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遲疑著接了過去，從頭翻了起來，這越看手越抖。

    姜窈來了鎮(zhèn)國公府半年，每日的吃食開支是十兩，這半年便是一千八百兩。每月還有例銀五十兩，半年便是三百兩。這兩項(xiàng)便去了兩千余兩。

    除了這些，還有國公府為姜窈置辦衣裳、首飾以及其他花銷，是快一萬兩了。

    方氏咽了咽唾沫，這鎮(zhèn)國公府是有金礦的嗎？姜窈每日的吃食開支是十兩，要知道在建寧府時，他們一大家子每月用在吃食上的銀錢也不過十兩。

    眼見方氏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喬氏心中愉悅，繼續(xù)道：“窈窈住的院子也是頂好的，這筆銀錢我們還沒算，若算起來，便算兩千兩吧。”

    方氏的手抖了抖，差點(diǎn)把賬本掉在了地上。

    他們哪有一萬兩千兩給裴家？！就算真有，她也不能給啊，誰知道姜窈手上有沒有這么多銀錢？若是沒有，那就是賠本的買賣！

    方氏想了想，道：“這……夫人，當(dāng)初是令郎要接了姜窈來京城，咱們本是不愿意的。這來了也就來了，貴府疼她，肯給她使銀子，咱們家也承這個情，但這也不能算在咱們身上啊?！?/br>
    這就是純粹耍無賴了，全然忘了當(dāng)初姜窈是被逼得走投無路，這才不得不跟著裴玨來京城的。

    姜窈在屏風(fēng)后看了許久，聽到這里還是忍無可忍了。

    她不顧孔嬤嬤的阻攔，徑直走了過去。

    喬氏和方氏都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xiàn)。

    喬氏瞥了眼垂下了頭的孔嬤嬤，便已明白姜窈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地。

    她沒有讓孔嬤嬤去叫姜窈過來，想來是孔嬤嬤自作主張，想讓姜窈看看鎮(zhèn)國公府是如何護(hù)著她的，想讓姜窈記著國公府的情。

    喬氏有些惱孔嬤嬤的自作主張，卻也知道這會兒不是發(fā)作的時候。

    她拉過姜窈，道：“窈窈，此地不用你，你先回房去?！?/br>
    姜窈對喬氏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徑直走向方氏。

    方氏還在愣愣地看著姜窈。

    她沒想到，半年不見，姜窈竟然出落得比之前更加耀眼奪目、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好半晌，方氏才回過神，情真意切地看著姜窈，道：“大姑娘，你總算出來了，你父親整日念叨你，眼瞅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你快跟我回去吧?！?/br>
    姜窈冷眼看著方氏裝模作樣。

    嘖，半年不見，方氏這裝腔作勢的本事倒是半點(diǎn)沒生疏啊。

    她已知道方氏與姜慶先重新做了夫妻，可這會兒也只假作不知，疑惑地道：“我記得方姨娘已與我父親和離，怎的又進(jìn)了姜家的門？這是又給我父親做妾了？”

    方氏：……

    這死丫頭片子，慣會往她心窩上捅刀子的。

    方氏：“大姑娘離開建寧府已久，可能有所不知，我與你父親雖和離過，可你父親到底放不下我，幾次三番上門求我原諒他的一時沖動，我如今又與你父親結(jié)為連理了。”

    方氏說這話時，頗為洋洋自得，仿佛是要在姜窈跟前炫耀姜慶先待她是如何的好。

    相對而言，姜窈的生母陶氏，又是如何為姜慶先所厭棄。

    姜窈點(diǎn)點(diǎn)頭，淡淡開口：“如此甚好，畢竟你們很難再找到如此臭味相投的人了，也省得再去禍害旁人。”

