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世 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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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說當(dāng)時從房梁上突然垂下萬千蠶絲,纏繞在幾人身上,可是繞到了那位表親的身上的蠶絲卻越來越少,后來幾個人被生生拖走時,只有那個表親掙脫了蠶絲,逃了出來。 也許是被嚇壞了,那個表親回來之后就患了肺病,整日咳嗽不止,眼看著也是要油盡燈枯了。 可據(jù)看病的郎中所言,這位表親生病可跟邪魔關(guān)系不大,是因為他平日水煙袋從不離手,連牙齒都被煙熏得焦黃,肺病老早就有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崔小筱覺得那魔物應(yīng)該不是突發(fā)善心,獨獨留下這位煙鬼表親。 于是她突發(fā)奇想,琢磨是不是那魔物不喜煙味? 所以她特意求那門房給她一袋水煙葉子。她不光研磨包好,揣在了懷中,臨來之前,還用點燃的煙葉子熏了自己的衣服。 方才入院子時,那些蠶絲幾次襲擊劍宗的人,卻一直沒有朝著崔小筱的方向來,倒是驗證了她的想法。 如今一試,果真如此,堪堪救下了大師兄姬午七的性命。 聽了她的解釋,符宗的幾個總算明白了自己這位宗主小師妹先前的名堂究竟為何。 別人還好,姬午七有些抹不開臉,有心對這女騙子道一聲謝,又張不開嘴。 不過眼下沒人在乎他的別扭,聽聞這魔物畏懼煙味,其余的劍宗弟子紛紛走過去,要奪崔小筱的水瓢,往自己的身上澆水。 崔小筱卻一舉水瓢,瞟著這幾個弟子:“堂堂九玄劍宗,不靠一身劍氣降魔,卻跟我們這種旁門左道學(xué),傳出去得顯得你們有多下三濫???” 白日里譏諷符宗,還有師父時,他們個個都有份!崔小筱可是一直牢記在心。 說到這,崔小筱又看了看秦凌霄,嘴角掛著氣人的笑問:“秦宗主,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秦凌霄沒有說話,只是冷然看向自己那幾個不爭氣的弟子,又瞥了崔小筱一眼,便目光微微幽沉,飛身躍起,朝著蠶場最深處急速襲去。 緊跟在秦凌霄身旁的那位美貌異常的女子,一直沒有說話。不過當(dāng)秦凌霄看向崔小筱的時候,她也凜冽地瞪了一眼小筱,似乎帶了些微敵意。 不過眼下崔小筱的注意力,卻緊緊定在了飛身向前的秦凌霄身上。 身為九玄劍宗的開山之祖,他的修為遠(yuǎn)超過那些弟子們。當(dāng)他疾馳而去時,身上泛起一層如水霧般的真氣護(hù)甲。 那些魔絲雖然想要纏繞住秦凌霄,可是碰觸到那水霧真氣護(hù)甲時,卻迅速凍成冰霜,秦凌霄以手化劍,用力一揮,便將那些魔絲震碎。 這一出手,讓幾個符宗弟子大受震撼。 人都知秦凌霄當(dāng)年大義滅親,誅殺了自己的魔道師尊,更是吸收了那魔頭的無上修為。據(jù)說那魔頭魏劫修習(xí)的是魔道的噬心大法。修習(xí)之人需要滅絕七情六欲才可成其道。 而秦凌霄青出于藍(lán),在吸收了魏劫大部分功力的同時,利用自創(chuàng)的劍宗正道之法很好地化解了噬心大法的反噬。 不過嚴(yán)格說起來,秦凌霄的修為有大半是魔道一流,大約這也是他能克化掉魔絲威力的緣故吧。 容不得眾人多想,秦凌霄已經(jīng)震碎了蠶場深處大半魔絲。在慘淡月光下,那屋舍深處屋梁上方露出了一只碩大的黑蛹。 而這黑蛹正在慢慢蠕動,那粗糙的表面微微裂開了一道縫隙——就如崔小筱所預(yù)料的,這個魔繭果真開始蛻皮了。 秦凌霄微微瞇起了眼睛,覺得那個九流符宗的女宗主有些門道,要知道方才魔絲纏繞,根本看不清楚,她怎么會第一個知道這繭已經(jīng)破殼在即呢? 第5章 就在這時,崔小筱讓小師兄阿毅給從沖在前方的秦凌霄送來了一桶煙水。 “秦宗主,您將這水澆到那繭蛹?xì)ど希苍S能阻止這魔物出世!”小筱高聲喊道。 秦凌霄知道這魔物魔性詭異,崔小筱的法子甚好,可是也許是被崔小筱先前奚落劍宗弟子的話氣到了,他并沒有伸手去接那煙水,而是再次以手幻化氣劍,飛身而上,準(zhǔn)備生生切開這繭蛹。 