊的燈光投射進(jìn)了房間內(nèi)。

    洛莉亞。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該回去了。

    第10章

    回去?回到哪里去?要怎么回去?

    無法想象，無法思考，無法接受。

    少女看著門口的方向，而在那里站著的，是身穿一襲黑色袍服的年輕神父。他沉靜，他清冷，他是替這個鎮(zhèn)上的人傳遞來自神明聲音的，神的代行者，他是年輕的神父，是，她仰慕，她依賴，她憧憬的人

    可他和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經(jīng)歷過那些，見證過那些，親身參與過那些事情的他在的地方，與她所能看到，聽到，感受到的，從來都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不讓她過去，他不想讓她過去。

    回去吧。

    回到你所在的地方去，回到那個與輪回?zé)o關(guān)的地方去，然后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永無止境的循環(huán)，去走向未來，走向新的生活。

    他注視著她。廊下透進(jìn)的是從玫瑰花窗照進(jìn)來的斑駁的晨曦，那些絢爛的光影投射在他黑色的袍服上，投射在那對宛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樣的紫色眼瞳里，投射在他卷曲的發(fā)梢，投射在他挺直的脊背。

    他說：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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