    姜窈這話是半點(diǎn)情面也沒留的。

    方氏也沒想到，姜窈的嘴皮子是越發(fā)厲害，竟然敢如此說話。

    她越過姜窈，看向淡定坐著的喬氏，心道姜窈如此，還不是仗著鎮(zhèn)國公府！

    方氏惱極了姜窈，可面上仍端著那副好繼母的模樣。

    她勉力擠了幾滴眼淚出來，哀嘁不已地道：“窈窈，我知道你怨我，這也無妨?？赡愀赣H是疼愛你的啊，還有你meimei，她如今進(jìn)了趙王府，甚是得趙王殿下的寵愛，她叮囑了我與你父親，一定要接你回去好生彌補(bǔ)的。有你meimei在，你往后的親事也不用愁了?！?/br>
    方氏在這個時候特意搬出了姜嬌，就是為了告訴姜窈和喬氏，她有一個得趙王寵愛的親閨女，讓她們掂量著看。

    姜窈半點(diǎn)不買賬，反而意味不明地開口：“哦，你說的是我那自甘墮落、去做侍妾的meimei？你的意思是，我的親事得仰仗一個侍妾？我聽說趙王妃治家有方，一個侍妾如此張狂，也不知趙王妃會不會高興?！?/br>
    姜窈一口一個侍妾的，就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耳光朝方氏臉上扇。

    侍妾怎么了？來日趙王登基，憑著趙王對姜嬌的寵愛，一個貴妃是跑不了的。到時候，姜窈也要跪在姜嬌腳邊搖尾乞憐！

    方氏恨極了姜窈，一想到來日，便覺暢快。她倒要看看，姜窈能嘴硬到何時。

    姜窈無需多想，便知方氏在想什么。

    她湊近方氏，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對方氏道：“你是在想來日我得求姜嬌給我一口飯吃吧？你不如睜開眼看看我與姜嬌的模樣，若是我回了姜家，保不齊哪日趙王便會看到我，你說他會更寵誰？”

    方氏見鬼般看向姜窈。

    姜窈與姜嬌，只要是男人，便知道該怎么選。

    方氏驚懼萬分，若真叫趙王見了姜窈的模樣，能不動心嗎？姜窈入了趙王府，哪里還有姜嬌的立足之地？

    姜嬌失寵事小，重要的是姜家一家子都得看姜窈的臉色過活，那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方氏看著嬌媚的姜窈，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趙王納了她后，姜家的苦日子。

    不不不，姜窈絕不能回姜家，絕不能和姜嬌爭寵。

    姜窈看著方氏的神色，不由暗自輕嗤了聲，明白方氏是把她的話聽進(jìn)去了。

    她那話其實(shí)并不算是危言聳聽。

    趙王已經(jīng)見過她，那日她雖有些神志不清，但也沒忽略趙王眼中的驚艷。

    若非她如今算是鎮(zhèn)國公府的人，趙王不會罷手的。

    姜窈睨了眼方氏，而后又離她遠(yuǎn)了些，朗聲道：“我姓姜，縱然父不慈，但是父親想讓我回去，我也不能忤逆。但是，夫人說得極對，我在鎮(zhèn)國公府住了半年，一應(yīng)花銷還得姜家來出才是?！?/br>
    方氏知道姜窈是故意的。

    她如今是絕不會讓姜窈回姜家的。

    和往后的榮華富貴比起來，眼下能從姜窈身上搜刮的銀錢算什么？

    方氏勉強(qiáng)穩(wěn)住心神，訕笑著道：“可，可姜家沒有這么多銀錢?！?/br>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喬氏，此時適時開口：“既然如此，你還是請回吧，窈窈不回姜家了。如今京中的人都知道窈窈是我的外甥女，縱然有人知道了你們的關(guān)系，真問起來，我也只道你們不愿接她回去便是。”

    方氏是有苦難言。

    喬氏這話的意思，是在告誡她不要在外亂說話。

    方氏憤恨不已，正欲告辭離開之際，姜窈又輕飄飄地道：“對了，煩請你轉(zhuǎn)告我父親，陛下已經(jīng)賜還了我外祖的爵位，我外祖一家快回京了?！?/br>
    第69章 幫忙

