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第132節(jié)
但再往后, 商行舟他們, 沒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 那頭似乎很快說到別的, 商行舟漫不經(jīng)心站著,一只手隨意撥動貼在墻上的便簽紙,問:“什么時候?” 頓了幾秒,又點頭:“端午對嗎?等會兒我問問你們嫂子?!?/br> 你們嫂子…… 太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落進耳朵, 熟悉又陌生。 溫盞手指蜷曲, 又放松。 紀司宴他們大概又在打趣他。 溫盞聽不見, 但商行舟身上氣息很蓬松,她聽見他輕笑:“行?!?/br> 然后掛了電話。 室內(nèi)陽光很輕柔, 商行舟放下手機, 手指夾著小飛鏢, 手腕用力, “啪嗒”一聲輕響, 磁鐵吸附到墻上的金屬靶盤。 他折身回來。 似乎知道她在這兒, 他眼底漾著笑,邁動長腿, 徑直朝她來:“你過來了?剛紀司宴他們說要來看我,被我勸退了, 我嫌他們吵。站著累不累,坐會兒?” 溫盞沒說話, 他攥住她的手腕, 拉著她在沙發(fā)坐下。 這姑娘穿米白色的衣服, 像一團小小的云,好像輕輕一拽,就會落進人懷里。 小茶幾上,透明茶壺里在煮茉莉花,水開了,咕嚕咕嚕冒泡泡。 商行舟單手拿起一個小杯子,翻過來,修長手指落到水壺手柄,給她倒水:“不過他們倒是提醒我了,我晚飯之前回趟家,得拿點換洗衣服。你想在醫(yī)院等我,還是跟我一起去?” 他這幾天的衣物,還是剛住院時,好心的朋友給他送來的。 他一直沒顧上回趟家。 溫盞不假思索:“跟你一起?!?/br> 商行舟笑意飛揚:“好?!?/br> ——好乖。 他有點心酸地想。 她現(xiàn)在是情緒上頭腦子不清醒,才這么黏他,等她情緒正常了,會不會就一腳把他踢開。 得珍惜現(xiàn)在的日子。 商行舟沒耽擱,一邊換外套,一邊聯(lián)系車。 溫盞穿好鞋坐在門口等他,后知后覺地,有點奇怪:“你爸爸……商叔叔,這幾天,都沒來看過你嗎?” “來過?!备糁坏捞撗诘拈T,商行舟窸窸窣窣脫病號服,“也被我給勸退了。你當(dāng)時在午休,沒跟他撞上?!?/br> 這事兒,溫盞要是不提,商行舟是打算忘記的。 那天,溫盞剛搬過來的時候,吃完飯,就有人來敲門。 商行舟煩得不行,他是在住院又不是在度假,病房熱鬧得跟過年一樣。 但考慮到她在休息,他還是起來開門。 一抬眼,正正撞見筆挺的藍色軍裝,以及軍裝之上,那張一如既往平靜的臉。 他穿得很正式,身邊跟著個提果籃的小士兵,叫他:“商行舟?!?/br> 商行舟微頓,抵了下腮,單刀直入,問:“組織慰問?” 商銳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示意小士兵將籃子放下,下巴微抬:“身體怎么樣?” 商行舟站直,給他敬個禮:“托您的福,恢復(fù)得還行?!?/br> 商銳忽然也失語了。 他倆一直沒什么好說的,到了現(xiàn)在,依然如此。 沉默了下,商銳吩咐小士兵:“你先去門口等等?!?/br> 關(guān)上門,他折身回來,目光從頭到腳打量商行舟,確認了他的兒子目前從外表來看完好無損,才說:“我聽說,你又把人家家姑娘騙走了?!?/br> 商行舟樂壞了,扯著唇角笑:“溫盞那個媽,除了去找你告狀,她還會干別的嗎?” 商銳坐下:“說的什么話。你今年幾歲了,在戀愛和結(jié)婚的事情上,就不能正經(jīng)點?” 商行舟吊兒郎當(dāng),關(guān)上門就沒外人了,他也不打算給商銳什么好臉色:“別人不知道,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您還不了解我嗎?我再怎么,也就這樣了,從小到大,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東西?!?/br> 商銳沒接茬。 好半晌,問:“陶也一直沒醒?” 商行舟手指微頓,散漫的笑意一瞬收斂,撇開視線,低聲:“嗯?!?/br> 房間內(nèi)安安靜靜,只剩兩人的呼吸。 商銳想來想去,到最后,也只是說:“那你照顧好自己?!?/br> 他來坐坐,很快就走了。 