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蜚當(dāng)然是坐主位，而紀蒼穹坐在他右手邊的位置，紀滄海和容湛并排坐在他左手邊。

    管家拿來醒好的葡萄酒和水晶高腳杯，給四人一一斟上。

    紀蜚看向紀蒼穹，微微笑著問：“你的工作室怎么樣了？我給你的啟動金夠嗎？”

    “挺好的，夠的夠的?！奔o蒼穹一迭聲。

    紀滄海疑惑詢問：“工作室？”

    紀蜚：“你哥哥他開了家游戲工作室?！?/br>
    紀滄海聞言微笑，笑容自然隨和，像緊貼在臉上的面具：“是嗎？哥，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牡胤?，盡管開口，別客氣?！?/br>
    “對?！奔o蜚點頭贊同，“小穹你剛回國，肯定有許多不適應(yīng)的地方，你們兄弟倆一定要互幫互助，彼此扶持?！?/br>
    紀蒼穹：“小海現(xiàn)在不是任職集團的首席執(zhí)行官嗎？肯定很忙吧，我這沒什么要麻煩小海的，我的工作室創(chuàng)立后一直很順利，準(zhǔn)備開發(fā)的游戲大框架也出來了?！?/br>
    “是嗎？”紀蜚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長，他緩緩道，“身為beta，能把工作室創(chuàng)立成功，已經(jīng)很厲害了。”

    當(dāng)下，餐桌上靜了一秒。

    一言不發(fā)的容湛忍不住抬眸，看向紀蒼穹。

    容湛比任何人都清楚，被人反復(fù)提起第二性狀是beta，是紀蒼穹一生中經(jīng)歷過最多的事。

    自從被紀蒼穹救了以后，容湛在紀家的時，會主動請求去紀家的畫室打掃。

    因為那時候的紀蒼穹在準(zhǔn)備美術(shù)藝考，每天晚上七點到十點都在畫室里練習(xí)畫畫。

    容湛會一邊輕手輕腳地打掃畫室，一邊偷看專心畫畫的紀蒼穹。

    大約是因為他的目光太灼熱，輕易被紀蒼穹察覺，兩人的眸光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碰在一起。

    半個月后，紀蒼穹主動和容湛搭話。

    紀蒼穹有些緊張，耳垂微熱，單手摸著后頸說：“那什么，我最近在練習(xí)人像，你愿不愿意當(dāng)我的模特？”

    容湛激動得只知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

    從那以后，兩人漸漸變得熟稔，容湛一放學(xué)就往紀家跑，還主動幫紀蒼穹完成一些瑣碎雜事，比如整理顏料，洗畫筆。旁人不知的，還以為容湛是紀蒼穹的專屬小管事。

    也是那時，容湛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人都喜歡跟紀蒼穹強調(diào)他是beta的事。

    畫畫老師會對紀蒼穹說：“你是個beta，畫到這個程度就行了?！?/br>
    紀蒼穹的朋友會對紀蒼穹說：“你能考上某大就行了，畢竟你只是個beta嘛?！?/br>
    因為在他們眼里，beta就是不如alpha，就該平凡普通。

    多殘忍啊，從不拿正眼看紀蒼穹做出的努力，理所當(dāng)然地把紀蒼穹歸為平庸輩。

    正如當(dāng)下，紀蜚那樣隨意地甩出一句：“身為beta，工作室創(chuàng)立成功，已經(jīng)很厲害了。”

    alpha就是這樣，輕蔑又傲慢，仗著基因優(yōu)勢，看不起任何人。

    但這個成功創(chuàng)立的工作室，是紀蒼穹用七年的夢想盼望，三年的市場調(diào)研，一年的細心規(guī)劃，以及三個月的廢寢忘食換來的。

    容湛每次聽見有人強調(diào)紀蒼穹是beta，胸口都會被憤怒占據(jù)，很想對著那些人大喊：“你們知道什么！”

    但容湛還知道，換做旁人，經(jīng)常聽到這種話定會失落沮喪，自我懷疑，心想：為什么我不是alpha？如果我是alpha會不會就和他們說的一樣，能把事情做得更好？為什么我是beta呢？我明明不比alpha差啊。

    但紀蒼穹從不這樣想。

    他內(nèi)心足夠強大，足夠炙熱，似奪目閃耀的恒星。

    當(dāng)下，紀蒼穹勾唇一笑，滿臉自信，意氣昂揚，他對紀蜚說：“老爸，什么叫成功創(chuàng)立就很厲害了，你的要求太低了，我的工作室一定會做出爆火的游戲，到時候讓你們刮目相看?！?/br>
    一如以往。

    他回應(yīng)：“只畫到這個程度？拜托，像我這么優(yōu)秀的人，怎么可能只畫到這種程度就夠?。　?/br>
    他回應(yīng)：“某大？想什么呢，我又帥又多金還聰明，肯定會考上更好的大學(xué)??！”

    冷語惡言，從未挫敗過他那看起來或許有些傻氣的自信。

    紀蜚拿起酒杯的手一頓，而后不疾不徐地低頭抿了口紅酒：“一聽就知道是你會說的話?！?/br>
    紀滄海見紀蜚吃癟，心里覺得好笑。

    紀滄海也想起曾經(jīng)。

    他以私生子的身份住進紀家后，所有人都在背后嘀咕，說身為alpha的他肯定是來搶紀蒼穹的繼承權(quán)的。

    紀滄海以為自己肯定會被紀蒼穹排擠迫害。

    但是沒有。

    紀蒼穹對待他十分友善，以至于有段時間紀滄海懷疑紀蒼穹是不是有什么糖衣炮彈陰謀。

    說話間，菜肴被管家一道道擺在桌上。

    今日的菜單是紀蜚定的，一眼望去，全是海鮮刺身。

    鮮活的rou或割如蟬翼，或切成厚厚方塊，放在盤中寒冷冰上，裝點得十分精致。

    容湛臉色越發(fā)慘白，胃里隱隱有翻騰的趨勢。

    紀蜚慢悠悠端起筷子：“都餓了吧？動筷吧。”

