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楚半晌才溫溫吞吞地點了點頭。

    “你們到底在打什么啞謎？本殿下怎么看不懂？”

    五皇子不滿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只感覺自己和他們似乎隔了一座小山。

    他們在山的那頭對話，而自己努力探著頭去聽，卻仍舊什么也聽不清。

    蕭荊羽淡淡地道：“你不懂無所謂，他懂了就足夠了?！?/br>
    五皇子心里有些悶悶的，說不出是一種什么感覺，低頭小聲嘟囔道：“破金魚，爛金魚......不就是金魚哥哥么，本殿下也會叫......”

    “哦？五皇子您叫奴才什么？”蕭荊羽將他嘟囔的話語盡收耳底，戲謔地說道。

    “沒什么！本殿下說應(yīng)該要回去做功課了！”

    他發(fā)誓！下次絕對不讓蕭荊羽和他一起來了！

    ............................................................

    風(fēng)嘉瀾下朝回來，便見柯云楚正輕輕地推著搖籃，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倒還挺好聽的。

    他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像逗弄小貓小狗般地點了點團(tuán)子的小鼻子。

    小家伙皺了皺鼻子，奶兇奶兇地“嗷”了一聲，然后一道口水就流了下來。

    風(fēng)嘉瀾有些嫌棄地縮回了手：“嘖?！?/br>
    柯云楚笑了笑，說道：“小寶寶都是會流口水的嘛......”

    他用一塊小方帕仔仔細(xì)細(xì)地將團(tuán)子的臉擦干凈，把他又變回了一個白白凈凈的團(tuán)子。

    他細(xì)細(xì)觀察著小團(tuán)子的臉，怎么看也看不夠，輕聲說道：“再過幾年，他一定會變成一個縮小版的你吧？”

    風(fēng)嘉瀾沒有想到柯云楚竟然會突然說起這個話題，他現(xiàn)在對任何涉及到時間的話題都十分的敏感，沉默了片刻，說道，“或許吧......我先把今日的奏折批閱了。”

    他轉(zhuǎn)身走到書桌前坐下，他今日提早回來，是因為將奏折帶回來批閱了，這樣便能夠多陪這個小傻子一會。

    柯云楚看著風(fēng)嘉瀾的背影，手里捏著一顆小小的藥丸，想起了蕭荊羽對他說的話。

    ——“如果你想要驗證我說的對不對，就把這個東西吃下。它會讓你表面維持著昏迷的狀態(tài)，但能保持清醒的神志?！?/br>
    ——“這時候他必定會宣太醫(yī)進(jìn)來，你便可以留心他與太醫(yī)的對話，當(dāng)中一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

    自己真的要這樣試探他嗎？

    柯云楚有些猶豫。

    如果金魚哥哥是在騙自己，那自己這樣試探嘉瀾哥哥，被他知道了，他一定會傷心的吧......

    可如果......是真的呢？

    他在心底道：

    對不起嘉瀾哥哥......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趁風(fēng)嘉瀾不注意，他將那顆小藥丸塞進(jìn)了嘴里，干咽了下去。

    才服下不久，他便覺得有些呼吸急促，他抬手揪著胸前的衣襟，慌亂地叫道：“嘉、嘉瀾哥哥......”

    風(fēng)嘉瀾聽見他虛弱地喊自己，一個箭步上前，“怎么了？又覺得冷了嗎？”

    他將他摟進(jìn)懷里，催動真氣為他取暖。

    上一次柯云楚渾身發(fā)冷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這樣能夠幫他緩和一些，便足足催動了幾個時辰的真氣，最后連他都有些不支。

    但這次他仍舊毫不猶豫地為他催動體內(nèi)的真氣，為他驅(qū)散寒冷。

    柯云楚卻搖了搖頭，乖巧地說道：“我、我不冷......”

    “那是怎么了？還有哪里不舒服？”

    風(fēng)嘉瀾抬手在他的額頭碰了碰，碰到一手虛汗。

    柯云楚張著嘴用力喘了幾下，才道：“有些、有些呼吸不過來了......”

    柯云楚沒有說謊，吃了那顆藥后，他確實呼吸困難，頭暈眼花。

    風(fēng)嘉瀾提高音量對守在門外的李公公道：“宣桑大夫進(jìn)來！”

    說完，他將柯云楚又往懷里抱緊了一些，低頭溫聲道：“別怕，桑爺爺很快就來了，沒事的?！?/br>
    看見他眉宇中的擔(dān)憂神色，柯云楚有些后悔，幾乎想將自己心里想的全盤托出。

    但是現(xiàn)在后悔似乎已經(jīng)有些晚了，眼皮沉重得根本抬不起來，只能順從本能地緩緩閉上，喉嚨也像被堵上了一般，什么也說不出來。

    徹底閉上眼的那一瞬，他好像看見了嘉瀾哥哥驚慌的模樣。

    果然，如同蕭荊羽告訴他的那般，雖然眼睛閉著，但他的神志是清醒的，也能聽得見外界的聲音。

    他聽見風(fēng)嘉瀾喊道：“柯云楚！......楚楚？”

