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叫姜卿受驚了，你帶人去朕的私庫里挑上一些，送予他壓驚。”

    大太監(jiān)笑著應(yīng)了聲是。

    至于尚書大人得賞時究竟是壓驚，還是又受了驚，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在大太監(jiān)正要離開之時，他倏而又聽得了句淡淡的：“再告訴姜卿，科舉乃國之重事，為選天下英才，莫要想些旁的。”

    小東子跟在曹陌身后走著，等遠(yuǎn)了些，小內(nèi)侍看著人擬好的單子，不由多嘴問：“這些東西...是否太過貴重了？”

    師父當(dāng)真不會吃掛落嗎？

    曹公公瞥了這個不成器的徒弟一眼，敲打道：“往后見到姜家任何人，切記把你的心給我提牢嘍...尤其是姑娘。”

    雖說姜大人是誤會之下才會這么答的，可圣上難道就當(dāng)真不知，尚書此言是誤了他意么？

    曹公公笑了笑，將單上的禮又添厚幾分。

    怕是未必。

    小東子看著他的動作，喏喏應(yīng)是。

    二人帶著一整車的東西，悄無聲息地出了宮。而相隔數(shù)百米的慈安宮中，卻是有奴仆弓身走進(jìn)。

    宮殿輝煌，殿前磚石上卻有暗黃色的落葉鋪滿在地，上頭灰蒙蒙的，似染了塵。

    “大皇子...醒了。”

    慈悲的佛像前，一人閉目跪著，滿是溝壑的臉被皺紋爬滿，衣裳卻是大氣尊榮。只是她皮骨相連，沒剩多少rou架著，倒有些撐不起來這華裳。

    宮女低低跪在一旁，手上拿著扇子，小心翼翼地替人扇著風(fēng)。良久，佛前的人才捻了捻手中泛著光的寶珠，似乎遺憾地道了句：“倒是命硬，可惜了?！?/br>
    侍從們似是習(xí)慣了如此，只俱垂著頭，并無什么別的表情。

    數(shù)不明香燃了幾回，空寂的殿內(nèi)才又聞得一句：

    “沈氏那習(xí)得如何了，讓人盯緊著些?！?/br>
    她望著身前的佛像，緩緩闔上眼，若非那輕到極致的呼吸聲，怕是要讓人以為這是一具枯骨。“是時候了，莫要叫我失望才是?！?/br>
    *

    姜府。

    這廂大皇子的禮剛?cè)霂旆?，那邊圣上的賞賜便也到了。

    曹陌心知這是小姑娘慣常用膳的時辰，連多兩句寒暄之語都未曾有，留下雍淵帝囑咐的話就帶著人緊忙撤走了。

    唯獨留下一馬車的珍寶。

    虞氏看著匣子里半人高的夜明珠、嬰兒大小的天山雪蓮，狐疑問道：“夫君...你這是做什么了？”“還有曹公公轉(zhuǎn)述的那句話...”

    幾乎是明擺著告與他們，南君無須藏拙。

    哪怕是救駕之功也不過如此了罷。

    那廂的姜大人也還在怔著呢，他深吸幾口氣，有些不確定：“許是我的回答得了今上滿意？”

    他愈想，愈是覺得正是如此。

    “圣上，究竟問的夫君什么？”賞賜居然如此豐厚，甚至還涉及到了南君。

    虞舒不解。

    姜淮往外望了眼，已然不見宮人的末微背影了。他這才牽過虞舒的手，小聲道了“皇位”二字。

    “如今幾位皇子漸成，大皇子也醒了，這儲位之爭自古便是君王大忌...”

    “若非為夫機(jī)智過人、善體圣意，莫說龍心大悅了，怕是都難以回府見到夫人你了?！?/br>
    他攥住人的手，心有揣揣地嘆道。

    小姑娘拿著秦mama遞過來的素炸藕，一邊叉了個給身側(cè)的二哥，一邊嬌聲附和了句：“爹爹最是厲害的?！?/br>
    她也沒聽全呢，但夸夸就好了。她阿爹本就機(jī)智。

    姜歲綿低著頭，又吃了塊青棠手里的菱粉軟酪。

    被女兒夸了，尚書大人心里又甜又軟，好似都要飄起來似的。

    可不嘛，還好他為官多年，一下就明悟了當(dāng)今話里的意思。

    虞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雖然她仍是覺得這禮過分厚重了些，但似乎也沒有旁的解釋了。

    等下人提心吊膽地將東西一件件捧回庫房，他們一家子便折回正屋，繼續(xù)用起膳來。

    “夫君為人臣子，自是要做個純臣?！庇菔鲜⒘送胩饻旁谛」媚锸诌?，“正好如今歲歲又對大殿下無意，皇子姻親倒是不必再考慮了。”

    姜淮：“說起大殿...大皇子命人送來的那些物什怎么回事？”

    這才剛醒，怎的就巴巴的讓人送了東西來。姜大人覺得不大對勁。

    席間幾人動筷的動作不由微頓，一齊朝同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被注視著的小姑娘咬著魚rou攪打制成的脆餅，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說起話來也含糊了幾分。

    “或許是蕭，大皇子磕到頭，把腦子摔壞了。”她不甚在意地猜說。

    他素是不喜歡她的。

    明察秋毫的姜尚書仍有疑慮?！澳乔靶┠晁蛠淼哪?？大殿命人送了歲歲多少回東西？”

    他瞧小丫鬟拿庫房鑰匙的模樣可是熟稔的很啊。

    姜歲綿眨了眨眼，喝了口甜湯壓下一壓，這才仔細(xì)思考起來。

    “一，二...”