    “小湛……”紀蒼穹下意識用了以往的稱呼，自覺不妥，壓住心中的別扭改了稱呼，“弟媳不是不能吃生食嗎？”

    “嗯？有這回事嗎？”紀蜚面帶微笑，明知故問，如刀刃般銳利的眸光掃向容湛。

    容湛強忍不適，搖搖頭，輕聲：“沒有，我能吃的?！?/br>
    紀蜚滿意點頭：“嗯，吃吧?！?/br>
    容湛拿起筷子，夾了塊生冷的魚rou，塞進口中咀嚼許久，勉強吞下。

    紀蜚笑道：“說起來，小海和小湛結(jié)番也快四年了，小海不打算給小湛補個婚禮嗎？”

    紀蒼穹夾菜的手一頓，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紅酒。

    容湛臉色極差，不敢言語，不敢抬頭。

    只有紀滄海神色自若，坦然道：“等忙完公司的事，會做打算的?！?/br>
    紀蜚笑著點頭，然后對紀蒼穹說：“你是不知道你弟弟有多喜歡小湛啊，幾個月前，他聽說小湛生病，跪著求我讓他回國?！?/br>
    紀滄海眸光一閃：“……”

    “??？”紀蒼穹以為自己聽錯了，“跪著？”

    紀蜚笑了兩聲，打馬虎：“噢，我說得夸張了些?！?/br>
    紀蒼穹沒有在意，道：“老爸你也真是的，四年前他們剛結(jié)番，就立刻把小海帶去國外，你這不是棒打鴛鴦嗎？”

    紀蜚：“我這不是為了鍛煉他嗎？不然怎么接手縱橫集團？怎么給小湛幸福??？話說回來……”

    他慢悠悠地轉(zhuǎn)頭，藏著戲謔的目光落在容湛身上：“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

    容湛說不出話，覺得剛剛咽下去的生魚在胃里翻江倒海地攪弄。

    紀滄海笑道：“小湛病才痊愈，身子還有點虛弱，等他身體養(yǎng)好點，我們再考慮孩子的事?！?/br>
    紀蜚點點頭，瞧起來很滿意的樣子，又將話題轉(zhuǎn)到紀蒼穹身上：“你呢？有在交往的人嗎？”

    紀蒼穹：“我？我不急，我要先搞好事業(yè)?！?/br>
    “事業(yè)家庭兩手抓啊?！奔o蜚語重心長，“這樣，我的一位朋友有個女兒，比你小兩歲，雖然是beta，但性子溫和可親，我來牽線，過兩天你去見見人家?！?/br>
    紀蒼穹還沒回答，只聽餐桌上哐當(dāng)一聲。

    大家的目光都循聲望去。

    容湛的酒杯倒在桌上，紅酒灑了一桌，殷紅的液體散發(fā)著濃郁葡萄酒香，順著桌布點點滴滴往下落。

    管家反應(yīng)極快，拿起干凈的毛巾上前整理。

    容湛站起身，單手按著腹部，臉色蒼白如幽靈，他鞠躬道歉：“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想去衛(wèi)生間一趟?！?/br>
    “去?！奔o蜚眸光涼涼，吐出一個字。

    容湛又鞠了一躬，捂嘴快步往衛(wèi)生間沖去。

    等容湛離開后，紀蜚夾起一片生魚，細瞧它的肌理紋路，淡淡地說了一句：“omega真是脆弱?！?/br>
    紀蒼穹一直擔(dān)憂地望著容湛離開的方向，聽到這話，看向紀蜚，似乎有話要求。

    但紀滄海先開了口。

    紀滄海用餐巾輕拭嘴角，然后站起身對紀蜚說：“我去看看小湛的情況?！?/br>
    紀蜚揮揮手，讓他去。

    -

    紀滄海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見容湛正站在洗手池前，掬水洗臉漱口。

    見紀滄海走來，容湛用手背擦去側(cè)臉的水珠，愧疚地說：“對不起，我太沒用了，不過我會撐住的，您放心。”

    “為什么要撐?。俊奔o滄海淡淡道，“你要是倒下了，說不定我們就可以早點離開這里了?！?/br>
    容湛先是一怔，隨后苦笑：“也是。”

    紀滄海：“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回餐廳?！?/br>
    容湛點頭答應(yīng)：“好?！?/br>
    紀滄海走進衛(wèi)生間，鎖上門，拿出手機點開監(jiān)控軟件，想看看凌云帆在做什么。

    他雖然能從容應(yīng)付飯局，但這不代表他不覺得厭惡和膩煩。

    他真的很想凌云帆，很想回去讓凌云帆抱抱自己。

    可讓紀滄海萬萬沒想到的是，實時監(jiān)控畫面里，凌云帆倒在地板上，雙手按著腹部，滿臉痛苦，身子蜷縮著微微顫栗。

    第44章 火急火燎趕回去

    如果人生能重來，凌云帆發(fā)誓他絕對不會空著肚子吃那根老冰棒。

    但顯然，世上沒有后悔藥，人總是要為自己做的錯事付出點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