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鄒翎。”白羽不由自主地重復(fù)了一遍，眼里亮光大作，就是這個。

    結(jié)契的這三百年來，他把最真實(shí)的惡劣面貌呈現(xiàn)給了鄒翎，鄒翎卻只把好的一面給了自己，從前還有復(fù)仇、振興的擔(dān)子壓著所以不至和離，可現(xiàn)在太平了，是以鄒翎不要他了。

    “我想明白了，我這就悄悄去一趟魔族，先挖出懷瑾當(dāng)年為什么背叛仙門。”白羽嚯的站起，“找逍遙宗當(dāng)年仇怨，找鄒翎當(dāng)年的隱瞞，了解來龍去脈，然后復(fù)婚！”

    蘭衡原本滿心解脫的蒼涼，聽到最后一句話又不滄桑了，內(nèi)心的求知欲熊熊燃燒：“你們離了？師兄你不是說鄒宗師只是沒和你打招呼就跑出去游歷了嗎？怎么離了？真的離了？？為什么？？？”

    白羽冷著個臉扭頭就飛出去了，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把蘭衡設(shè)下的層層結(jié)界彈了個稀碎，蘭衡想追出去問兩句都趕不上。

    他有些無語地往回走，豈料一陣風(fēng)又刮過來，踩著片葉子御劍的白羽又倒回來嚴(yán)肅地囑咐：“我被休了的事，不許走漏風(fēng)聲。”

    然后又一陣風(fēng)似地不見了。

    蘭衡：“……”

    *

    鄒翎在狐丘里住了五天，白天時他站起來，帶著小狐貍們趟溪水滾草地，捉野雞叼野果，站不住時灰狼小寶就跑上前去給他當(dāng)坐騎，不久小狐貍們也在灰狼身上蹦跶。

    霍嚯沒去湊熱鬧，他迫切地想知道鄒翎為何說自己命不久矣，但當(dāng)事人不說，他只好試著和紅狐女說說話，還拘謹(jǐn)?shù)胤Q呼她為jiejie。

    紅狐女聽了眼睛一亮，突然幻化出大尾巴搭在霍嚯頭上：“小弟，小弟?！?/br>
    霍嚯心想她真是熱情，干笑著和她說起鄒翎，她當(dāng)即得意得豎起尾巴，還驕傲地一巴掌拍到自己肚子上：“不離，我最漂亮的崽崽！我最漂亮最厲害，最聰明最幸福的骨rou！”

    她整得一副鄒翎是她生的模樣，霍嚯撓撓頭，想了想便問：“那大姐你有其他崽崽嗎？不離有兄弟姐妹嗎？他看起來很孤單?！?/br>
    紅狐女的笑容忽然僵住，她滿臉的幸福在一瞬間變成了滿眼的淚水。她低頭看自己空空的手，嗚嗚地哭了起來：“崽崽……我有很多崽崽的，可是養(yǎng)不起來，好快就沒氣了，不離有很多哥哥的，他不會孤單……”

    霍嚯被她嚇得慌，趕緊手忙腳亂地安慰：“誒是是是，姐你別哭啊，不離……不離不是還帶了那些小崽崽給你？”

    紅狐女還是嗚嗚，越哭越大聲，像個傻小孩一樣哇哇大哭，很快把身上掛滿小狐貍的鄒翎引來了。

    “怎么了？”

    霍嚯急得結(jié)巴：“我我我不小心問她自己有沒有崽崽，她就、就這樣了！”

    “這樣啊……原以為還能再拖延幾天，罷了，就現(xiàn)在施行罷。”

    鄒翎輕嘆著，把身上狐貍摘下來，跪在痛哭流涕的紅狐女面前，溫柔抱住了她：“別哭，娘親，你的孩子們都在，沒有一個夭折?！?/br>
    紅狐女大哭：“不離，我沒有崽崽！我沒有！”

    鄒翎溫柔地輕拍她的脊背：“有的?！?/br>
    “沒有！”紅狐女哭得獠牙冒出來，竟不受控制地一口咬在鄒翎肩上，瞬即見血，嚇得小狐貍們團(tuán)團(tuán)圍在她身邊啼叫。

    霍嚯大喝著要去拉開她，鄒翎抱著她制止：“不必，我的命是她給的，血rou骨髓都應(yīng)該償還她的?！?/br>
    霍嚯眼見著她發(fā)狂地咬，鮮血不住滾落，他甚至聽見了毛骨悚然的骨碎聲音。

    “阿嚯，我來告訴你她的半生，她與妖王是三生子中的第二胎，可她是天生的殘缺癡兒?！编u翎平靜地伸手撫摸她的半只狐耳，肩上被她啃咬得鮮血滾落，“她生過五個孩兒，每一個都是至純爐鼎，每一個都被妖王帶走了，死無全尸。我能保護(hù)她的生命，卻保護(hù)不了她的心魂，我只能送給她五只小狐貍，預(yù)備著哪一天自己要死了，篡改她的記憶。”

    霍嚯直覺不妙：“你要干什么？”

    鄒翎騰出左手，掌心忽然出現(xiàn)了那個鮮紅的搖鈴，他輕振一下，鈴聲和人聲夾雜：“抱歉，阿嚯，御結(jié)界，閉耳?！?/br>
    霍嚯抬手想把他從狐口下拽出來，卻不受控制地如他所命令，自御結(jié)界隔絕聲潮。他把自己封在透明的罩子里，只能干瞪著眼看著鄒翎在前方驅(qū)動搖鈴，辨認(rèn)他的口型，拼湊出無聲的訣別。

    鄒翎抱著紅狐女一下又一下地振起搖鈴，背上長發(fā)無風(fēng)揚(yáng)起，魔氣涌流在眼睛里，直到雙眼通紅。

    “你無兄無弟，你夫君渡雷劫喪命，你前生凄苦不堪，但你如今有五個孩兒，他們健康無虞，你們一家安樂幸福。”

    “你沒有生過任何一個至純爐鼎，你有五個孩兒，記住，牢牢地記住了，五個孩兒。他們每一個都是健康結(jié)實(shí)的小狐貍，從出生起就和你在一起，從來不曾分離。待他們長大，他們會保護(hù)你，就像你如今保護(hù)他們一樣?！?/br>
    鄒翎松開她，在她的大狐貍尾巴上取下一簇毛，搖鈴振了最后一下，閉眼說了最后一句。

    “小六鄒不離，和娘親拜別?！?/br>
    *

    傍晚，春風(fēng)吹來茫茫草香，紅狐女悠悠睜開眼睛，看見了滿天漂亮的夕陽。

    她一骨碌從草地上滾起來，從小一到小五挨個叫喚，不多時，五只毛絨絨的漂亮狐貍嗷嗚跑來，一個一個撞了她滿懷。

    她抱著小狐貍們親熱地黏糊，大尾巴都冒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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