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太子雖立，但趙王得寵，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

    姜慶先此舉，只怕就是把寶押在了趙王身上，舍一個女兒為他換來他夢寐以求的前程。

    姜窈心道，他和方氏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方氏為了錢財，把她“賣給”何峰，姜慶先為了前程，把姜嬌“賣給”了趙王。

    她忽然覺得，姜慶先不與方氏和離也挺好，什么鍋配什么蓋，這兩人就應(yīng)該生生世世做夫妻，也省得禍害他人了。

    裴玨見她臉色不佳、又久久不語，以為她在擔(dān)心姜嬌出現(xiàn)會給她帶來麻煩，遂脫口而出：“你不必擔(dān)心她給你找麻煩，有我在，她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br>
    姜窈一怔，她可沒擔(dān)心這個。

    她抬眼看向裴玨，竟從他眼中看到了不容錯辨的溫柔？！

    若不是場合不對，她都想擦一擦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姜窈心尖兒一顫，垂眸掩飾住自己片刻的慌亂，低聲道：“多謝您。”

    兩人再無話，況裴玨也擔(dān)心姜窈在屋外待久了受寒，便又帶著她往屋里走。

    他們過去時，王夫人已經(jīng)離開了，喬氏正在與裴華玥說話。

    因他們相攜而回，喬氏的眼神便是一亮。

    她本想打趣兩人為何耽擱了這么久，又思及裴華玥急匆匆地回來問她是不是有事尋她，便知裴玨是故意把這傻meimei給支開了。

    喬氏猜兒子是顧念著姜窈，便把打趣的話收了回去。

    她只拉了姜窈，關(guān)切地問她外頭冷不冷，有沒有凍著。

    姜窈便笑：“您放心，不冷的。”

    說這話時，姜窈下意識地捂緊了裴玨給她的手爐。

    她這么一動，喬氏也發(fā)現(xiàn)了手爐的事——

    這可不就是自己剛給兒子那個么？

    喬氏勾起了嘴角，只假作不見，帶著他們?nèi)齻€一道回京。

    回去的路上，姜窈仍是與裴華玥一輛馬車。

    裴華玥曲肘撐著下頜，笑瞇瞇地看著姜窈。她還不知道她親娘覺得她傻，否則一定會為自己正名——

    她才不傻呢，她對她六哥的心思門兒清。

    姜窈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默默離她遠了些，“阿玥，你盯著我做什么？”

    裴華玥嘿嘿一笑，湊了過去，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提裴玨，反而問姜窈：“姜jiejie，那個王郎君，你覺得怎么樣??？”

    這問題裴玨才問過，姜窈隨口拈來：“看著知書達禮，其他的不知?！?/br>
    裴華玥若有所思，又問：“那與我六哥相較如何？”

    姜窈：“……”

    她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裴華玥，心道裴玨和裴華玥真不愧是親兄妹啊，這問的話真是一模一樣。

    姜窈久久不語，直叫裴華玥直犯嘀咕，迫不及待地又追問了一遍。

    姜窈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左都御史年紀(jì)大些。”

    同樣的問題，她答同樣的話，沒毛病。

    裴華玥聽得此言，先是愣了下，而后不加掩飾地大笑了起來，笑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姜窈不知道這事兒有什么好笑的，她真怕裴華玥再這么笑下去會臉?biāo)帷?/br>
    過了好一會兒，裴華玥笑夠了，才收起了笑容，但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仍蘊滿了笑意。

    她道：“這話若是被我六哥聽去了，他得氣死了?！?/br>
    姜窈聞言輕笑，想起裴玨剛才的反應(yīng)，好像是挺不高興的。

    裴華玥挽著姜窈的手，低聲問她：“姜jiejie，若是王郎君上門提親，你會不會應(yīng)??？”

    裴華玥如今很是確信裴玨對姜窈有意，是以想把姜窈的想法打聽清楚。萬一姜窈真對王季遠上了心，她也好幫幫她六哥才是。

    姜窈猜不明白裴華玥心中的想法，只當(dāng)她是真好奇此事。

    沒有絲毫猶豫的，姜窈搖了頭。

    “不會?！?/br>
    姜窈回答得干凈利落，裴華玥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想了想，又問：“為何？”

    雖說那王季遠比起她六哥來遜色得不是一星半點，但單看其實不差。

    姜窈微怔，為何？

    有了姜慶先和她阿娘的前車之鑒，她對所謂的成家立室并不抱期望。

    之前她以為裴玨是與她有婚約那人，為了擺脫姜家，讓自己有立足之地，她拋下了臉面引誘他。

    可竹籃打水一場空，裴玨對她沒有絲毫的動心，他甚至都不是她的未婚夫。

    但塞翁失馬、另有后福，她如今能得國公府庇護，不用擔(dān)心朝不保夕，手里還捏著那么些產(chǎn)業(yè)，她對此很滿足。

    喬氏要給她相看夫婿，她也接著喬氏的好意，若能得一相知相許之人，那是極好的。

    但若不能，也沒什么可遺憾的。

    有些事，本就強求不得。

    而王季遠顯然不是那個能與她相知相許之人，所以她回答不會。

    到了國公府，喬氏只帶了姜窈一個去葳蕤軒，又讓裴玨送裴華玥回望月軒。

    娘倆走遠了，裴玨還在原地站著。

    “六哥？”