這次,秦凌霄的氣劍擊向繭蛹的時候,一直安靜不動的繭蛹里卻快速伸出一只漆黑的魔爪,絲毫不畏懼劍芒,一把握住了秦凌霄的氣劍,同時從繭蛹里再次飛涌出魔絲,將近在咫尺的秦凌霄死死纏繞住。 這次,那水霧真氣護(hù)甲全然不起作用,秦凌霄很快就被“淹沒”在了細(xì)密的蠶絲中。 崔小筱緊聲道:“糟糕……” 若她料想不錯,這魔物當(dāng)真狡猾,先前秦凌霄能震碎魔絲,分明是這魔物的示弱誘敵之計。 就像冬眠的熊兒醒來饑腸轆轆,要大快朵頤一樣,這個魔物破殼后應(yīng)該也是要填補(bǔ)一下空空的肚腸。 只是一般的凡人血rou已經(jīng)不能滿足它的胃口,而像秦凌霄這樣的修真大能卻是再好不過的補(bǔ)品。 所以它方才故意示弱,引誘秦凌霄靠近蠶繭之后,才突然發(fā)難,想要一舉吞噬了秦凌霄。 阿毅見此情景,連忙將手里的那一桶水直直潑了過去。 可魔物此時已經(jīng)從繭蛹里探出了頭,露出一張似人非人,似蟲非蟲的怪臉,就算煙水潑,讓那怪物厭惡咆哮,卻也不能阻止它拉扯秦凌霄的動作。 阿毅因為靠得太近,雙腿也被魔絲纏住,摔倒在地,被快速拉扯向那魔物。 這變故嚇得少年連聲大叫,懷里的黃紙符不要錢似的往外拋灑,變幻出的老鷹兔子麻雀漫天飛舞,卻無法力挽狂瀾。 姬午七有心去救小師弟,奈何自己渾身灼傷,稍微一動就疼痛難忍,而二師姐江南木此時已經(jīng)嚇得立在遠(yuǎn)處,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崔小筱摸到了自己衣兜里如廁用的黃草紙,她快速出抽出一張,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一張黃紙上畫符,貼在了一直跟著自己的老狗的后背上,又遞了一張讓老狗咬住,然后吩咐道:“吉祥,將這符貼在那大蟲身上!” 師父曾經(jīng)說過,她的血有些特殊,以血做符可以更好凝聚意念,她苦學(xué)了一夜的符文,再加上以血加持,勝敗在此一舉! 也許是危急關(guān)頭,打通了她的修真氣脈,那老狗被貼了符后,身形突然暴漲,張開滿嘴的獠牙,惡狠狠地朝著快要出殼的魔物而去。 那魔物的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兩個獵物身上,而那老狗的動作又太過迅速,猝不及防中,被一口鉗住了喉嚨,而與此同時,那符也正好被狗牙釘在了魔物的皮rou上。 老狗吉祥看上去甚是興奮,狗嘴死咬不放,居然還騎在了魔物的身上,拼命晃動尾巴。 而那魔物的表情也有些迷離,轉(zhuǎn)頭去磨蹭起了咬著它的狗,但是馬上又清醒了一些,暴怒地要去扯爛老狗。 而就在這魔物晃神間,被纏繞的秦凌霄卻突然一動不動,似乎油盡燈枯,然后高大的身體瞬間化為冰霧,仿佛被抽干了真氣一般,憑空消失不見了…… 驚得那些飛撲過來準(zhǔn)備救師父的劍宗弟子紛紛高呼:“師尊!” 就在這時,半空中突然傳來疾風(fēng),一個白衣身影腳踩氣劍從天而降,仿佛天降神祇,赫然正是方才憑空消失的秦凌霄。 二師姐江南木再次被他的風(fēng)姿折服,一臉癡迷恍然道:“方才的秦凌霄……居然只是他真氣幻化出的假身?真是太厲害了!” 崔小筱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方才看這秦凌霄總是有些迷霧縈繞之感,原來并非真氣護(hù)體,而是幻出來的假體…… 這是金丹結(jié)成的大能才會使用的假身幻術(shù),需要強(qiáng)大的真氣支撐,同時也需要同樣強(qiáng)大的凝力cao控。 那魔物雖然狡詐,奈何遇到了對手,纏繞的不過是個假身罷了! 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的秦凌霄,也不用氣劍,抽出一把鑲滿黑曜石的生銹舊劍,手起劍落,狠狠劈向即將出殼的魔物。 崔小筱原本計劃用煙水灌那魔物,以阻止它出繭,然后再降服活捉了這魔。 眼看著秦凌霄痛下殺手,急急呼喊:“秦宗主,手下留情……” 秦凌霄如何能聽她的?那把生銹的舊劍已經(jīng)利落刺向了那魔物,黑色的蠶繭也隨之爆裂開來。 