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是平安夜，學校里人本來也很多，她走的都是大路，林蔭道上熙熙攘攘地，幾次三番回頭看，也沒在人群中看到什么很可疑的人。

    她疑心是自己多慮。

    穿過田徑場，她往學院的方向走。

    一段時間沒回學校，前幾天專業(yè)課老師點名她沒在，扣了點平時分，叫她自己去教研室拿期末考的材料。

    ——邱蘇橙無所謂。

    在這一點上，她跟陸燦有點像，左右家里不缺錢，能畢業(yè)就行了。

    轉(zhuǎn)過長滿爬山虎的學院紅墻，人一下子少了下來，進了學院院子，四下一瞬間寂靜，幾乎入了冬，空氣相當清冷。

    她終于聽清身后的腳步聲。

    停住，回過身。

    商行舟不緊不慢，吊兒郎當跟在后頭，閑閑地，也跟著停住。

    彌散的陽光下，他微瞇起眼，下巴微抬，朝邱蘇橙投去慵懶的一瞥。

    然后，他聲音很低，沒什么情緒地問：“你是溫盞的室友？”

    他聲音很好聽，帶點沙啞的顆粒感，勾人似的。

    邱蘇橙聽得愣了下，繼而感到羞惱：“怎么？”

    商行舟輕笑了聲，邁動長腿走近她：“聽說你找人，打她和涂初初？”

    他氣場好強。

    邱蘇橙忽然有點忐忑，下意識退后半步，跟他保持距離：“是啊，那又怎樣？誰讓涂初初天天粘著裴墨，我給她們點教訓，怎么了？”

    商行舟不急不緩，修長手指敲開煙盒，咬著煙點了一支。

    煙圈升起，猩紅的光在他指尖明滅。

    邱蘇橙手心沁出汗，背部碰到硬物。

    她猛地回過神，反應(yīng)過來，是紅墻。

    她退無可退，看著商行舟朝她走過來，想到那些遙遠的、關(guān)于他怎么打人怎么混的傳言，心里打鼓：“你干什么？這可是在學院，你別想亂來，何況我也沒真的對涂初初和溫盞做什么，你……”

    商行舟忽然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少年的影子投下來，將她籠入陰影。

    邱蘇橙瞪大眼，下意識掙扎，發(fā)現(xiàn)掙不開。

    他明明看起來沒怎么用力，可她一動不能動。

    紅墻織構(gòu)的陰影下，商行舟眼瞳很黑，平和地望著她，云淡風輕地問：“邱蘇橙，你那么多社會上的朋友，見沒見過他們弄人？”

    弄什么啊，她交的都是正經(jīng)朋友，只是看起來不正經(jīng)而已??！

    邱蘇橙心里一慌，瞬間凌亂了：“我沒有！你放開我！商行舟，我錯了，我去跟涂初初道……”

    “邱蘇橙?！鄙绦兄畚⑽?cè)過頭，沉啞的聲音呢喃似的，很輕很輕地，落到她耳邊，“你有沒有被煙頭燙過？”

    -

    溫盞提前出了考場。

    校選拔賽比她想象中容易，她不知道自己運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跟那個黑長直女生，被分在了同一個考場。

    空氣好悶。

    她就不想再在里面待著了。

    出了門，晴空萬里。

    其他人都還沒出來，溫盞背著斜跨果凍包往出口處走，到門口時，聽見后面有人氣喘吁吁叫她：“溫盞！溫盞！”

    她回頭，戴眼鏡的少年拎著雙肩包，朝她跑過來。

    是費元嘉。

    溫盞沒說話，靜靜看著他。

    費元嘉胸腔起伏，推推眼鏡：“你怎么提前走了，你是寫得快，還是不會寫??？”

    “……”溫盞不想搭理他，轉(zhuǎn)身往外走。

    “不是……”費元嘉追上來，“你跟我說說啊，我心里也好有個底。”

    溫盞悶聲：“你想要什么底?！?/br>
    費元嘉撓頭：“你要是連校選拔賽都過不了，那趁早跟我說啊，我就，就想個好實現(xiàn)點兒的條件……”

    溫盞打斷他：“不用，我不會輸?！?/br>
    她埋頭往前走，費元嘉還想說什么，被候在場外的朋友叫?。骸霸?。”