    裴華玥扯了扯裴玨的袖擺，假作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裴玨回過神，收回了放在姜窈身上的眼神，淺笑著道：“走吧?！?/br>
    裴華玥撇撇嘴，跟在他身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

    葳蕤軒。

    “還是家里舒服，燒著地龍，也不必裹得那么厚實。”

    喬氏一面解著氅衣，一面與姜窈笑言。

    姜窈點頭應(yīng)是。

    之前她還不覺得，今兒出了一趟門，她才真的感受到北邊兒的嚴(yán)冬有多冷。

    她扶著喬氏坐下，接過翠蕪手里的茶盞，親自給喬氏沏了茶。

    喬氏笑著道：“窈窈別忙活了，坐下與我說會兒話。”

    姜窈遂在喬氏下首坐下。

    喬氏呷了口茶，不無感慨地道：“你這孩子就是太過客氣，前兒還說每月要給府里交銀錢，這話你說說就行了，要是真交，我可不樂意。”

    姜窈便笑，“本就給您和國公府添了不少麻煩，哪里還有臉白吃白住?！?/br>
    她這般知進退、識大體的，喬氏真是越看越喜歡，又因裴玨就差明說他的心思了，喬氏對姜窈就更喜歡了——

    能讓這冷心冷情的兒子動了心，喬氏哪會不感激姜窈？

    兩人閑聊了會兒，姜窈猜到喬氏肯定會問她對王季遠的看法，索性先開口了——

    “夫人，您費心為了我尋了那王家郎君，他雖是極好的，但我只怕是要辜負您的美意了?！?/br>
    喬氏沒想到她還沒開口，姜窈就先說了，這說出口的話還這么合她的心意。

    喬氏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我今兒也是第一回 見那王家郎君，本就覺得不過爾爾，配不上咱們窈窈?！?/br>
    姜窈這般出眾，當(dāng)然得是她兒子才配得上！這郎才女貌的，站在一起才叫人舒心呢。

    姜窈覺得喬氏笑得奇怪，但也沒多想，只謙虛著道：“您喜歡我，才會覺得我處處都好，王夫人未必會如此想?！?/br>
    喬氏一頓，那王夫人確實看不上姜窈來著，但那是她有眼無珠。

    不過這話就不必與姜窈說了。

    喬氏想了想，又道：“那王家大娘子，也不是我嚼舌根子，背后說人小話，實在是不大上得了臺面?！?/br>
    她遂把王夫人口無遮攔談及永泰公主的事說了，末了又道：“她這話若是在外頭說的，叫皇家知道了，只怕就要對咱們國公府有心結(jié)了?！?/br>
    永泰公主是為了裴玨要死要活來著，可這話也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啊。

    喬氏還在生氣，姜窈卻是怔愣了片刻，既因為王夫人這口無遮攔的舉動，又因為永泰公主心儀裴玨的事。

    裴玨長的那模樣，有公主心儀他也不奇怪，姜窈好奇的是，裴玨竟然有膽子拒婚公主。

    左右此處只有她和喬氏兩人，姜窈便直言問道：“永泰公主如今還未出降？”

    喬氏：“前兩年嫁了，如今不在京中。她雖心儀慎之，但慎之對她無意，陛下也不能強迫。”

    姜窈若有所思。

    裴玨拒了公主，皇帝不僅沒有遷怒他，甚至還對他寵信有加，那真不是一般人。

    喬氏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姜窈的神色，默了會兒才仿若不經(jīng)意般提起：“說起慎之，今兒也不知是怎么了，下了早朝就火急火燎地趕來了妙觀寺，說是尋阿玥有要事，這兄妹倆，也不知在搞什么?！?/br>
    姜窈聞言，端著茶杯的手頓住了。

    裴玨去妙觀寺是為了找裴華玥的？可他剛才明明說是國公府有要事，來接她們的啊。

    還有，他剛才還讓裴華玥趕緊去尋喬氏，說喬氏找她。

    姜窈蹙眉，茶杯放在嘴邊也忘了喝。

    喬氏不由抿唇一笑，假作好奇地問：“窈窈怎么了？”

    姜窈勉強笑了笑，隨口敷衍了過去，而后慌亂地飲了口茶，掩飾自己心中的不明情緒。

    她心中突生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裴玨他，不會是為了尋她才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