在病房里待的時間,還沒有溫盞午休睡一覺的時間長。 商行舟現(xiàn)在長大了,獨立之后,能把自己從父子關(guān)系里剝離出來,不再去糾纏商銳,也不糾結(jié)“為什么我跟他的關(guān)系是這樣的”。 但溫盞不太能理解,她皺皺眉,覺得他有點可憐:“那你應(yīng)該讓涂初初他們來的?!?/br> 商行舟套好衛(wèi)衣,將放在外面充電的手機拔下來,低笑:“怎么?” 溫盞說:“至少有人能給你一些情感關(guān)懷?!?/br> 兩人并肩往外走,春日陽光和煦,不少人推著輪椅,在樹蔭下散步。 溫盞原本想給商行舟也弄一個,被他拒絕了。 拒絕理由是:“硬漢不需要這種東西,我并不柔弱?!?/br> 他左腿不太靈便,醫(yī)生說想恢復(fù)還得再過段時間,溫盞去扶,也被他婉拒:“我們走慢點就行?!?/br> 所以兩個人走得很慢。 風(fēng)輕柔地吹在臉上,商行舟問:“你為什么覺得我需要情感關(guān)懷?” 溫盞說:“人都需要?!?/br> 商行舟嘴角一扯,笑得漫不經(jīng)心:“那這個事兒不需要他們,你來就行?!?/br> “嗯?” “別讓我追了,現(xiàn)在就跟我復(fù)合。我鐵定立馬就什么毛病都沒有了,恢復(fù)得比誰都快?!?/br> “……” 溫盞腳步停了停,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兩人從醫(yī)院花園中穿過去,頭頂綠意纏繞,圓形的光斑落下來,在腳邊游移。 她的目光很安靜,又是真真切切地在困惑。 商行舟忽然就有點心虛,伸手牽她,低咳:“要不你還是扶一扶我?怎么這么看著我?!?/br> “沒有?!彼龥]推開他的手,悶聲,“覺得奇怪?!?/br> “怎么?” 溫盞有點不知道怎么說,糾結(jié)了下,問:“你是真的想跟我復(fù)合?” 她現(xiàn)在聽力下降,耳朵里很多雜音都消失了,由于感知不到外界噪音,自己說話的音量就也跟著降下來,變得很輕。 柔軟的,輕盈的。 羽毛一樣在心里撓。 商行舟聲音沉啞,急忙回:“當(dāng)然,我總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 溫盞兩只手落在他小臂,他穿一件單層衛(wèi)衣,黑色工裝長褲,身形很高大,并沒有將力氣都卸在她身上。 隔著薄薄的衣服,她感受到他小臂的肌rou,以及噴薄的、男性的熱氣。 她垂下眼,沒說話。 商行舟心里忐忑,又不敢纏著她問太多。 兩個人上了車,司機開車穿過四五月北京城搖曳的樹影,將車停在小區(qū)門口。 外來車輛只能開到這里了,溫盞被商行舟牽著下車。 想了一路,才終于很認真地,低聲說:“但你以前,就挺喜歡開玩笑的。我后來總覺得,你喜歡我,也不一定是真的?!?/br> 所以后來分手,她又問了他一遍,你喜歡過我嗎? 他喝醉酒,眼睛里好像有星辰大海,望著她,避開了那個問題。 溫盞也很難判斷,喝醉酒到底會讓人變得更誠實,還是會讓人變得不清醒。 但她總有一些理想化的想法,比如,希望對方,無論清醒還是不清醒,都堅定地告訴她: 喜歡的。 我喜歡你。 商行舟愣?。骸耙郧皼]聽你問……不是,這個事情,我可以解釋的。” “當(dāng)時情況比較復(fù)雜,一個是我喝了酒,另一個是,我剛在機場送你去上海,我爸就把我叫走了。”他垂眼看她,聲音徐徐地,低聲解釋,“他說你mama去找了他,讓他想辦法叫我倆分手,我沒答應(yīng),跟他吵了一架,然后——” “商行舟!”他話沒說完,背后傳來一道清亮輕快的男生喊聲。 溫盞回頭,和煦春光里,眼前一花。 感覺一個高個兒男生,小旋風(fēng)似的沖過來,在要撞上來的前一秒,急剎車停下來,興奮得不行:“真是你啊商行舟!你沒死啊商行舟?” 商行舟下意識拉著溫盞,往身后拽了拽。 下一秒定了神,認清來人,眼里那股吊兒郎當(dāng)?shù)纳⒙艃?,一下子又起來了:“說多少遍了,喊哥。你嘴里這什么話,有沒有禮貌?” 溫盞站穩(wěn),偏過頭,看向來人。 高中生,正抽條的年紀,個子很高,頭頂頭發(fā)顏色有點怪,估計是染成彩色之后又被染黑了,不知道拿什么定過形,豎起來兩個小小的尖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