    方氏氣勢洶洶地來、灰頭土臉地走, 直至回了姜家，還因姜窈說她外祖一家快回京的話而惴惴不安。

    方氏心道，陶家要回京了, 那姜窈多了一重倚仗也就罷了，關(guān)鍵是她只怕是要遭殃了。

    姜慶先從衙門回來時, 方氏仍舊魂不守舍。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這般懼怕陶家。

    姜慶先本以為能在家里看到姜窈, 見只有方氏一個，不由問她：“大娘子, 姜窈沒回來？”

    那個白眼狼，準(zhǔn)是因嫌棄姜家、不愿離開鎮(zhèn)國公府。若是好言相勸她不樂意回來, 那便別怪他不顧父女之情了。

    方氏搖頭, 把方才的事都一一說了。

    姜慶先聽后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姜窈在鎮(zhèn)國公府住了半年, 竟然用了一萬兩千兩？這鎮(zhèn)國公府莫不是做了假賬誆人的吧？

    方氏面帶愁苦地道：“她手上有沒有這么多銀錢還兩說呢，若咱們真給鎮(zhèn)國公府填了這筆銀錢，那回不了本兒, 豈不是賠了？”

    姜慶先覺得方氏所言甚是，隨后又隨口感嘆道：“若是姜窈手上捏著的銀錢多, 咱們倒是可以讓嬌兒去求求趙王殿下, 請殿下先給咱們墊上，等姜窈回來了, 咱們再還給殿下?！?/br>
    “萬萬不可！”

    方氏激動地從圈椅上站了起來。

    姜慶先蹙眉, “我不過是假設(shè)一二, 大娘子如此激動做什么？”

    方氏復(fù)又訕訕地坐下。

    她可不會告訴姜慶先, 她不愿姜窈回姜家, 主要是防著姜窈被趙王看上。

    姜慶先是姜窈的生父, 本朝重孝道, 姜窈哪怕已經(jīng)暗著與姜慶先撕破了臉，那還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

    姜窈得了趙王的寵愛，姜慶先這個做父親的還是會受益。

    可她這個做繼母的，那就沒好日子過了。

    見姜慶先還疑惑地看著她，方氏便搪塞道：“倒不是激動，只是一萬余兩不是小數(shù)目，怎好讓嬌兒去求趙王殿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倒是會編排咱們嬌兒不知輕重。”

    眼見姜慶先又想說什么，方氏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夫君，我聽聞，陶家要回京了?！?/br>
    一石激起千層浪，方氏沒來由地懼怕陶家，姜慶先又何嘗不是？

    他已經(jīng)十余年沒見過陶家人了，可這會兒驟然聽方氏提起，他仍舊心慌。

    愣了好半晌，姜慶先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陛、陛下赦免他們了？”

    若只是赦免了陶家，那陶家也不足為懼。

    方氏卻道：“陛下不僅赦免他們了，還賜還了爵位?！?/br>
    也就是說，陶榮謙現(xiàn)在又是清遠(yuǎn)侯了。

    姜慶先兩腿一軟，跌坐在圈椅上，心緒起伏不定。

    陶家竟然翻身了？那若是陶榮謙知道了他對陶氏做的那些事、對姜窈做的那些事，他還有活路嗎？

    陶氏可是陶榮謙唯一的女兒，自小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的。

    姜慶先急切地問：“這些事，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方氏道：“方才臨離開鎮(zhèn)國公府時，姜窈說的。”

    姜窈說的……

    那便不可能是假的了，她不可能拿這種事說笑。

    姜慶先憶起這岳丈的為人，便覺兩股戰(zhàn)戰(zhàn)。

    陶家，不會放過他的。

    方氏忐忑地問：“夫君你說，如今咱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