    “三...”

    在姜南君他們灼灼的目光中，小姑娘頓了頓，估摸著道：“十一二三回罷，我記不清了，他派來的人不收就在門口堵著，我就都讓青棠拿了然后送去佑嬰堂了?！?/br>
    佑嬰堂，乃大雍為了無所倚的孩童設(shè)立的歸處。

    聽到“三”字剛想松上口氣的夫婦二人：“……”

    兩位兄長：“……”

    她往日并不主動提及這事，蕭祈常在外辦差，姜淮他們又各自忙著，陰差陽錯倒也真沒注意到這些，而唯獨有所了解的虞舒也皺了皺眉。

    她是知道偶爾會有東西送來的，可對賬時庫房里的東西沒多出什么，她便也沒多放在心上，未成想算下來居然有如此多次。

    賢妃亦總是接人入宮...

    大皇子，莫不是對她家歲歲有意？

    虞氏手中的銀筷倏地頓住了。

    歲歲自幼就追在大皇子后頭，后來突然沒了興趣，他們松了口氣，卻從未再在意過大皇子那邊會如何。

    倒是燈下黑了。

    她定了定神，輕喚道：“歲歲?！?/br>
    “嗯？”正在揪松鼠鱖魚的少女抬起眸。

    “你季姨送了些名單畫冊來。”虞舒放下筷，揮手召來丫鬟，將東西一字排開。

    哪怕大皇子當(dāng)真有意又有何用呢？

    嬌養(yǎng)的小兔子去啃別家的蘿卜，她可以放手讓她去做，甚至幫著她將蘿卜挖走。

    可若那蘿卜不識好歹，等把兔子欺負(fù)狠了，人走了，他又有一日方覺自己是喜歡兔兔的，故而反悔將自己銥誮長得油光水滑的，妄想吸引回她的注意，那便不是件什么輕易的事了。

    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計較的姜夫人指著那些丹青畫冊，柔聲道：“這是盛家三子，現(xiàn)任錦衣副使，這是佟家，與你大哥有同窗之誼...”

    咬著筷子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嗯？”

    小姑娘的父兄：“?。。　?/br>
    “母親...”姜南君手一重，差點沒把手中的碗給捏碎了，“小妹年紀(jì)尚小?！?/br>
    作者有話說：

    《論公式和數(shù)都代錯了但卷面得了滿分是個什么體驗》

    此時的姜尚書：深諳圣心、機(jī)智過人

    （請大家記住尚書大人此刻自信的模樣，后面要考（小聲））

    *

    我看到有寶貝說再不追妻就要上奏折了，屬實是吧芝芝逗笑了哈哈哈哈哈，不過圣上既然問了姜大人這么一個問題，除了“體察圣意”的尚書大人外，寶貝應(yīng)該都懂圣上此言什么意思吧，那接下來...（瘋狂暗示）

    還有圣上的姓名，嗯，圣上的名字確實一開始就定好了，不過就目前來看，無論從誰口里說出來都會崩現(xiàn)有的邏輯線，所以按大綱最后應(yīng)該是從太后口中說出的，不過那時候應(yīng)該快收尾了昂。

    謝謝寶貝們的評論與喜歡，么啾~

    第63章 招贅

    母親怎么突然間記掛起這個, 他們剛剛不是在說大殿下嗎？

    虞舒輕睨他一眼：“難不成真等你meimei及笄了再去相看？到那時好人家的兒郎都被挑走了，歲歲還能挑到個合她心意的夫婿么？”

    虞氏先前的確覺得再緩緩也無礙，可如今她卻不這么認(rèn)為了。

    還是早些定下的好。

    姜夫人才不顧及震驚到失語的父子幾人呢, 只對著越發(fā)嬌俏的女兒哄道：

    “歲歲瞧瞧，可有哪家郎君覺得不錯的?！?/br>
    小姑娘還未開口說些什么, 那邊的父親兄長已然坐不住了。

    姜尚書沉著臉, 對準(zhǔn)擺在最前的那個畫像言道：“盛家府上關(guān)系繁復(fù), 前些日子還曾鬧出外室子的爭端來, 見微知著，哪怕盛家三子再得力，也實非歲歲良配?！?/br>
    “這陳氏子長相雖還尚可，但身為男子體格如此瘦弱，如何護(hù)的住歲歲, 還有這公孫家...”姜南君被他點醒, 也接過話來，挨個評了幾句, 總歸能找些出錯處的。

    哪怕是身為長兄、素來克己復(fù)禮的姜卓卿呢，也驀地給幼妹碗里夾了筷酒釀鴨, 淡聲插了句：“佟翊學(xué)識尚缺，暫不及我?！?/br>
    連他都不及, 歲歲又如何嫁。

    虞氏看著席間你一言我言語的父子三人，沉默地拿過了置于筷枕上的一雙銀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