    男生個子很高，手里拎著兩瓶冰水，大跨步過來，遞一瓶給費元嘉。

    看見溫盞，他很有興趣地聳聳眉：“你同學？”

    費元嘉有點郁悶：“嗯?！?/br>
    男生眼里閃過一抹驚艷，湊到兩人中間，轉(zhuǎn)頭朗聲問：“同學，你也是計算機系的？你跟元嘉一個班么？”

    溫盞心情不佳，沒看他，在出口處立住。

    發(fā)消息問陸燦和宋思蘅在不在，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

    男生跟著她停住腳步，視線一掃，看到她馬尾辮底下，那一截纖瘦白皙的脖頸。

    今天天氣冷，她穿了件奶白色的加絨衛(wèi)衣，底下仍然是材質(zhì)偏厚的長裙。

    天鵝頸。

    脆弱又漂亮。

    他舔舔唇，問她：“你叫什么?。俊?/br>
    溫盞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停了停，剛想開口讓他別說話了——

    “小溫?！?/br>
    耳邊另一側(cè)，忽然傳來一道低沉清澈的男聲。

    她按熄手機屏幕，朝聲音來源看過去。

    選拔賽快結(jié)束了，陸續(xù)有學生從出口的防護帶走出來。

    陽光從會場高高的穹頂上散落下來，商行舟長身玉立，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望著她的眼神很深。

    他低聲叫她：“你別站在出口，過來，站我這兒。”

    溫盞愣了下，受到蠱惑一樣。

    她握著手機，直直朝著商行舟走過去。

    沒跟身后的人打招呼，也全程沒回頭。

    費元嘉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溫盞在商行舟身邊立足，手機叮咚響，收到陸燦的回信：

    「我跟思蘅剛剛回學院了，現(xiàn)在正打算過去找你呢?！?/br>
    「你中午想吃什么呀，我提前看一看！」

    她思索了下，低著頭回消息。

    商行舟看了看她，沒說話，高大的影子將她籠罩進去。

    然后才慢條斯理地，重新抬起眼。

    目光越過場館的空氣，挑釁一樣，直直落在費元嘉身邊的人身上。

    那男生正對上這一眼，心里一突。

    他扯扯費元嘉，問：“剛那妞兒，是商行舟的女朋友？”

    費元嘉正心煩：“不是，神經(jīng)病，她怎么可能跟商行舟在一起。”

    “我就說，沒聽說商行舟好這口啊?！蹦猩挠杏嗉?，“那他怎么那么看我？好可怕，這人瘋子一樣?！?/br>
    微頓，他又來了興趣，“不過你那同學，長得也太他媽純了，怎么你們學院還有這種極品？以前沒見過。”

    費元嘉煩躁地推他一把：“你少打她主意，她是我們班數(shù)學最好的，別污染人家?！?/br>
    男生瞳孔地震：“什么，你們班數(shù)學最好的不是你？”

    費元嘉不說話，冷著臉轉(zhuǎn)頭就走。

    溫盞跟陸燦和宋思蘅約了五食堂見，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商行舟一直沒動。

    她微抬了抬眼，沒跟他對視，聲音有點澀：“你在這里，等人嗎？”

    “嗯，你的腿恢復得怎么樣了？”商行舟直說，“我在等你?！?/br>
    溫盞愣住。

    “恢復得差不多了，你等……你等我？”她驚訝地仰起頭，撞進他漆黑的眼睛，“等我干什么？”

    “涂初初說她出獄了?！鄙绦兄燮届o地轉(zhuǎn)述，“要我們跟她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br>
    他太坦蕩，溫盞一時詞窮。

    她張張嘴，忽然又有些難過：“我中午去不了，跟室友約了飯?！?/br>
    “改晚飯也行?！鄙绦兄圩匀欢?，掏出手機，“我跟涂初初說一聲?！?/br>
    反正涂初初也只是一個工具人。

    他想什么時候吃飯，她就必須得步調(diào)一致。

    溫盞一只手落在果凍包的背帶上，手指無意識地蜷曲，又放松。

    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不知道他剛剛跟誰在一起——或者，他本來就是抽煙的，只是她不知道。

    她悶聲：“剛剛為什么叫我……小溫?！?/br>
    “我這不是?！鄙绦兄劾硭斎?，“看你不太想搭理那個人?！?/br>
    太完美了，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