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

    *

    事實證明，沒人能懂白羽的一根筋。

    下午，他帶著修真界沸沸揚揚謠言的另一人，堂而皇之地走進了鄒翎的洞府。他口中的醫(yī)修……就是他失而復(fù)得的師弟蘭衡。

    鄒翎無話可說，抱著灰狼佯裝鎮(zhèn)定地看著他倆并肩而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蘭衡，和白羽在一起的三百年里，他見過無數(shù)次白羽怔忡神傷，大抵都是在懷念劍魂山與悼念蘭衡，那經(jīng)年累月的思念讓鄒翎一度十分吃味。他悄悄查探過蘭衡的事跡，也猜想過蘭衡的相貌，如今終于見到了本尊。

    他想象中的蘭衡是偏向于柔弱的氣質(zhì)美人，是能激起某鋼鐵劍修強烈保護欲的脆弱白月光，誰知當面一見，蘭衡身高與白羽接近，只是瘦了些，相貌俊俏又英氣，氣質(zhì)是令人親近的剛?cè)岵?/br>
    白羽帶著人到桌邊坐下介紹，鄒翎看出他臉雖依舊冷，眼神卻是柔和的，舌尖便有些酸。

    蘭衡溫和地向他行禮：“鄒宗主，我是蘭衡，宗主一定知道我是至純爐鼎。我在魔族待過兩百多年，對魔氣侵體一事有許多經(jīng)驗，若您不介意，可否讓我診治您的貴體？”

    鄒翎怔忡看了他片刻，看得白羽都在一邊催促，方把熱乎乎的手從灰狼的皮毛里抽出來：“蘭衡仙君，不必客氣，你隨意。”

    蘭衡沒有落座，彎腰替他診斷，姿態(tài)不卑不亢，身上既無身陷百年囹圄的灰敗，也沒有受辱多年的頹靡，整個人猶如一柄打磨過的君子劍，一旁白羽則如千錘百煉后的鋒利神兵，怎么看怎么般配。

    如果沒有大師兄懷瑾作亂，修真界不曾動亂，或許白羽如今已和蘭衡順水推舟結(jié)成道侶，一起振興劍魂山。

    鄒翎垂下眼，看著自己蒼白的伶仃細腕，自厭感洶涌不息。

    從前他就是逍遙宗內(nèi)存在感最薄弱的內(nèi)門弟子，白羽身上有天之驕子的蓬勃自信，蘭衡身上有歷經(jīng)滄桑的從容氣度，他有的只是想要逃避、龜縮的怯懦和忍受。

    他也不知道蘭衡是否清楚至純爐鼎是怎么來的，若是知道真相，經(jīng)受魔族數(shù)百年摧殘，還能風(fēng)度翩然，那么，白羽當真喜歡對了人，他喜愛的白月光和他一樣心志堅定，無堅不摧。

    蘭衡探查許久，長眉微斂：“宗主體內(nèi)的魔氣似有兩股，一股很是熾烈，另一股則很清淺?！?/br>
    白羽聲音緊繃：“能不能徹底拔除？”

    鄒翎心知不可能，在蘭衡斟酌著回答前，他先輕笑著試探反問：“蘭仙君，修真界中修士有境界高低，不知魔族中也有品級嗎？”

    蘭衡出神片刻，只溫聲回答他：“有。職務(wù)高低而言，有魔尊、將、兵、奴之分，族群而言，有閻魔、靈魔、影魔、以及最低級的魅魔之分?！?/br>
    鄒翎咀嚼最后一句，笑了笑：“我曾聽過一樁怪談，人族與魔族也可結(jié)合，蘭仙君見過嗎？覺得可能嗎？”

    這一問是試探，誰都知道蘭衡被擄去魔族將近三百年，一個香餑餑至純爐鼎，遭遇可想而知，在他面前說人與魔結(jié)合過分至極。

    鄒翎沒別的辦法，他希望蘭衡知道真相，若蘭衡知曉，或許會驚訝、悲傷地看著他，若不知，便只有慍怒。

    他認真地觀察他的神色，發(fā)現(xiàn)蘭衡臉色瞬間蒼白，搭在他手腕上的指尖也抖了。

    這樣看來，蘭衡也不知道。

    鄒翎心里泛起一片蒼茫的荒蕪，只余孤獨。

    “你在說什么東西？”

    蘭衡沒有慍怒，白羽卻生氣了，鄒翎從荒蕪里掙脫出來，立即低頭道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br>
    他瞟了一眼白羽，只見他看著蘭衡是既沉痛，又愧疚，看向自己則是鐵青臉色。

    鄒翎連忙垂眼，苦笑著完了。

    “沒事的?！碧m衡蒼白的發(fā)顫指尖離了鄒翎手腕，一句沒事同時說給所有人，“我回去調(diào)一些靈藥，可以中和魔氣與靈氣的撕扯。師兄，宗主身體虛弱，你也切記……”

    白羽起身拉他出去。

    蘭衡只得回頭朝鄒翎囑咐：“宗主，你雖也是至純爐鼎之身，但房事一事千萬不能沉溺……”

    白羽腳下寒光一閃，架著蘭衡瞬移消失了。

    他們走得太快，快得鄒翎想鄭重道歉和道謝都沒機會。這會洞府內(nèi)恢復(fù)往日清凈，他怔怔地望著一處虛空，許久才喃喃：“我也不想啊?！?/br>
    灰狼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他，扒上來舔舐他的臉，鄒翎歪了頭朝它笑，沙啞道：“小寶，我腿腳沒什么力氣，你駝我到外面去賞花吧?！?/br>
    灰狼二話不說就令身形膨脹變大，叼著他送往背上，興沖沖地便往洞府外走。外面是春光爛漫，陽光照得眼睛刺痛。

    “不離！”

    耳邊驟然炸起呼呼，他回頭看到滿臉焦急的霍嚯，唇角揚開了笑：“阿嚯，叫那么大聲做什么？快把我耳朵震聾啦?！?/br>
    霍嚯攥緊拳頭往他額頭敲：“叫你好多遍了大哥！我一聽到白羽帶蘭衡來挑釁的八卦就沖來了，靠，他們真成雙成對來過了？有沒有欺負你？”

    “少聽八卦，多聽仙樂，這樣才能陶冶性靈?！编u翎隨手折了朵花放在霍嚯頭上，“八卦都是謠言，是我欺負了蘭衡?！?/br>
    “就你這小身板？我看你是被欺負得哭了眼睛才這么紅！”霍嚯氣勢洶洶，“白羽那混賬東西，我早看他不爽了，就知道他不是個好鳥。不離，別理他了，走，哥們帶你出逍遙宗，天大地大，別宅在這一畝三分地里慪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