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十幾小時的路途能舒服一些，余長羽難得沒有穿那身熨帖的西裝，運(yùn)動常服斂了斂那股藏在溫和氣息下的鋒芒，兩個人總算有些親兄弟的相似。

    “哥?！庇嘌绱ń舆^他的行李。

    余長羽緊緊盯著他，走出幾步才說：“是不是熬夜了？氣色不好?！?/br>
    “沒有。”余宴川不動聲色地打岔，“公司什么情況，麻煩嗎？”

    他側(cè)過頭看過去，余長羽的氣色沒比他好到哪里去，平日里打理妥帖的頭發(fā)此時隨意散亂著，眼底隱約透著青烏。

    “公司不麻煩，就是……”他抿著嘴角想了想，最后嘆口氣，“沒事，你不用cao心?！?/br>
    余宴川打開后備箱，里面還遺留著零星幾片干枯的花瓣，他把行李箱丟進(jìn)去：“我不cao心，就是隨口問問。”

    余長羽沒再說話，等到車子起步后才輕聲說：“家里有點(diǎn)賬對不上，無意中查到的，等我查清楚了再跟你說?！?/br>
    兩側(cè)的窗玻璃升起，余宴川從扶手盒里拿了一枚譚栩批發(fā)給他的薄荷糖，揚(yáng)手遞給余長羽，沒有追問。

    他平時不插手公司里的事，如果這事情只涉及到公司，余長羽不會加這句“再跟你說”。

    對不上的賬和家里有關(guān)。

    “分公司剛剛起步，不能沒有人鎮(zhèn)著?！庇嚅L羽撕開糖果包裝，“現(xiàn)在是幾個董事在管，但是爸不太放心?！?/br>
    余宴川沉默地看著一個個迎面而來的指示牌。

    “我知道了，等秋天吧?！彼f。

    “這個薄荷糖挺好吃的?！庇嚅L羽看了看包裝紙上的字，“這是龍鼎酒店里那種吧？”

    余宴川沒料到他連一顆糖都能記住：“是?！?/br>
    他忽然有些心虛，就算此時問話的是余興海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糊弄過去，但面對余長羽他總是不太敢撒謊。

    就像小時候在外面偷吃了零食，要對著路邊車鏡子擦半天嘴，回家過夜的時候門要關(guān)嚴(yán)實(shí)，不能讓余長羽發(fā)現(xiàn)他熬夜看手機(jī)……

    “爸說你跟譚栩關(guān)系挺好的？”余長羽說。

    余宴川從后視鏡里掃了他一眼。

    “一般般。”他說。

    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xù)，余長羽揉了揉眼睛，開始低頭拿手機(jī)回郵件。

    他把余長羽送回了公司，立刻掉頭找了最近的地鐵口停車。

    何明天已經(jīng)在群里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定好時間，明天晚上六點(diǎn)在體彩，說是要不醉不歸，慶祝響哥鞏固了不可動搖的行內(nèi)大拿地位。

    余宴川餓得饑腸轆轆，他沒有精力再回出租屋熱包子吃，直接坐地鐵回了學(xué)校。

    在學(xué)校里上班好處很多，比如可以名正言順地隨便吃食堂。

    這個時間段開設(shè)的窗口不多，他買了整整二十九塊錢的麻辣燙，剛捧到桌子旁坐下，就收到了林予的微信。

    這是他們加上好友以來第一次互通微信。

    林予：好巧呀，學(xué)長你也在食堂？

    余宴川抬起頭，看到從門口背著書包走進(jìn)來的男生。

    林予笑著對他打了個招呼，彎著眼眉，看上去心情很好。

    “好巧?！庇嘌绱〒P(yáng)了揚(yáng)下巴，示意他坐到面前，“怎么這個時間來食堂？”

    “剛從校外回來，有點(diǎn)餓了?！绷钟枘_步輕快地坐過來，探頭看了看他冒著香氣的碗。

    余宴川夾起一筷子面：“你們班下午不是有課嗎，你也去接人了？”

    “那倒沒有，我做調(diào)研作業(yè)，請假了。”林予把書包放下，站起身，“我也去點(diǎn)一份麻辣燙！”

    余宴川把頭埋到碗里，擠出一句帶著回聲的“嗯”。

    等到林予從桌前走開，他才皺著眉閉了閉眼睛。

    他剛剛說“你也去接人了”，林予不僅沒有對這句話發(fā)問，還十分自然地接下話茬。

    八成是知道他剛剛?cè)ミ^機(jī)場。

    余宴川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他還沒在法治社會遇上過這么邪門的事情。

    去機(jī)場這事情，他沒跟譚栩說，沒跟何明天說，除了他自己、余長羽、余長羽的助理，也就只有交警能知道。

    按照這個套路進(jìn)行下去，別是明天就該被人頭上套著麻袋綁架，向余興海要錢贖人了。

    余宴川摸不清他的目的，此時他身在明處林予在暗處，要想反將一軍都不知道從何下手。

    他飛快地吃了一口面條，被燙得連連吸氣。

    不靠譜的譚栩倒是一點(diǎn)不擔(dān)心他的安危，光知道吃那些不著四六的飛醋。

    要是放在以前，譚栩昨天晚上的態(tài)度他能復(fù)盤好久，從每個眼神每個語氣入手分析，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到底是自知還是不由自主，畢竟世界上沒有飛來橫醋，有果自然有因。

    但在“譚栩可能愛上我了”和“林予會不會綁架我”之間，余宴川還是覺得后者更恐怖一些。

    他本以為塔羅牌算出來的這兩年的劫數(shù)是前面那件事，總不會其實(shí)還有更要命的事情。

    “余哥，你要不要加一份烤腸？”林予在身后問道。

    余宴川嗆了一口菜葉，一邊咳一邊擺擺手。

    “那我自己吃啦?！毕袷窃谧匝宰哉Z，聲音又遠(yuǎn)去一些。

    人的主觀色彩實(shí)在是濃厚，一旦想象力順著某個岔路延伸下去，看待當(dāng)事人的目光就蒙上一層濾鏡，林予清亮的嗓音都如同暗藏陰霾。

    余宴川感覺自己在以身飼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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