    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小名。

    柯云楚有些欣慰，有些得意，又有些懊惱自己現(xiàn)在這樣無法回應(yīng)他。

    嘉瀾哥哥分明很在乎自己嘛......他覺得如果不是有那個藥物的作用，他已經(jīng)忍不住要偷笑起來了。

    他樂觀地想道，金魚哥哥說的肯定是假的，嘉瀾哥哥對自己好，才不會是因為愧疚呢！

    過了一會，他便聽見了匆匆的腳步聲。

    風(fēng)嘉瀾：“桑大夫，你快看看他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

    柯云楚感受到粗糙的手指翻了翻自己的眼皮。

    桑老人：“太子妃昏倒之前可有什么反應(yīng)？”

    風(fēng)嘉瀾：“本宮回來的時候他還好好的，突然告訴本宮呼吸困難，便昏倒過去?！?/br>
    桑老人嘆了一口氣：“就像寒癥那般，這或許又是煉制藥人的其他后遺癥......太子妃分娩時元氣大損，草民也不是沒有想過會引出別的癥狀......”

    ......后遺癥？

    柯云楚有些困惑。

    之前桑爺爺明明說，他的寒癥其實是吃了陽靈蕊的藥產(chǎn)生的副作用，怎么會變成了煉制藥人的后遺癥？

    風(fēng)嘉瀾：“......保守估計，他還剩下幾年？”

    柯云楚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提了起來。

    一種不安的感覺不斷在他的心里放大，大到像是要把他的整顆心都吞噬掉。

    “太子妃如今出現(xiàn)了新的后遺癥，狀況不容樂觀......保守一些估計，或許還能撐個兩三年......”

    兩三年......

    柯云楚有些懵。

    自己不是再過幾年就會徹底痊愈嗎？怎么會突然......只剩下兩三年？

    許久，他都沒有聽見風(fēng)嘉瀾的聲音，只感覺到有一只手輕輕地?fù)嵘狭俗约旱拿骖a。

    又過了良久，風(fēng)嘉瀾終于動了動唇瓣，說道：“如果......本宮當(dāng)時將陽靈蕊分他一半......”

    他話未說完，桑老人便不留情地對他道：“太子殿下啊，沒有如果了......”

    風(fēng)嘉瀾一怔。

    是啊......沒有如果了。

    當(dāng)時說不必了，說沒有必要將藥浪費在他身上的人是自己，現(xiàn)在說如果的也是自己。當(dāng)真可笑。

    ——你仔細(xì)想一想，同樣服下了陽靈蕊，為何祁容夏能夠好得如此迅速，而你卻需要‘幾年’？

    ——真正的陽靈蕊為誰所用......一眼便知。

    ——他為了救他的心上人，放棄了救你，所以他愧疚。反正你也沒有幾年好活了，他便是在你面前做做戲又有何妨？

    ——你不要再說了，我相信嘉瀾哥哥！

    柯云楚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的反駁在蕭荊羽那一句句的質(zhì)問面前，就好像是一場笑話一般。

    原來......嘉瀾哥哥一直在騙自己。

    他沒有吃上陽靈蕊做的藥，容夏哥哥吃的才是真的藥。

    而他......甚至連一半也沒有得到。

    柯云楚那顆在聽見那聲“楚楚”后堅定起來的心，突然又陷入了迷茫。

    “桑大夫......他為何流淚了？”

    風(fēng)嘉瀾看見一滴清澈晶瑩的淚珠，順著小傻子的眼尾，臉頰，蜿蜒著滴落在枕頭上，變成一塊水痕。

    第110章 是時候停下追逐的腳步了

    桑老人：“許是太子妃殿下做噩夢，被夢魘驚著了?！?/br>
    風(fēng)嘉瀾用指尖輕輕揩去柯云楚臉上那滴眼淚，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止不住的往下落，任憑他擦了幾次，還是源源不斷地從眼角溢出來，讓他的心一揪。

    曾幾何時，小傻子還是一個不會流淚的小傻子。

    摔跤磕破皮rou流血了不哭，被罰跪不哭，抄寫了一天的功課被人故意亂涂亂畫了也不哭。

    可因為自己，他學(xué)會了難過，學(xué)會了流淚，像是要把前十余年沒流過的眼淚都補回來。

    枕巾很快便被洇濕了一小片，讓風(fēng)嘉瀾有些恍惚。

    到底是怎樣一個悲傷的夢......才會讓人在夢里流這么多的淚水？

    “小傻子，別怕......有我在?！憋L(fēng)嘉瀾握著他的手，低聲呢喃。

    可是他的話語似乎沒有起到多大的安慰作用，緊閉著眼的小傻子，眼淚流得更兇了。

    桑老人：“太子妃殿下這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等他醒來，太子殿下多和他聊一聊吧，消除他的思慮和不安?！?/br>
    聽了桑老人的話，風(fēng)嘉瀾才驚覺自己其實對小傻子的關(guān)心仍是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