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翎，那是誰？”

    作者有話說：

    俺：搬磚搬得昏天黑地！

    歸許：猛男落淚落得昏天黑地。

    陳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接鍋接得昏天黑地——

    第41章

    “用早歸劍，九柄，殺了我?！?/br>
    日暮蒼山遠(yuǎn), 白羽懷抱著鄒翎御劍半空中，云卷云舒，西山漸暗。

    “我?guī)慊丶摇卑子鹂ムu翎唇邊頸間咳出的血跡, 天地偌大與大道蒼茫, 盡皆凝固成指間的一點(diǎn)血漬，“不離，我們回逍遙宗, 回家, 回故地……”

    鄒翎如今脖頸以下都動彈不得，卻還搖頭笑道：“不回。我在逍遙宗的最后一日是在萬仙大會上痛快比刀, 那真是極好的時刻……不回了, 再回只恐留些不好的記憶, 多此一舉?！?/br>
    他聲音細(xì)弱些許, 語氣輕柔但堅決，白羽聽在耳里痛徹在魂中，低頭朝鄒翎笑淚又簌簌：“那你還想去哪？天上地下, 我都帶你去?！?/br>
    鄒翎暗紅色的雙眼看向蒼穹，問：“此刻腳下是何方？”

    白羽垂眼看去, 一眨眼掉淚珠：“我們飛出了丹羿宗地界，此刻腳下是人間?！?/br>
    “熙攘嗎？太平嗎？”

    “是?！?/br>
    白羽以為他想在生命盡頭再感受一次人間煙火, 卻沒想到鄒翎莞爾一笑道：“那飛慢點(diǎn), 我懷中有一個笑千秋給的乾坤袋, 袋里有琉璃瓶一個, 白羽, 你幫我拿它出來好不好？”

    “好?！卑子饟Q單手抱好他, 皺皺眼克制了淚意, 摸索片刻, 拿出了琉璃瓶。

    “來，你打開它?！编u翎注視著琉璃瓶的眼神滄桑柔和，“里頭是懷瑾骨灰，就在這人間之上，遲來地為他送行吧。”

    白羽手發(fā)起了抖，照著他所說開了瓶。

    長風(fēng)不狂，骨灰乘著繾綣風(fēng)飄向人間四野，那人石破天驚地到世上一遭，震山怒海地到世間一毀，最后悄無聲息地回人間一遭。

    鄒翎瞇著眼望著：“師兄啊，小絮歸丹羿宗，你么，歸這莽莽人間吧。往后，小寶才歸阿六，阿六才歸小寶，所謂前世今生，沒有瓜葛的?！?/br>
    白羽心里忽天忽地，總覺得聽出了鄒翎的別層意思，頓感往后無鄒翎的天地失色，于是靈力沒能收好，空空如也的琉璃瓶在手中化作齏粉。

    他失控地抱緊鄒翎，勇莽道：“我陪你一起，歸輕塵歸黃泉，生死都成雙成對。”

    鄒翎驚得眼珠子瞪圓，震撼和憂懼并起，就在這時他突兀地聽到自己的唇瓣一張一合說出了話：“歸許要陪我一塊‘死’么？后世后人要是在青史里看到白大劍仙是殉情而死，你我之名至生至死都捆綁，那也很有意思啊?！?/br>
    白羽貼緊他，摩挲著他的骨節(jié)恍惚應(yīng)道：“陪你一起死多好，那么后世都知道我們是至死不渝的道侶，不會在意我曾被你休棄，那樣很好啊……”

    “是啊，陪我在一起多好？但我不必死，你滋養(yǎng)我就好，只需你愿意讓我永遠(yuǎn)采陽——”

    眼看越說越陰邪，鄒翎猛然舌尖一錯狠咬，話語戛然而止，咬出痛感與清醒，阻斷越來越不堪下流的魔性，咽著血沫給了他當(dāng)頭一棒：“去劍魂山?！?/br>
    白羽神情被召回幾分理智，愈發(fā)痛苦狼狽。

    “我最后想去劍魂山。當(dāng)著蘭衡，你敢提死？”鄒翎貼著他側(cè)頸急喘，“正如我欠沈默，你也欠了蘭衡，逝者不可補(bǔ)償，我只能迂回償還沈凈好讓自己來日得以瞑目，白羽，你呢？故人故劍，昔日劍魂山，今日逍遙宗，你能越過心防全部拋下？”

    白羽答不上來。

    “既承了劍仙之名，也該有劍仙之行，對不對？人間有一大筆爛賬，有數(shù)不盡的職責(zé)和擔(dān)當(dāng)，有無人知曉的命孽，有險惡必踐的大道……我越俎代庖勉強(qiáng)背了三百年，背到盡頭了，也許來日，得換你背一背了?！?/br>
    白羽眼淚又止不住了：“沒有你的來日，這是你給我的懲罰，是么不離？”

    日垂西山，他有滿腹的憾悔悲愴，心底沉封的話匣子打開，唇舌混著苦味磕磕巴巴地傾吐悔不當(dāng)初。

    “我們之間本來有千萬種可能的。”

    “如果我聰明點(diǎn)，像陳簾一樣搜查你的出身。”

    “如果我細(xì)心點(diǎn)，及時發(fā)現(xiàn)你身體的不適?！?/br>
    “如果我坦誠點(diǎn)，盡早承認(rèn)你是我不可或缺的生命。”

    “如果我從一開始沒有因懷瑾而遷怒于你，如果我過去多加努力修煉提前當(dāng)上劍魂山首徒，如果我比沈默提早遇到你……我是不是可以趕在其他人之前保護(hù)你？我陪你保護(hù)娘親，和你一起殺妖王，我替你推翻仙門骯臟的統(tǒng)治，我?guī)湍惴龀痔桨矊幍腻羞b宗……”

    “但凡任何一個如果成真，就不會有什么‘?dāng)y君入歧途，相誤已久，與君無姻緣之幸’的休書，我會陪你青絲到白頭，你不會墮魔，我不會痛悔……”

    鄒翎睜著眼睛望漸漸黑暗的西天，睫上霜眼下淚痕，天上命地下掙扎。

    “沒有如果?！彼?，“而且，我若要報復(fù)你，懲罰也不是百年孤獨(dú)……”

    白羽哽咽不能言，不知天地為何物，直到鄒翎把一句誅心的命令剖在他面前。

    “我不愿墮魔，白羽，我只要你親自送我上路，用早歸劍，九柄，殺了我?！?/br>
    所謂百年孤獨(dú)，所謂千里職責(zé)，所謂萬里無歸——不過都是這報復(fù)的小小附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