崔小筱的眼力太好,注意到他拿著的那把劍的劍柄上雕刻著一朵盛開的九線蓮花,不知是不是生銹的緣故,那蓮花看上去……并非紅色,而是陰森森的黝黑色…… 她無暇細(xì)想,連忙又調(diào)轉(zhuǎn)目光投向那倒地的魔物。 因為不是自行完全蛻皮,那魔物只成型一半,下半部還是蟲形,因為承受不住秦凌霄的劍氣,肚腸爆裂,慘叫著從繭蛹里迸出,爬伏在地,奄奄一息。 秦凌霄壓根不理那垂死的魔,只揮袖震開漫天飛濺的蟲液,快步向前,在滿地的蟲液里找到了一顆荔枝大的珠。 那珠起初還發(fā)著幽暗的光,可被秦凌霄拿在手中時,轉(zhuǎn)眼的功夫就黯淡成煤色。 秦凌霄的俊臉閃過怒色,瞪向崔小筱問道:“你用的是什么符?它怎么會變成這樣?” 崔小筱彎腰摸了摸跑回來的老狗吉祥,從它身上揭下了自己的血符,隨口道:“就是尋常入門的驅(qū)邪符啊……秦宗主,雖然我?guī)土四?,但你也不用太客氣!?/br> 很顯然,這姑娘說的是反話,秦宗主跟她說話的語氣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秦凌霄的大弟子蔣正氣憤道:“我?guī)熥鹎Ю锾鎏銮皝斫的?,卻被你這旁門玷污了魔珠,該當(dāng)何罪!” 崔小筱被劍宗的弟子氣笑了:“我只是用了尋常的驅(qū)邪符,魔是你師尊用劍砍的。你若說是我弄的,也是太高看我了。會不不會是令師尊的劍沒擦干凈,帶了鐵銹的緣故?” 秦凌霄似乎不想讓人細(xì)看他那把破劍,快速將劍置回劍鞘,又用一條白布將舊劍纏繞好,遞給了身邊的黑衣女子。 然后他皺眉又看了看那發(fā)污的魔珠后,將魔珠放入到自己的衣袋中。 最后,秦凌霄終于抬眼瞪向崔小筱手里拿的那符。 那符并非朱砂畫成,好像是以血為引…… 崔小筱的手指還在淌血,秦凌霄輕輕嗅聞了一下,突然臉色大變,要不是身邊那位美艷女子的扶持,差點就要沖向崔小筱,他掩住鼻子,突然問道:“你的生辰八字為何?” 崔小筱甜甜笑了一下,眼角的那顆痣變得更加艷紅。她突然走過來,挨近秦凌霄,好似要說些體己話。 只聽小筱用最恭謹(jǐn)?shù)恼Z氣回道:“我的生辰,關(guān)閣下……屁事?” 看似沒脾氣的小姑娘,抽冷子突然發(fā)起刁,讓人略緩不過神來。 尤其是秦凌霄這等在修真界被眾星捧月的人物,已經(jīng)許久未曾當(dāng)眾被人下臉子了。 秦凌霄被噎得微微瞇起俊眸,嗅聞著空氣里淡淡血色,穩(wěn)了穩(wěn)心神,篤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姑娘你的生辰是罕見八字全陰的命格……這樣命格的人,克父克母,親緣淺薄……你應(yīng)該是個孤女吧?” 這次崔小筱臉上嘲弄的假笑全散。 因為秦凌霄說得沒錯,凡是略懂命理之人,看了她的生辰全都搖頭。 她是遺腹子,原本生在一個還算富足的小商人家。母親識文斷字,父親乃販賣字畫的儒商,一家子也算其樂融融。 可在她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父親遭遇不測,遇到盜賊,橫死在經(jīng)商回家的路上。 母親自生她后,家道衰落,難以為繼,日日靠典當(dāng)家私過活。 后來母親得了癆病,更是一病不起,油盡燈枯。 一直打jiejie秋風(fēng)的舅舅給母親請了個江湖術(shù)士,說崔小筱的命太硬,是少見的十傷之象。 所謂“十傷”就是傷父、傷母,傷手足,傷丈夫,傷子、傷女,傷姻緣,傷財路,傷壽數(shù),傷時運(yùn)。 留著這樣至陰十傷的女孩在家里,不但妨害親友,就算強(qiáng)留,這女孩也是一生孤苦流離的命數(shù)。 當(dāng)時舅舅聽了這話,嚇得魂飛魄散,再看尚且年幼的外甥女崔小筱猶如看到吃人猛獸。 最后愚昧的舅舅竟然勸動了崔小筱的娘,以二兩銀子的賤價,將小筱賣到了臨縣去做丫鬟。 崔小筱當(dāng)時年幼,抱著娘親不肯撒手,可是她的母親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往她懷里塞了家里僅剩的一個窩窩頭,最后狠心將她推出門去。 年幼的小筱被扔上馬車的時候,懷里除了那被捏碎的窩窩頭外,就只有平日喜歡黏著她的小奶狗吉祥了。 它是硬擠上馬車來的,沖著人牙子拼命呲牙,將小筱護(hù)得緊緊的。 就這樣一人一狗被賣入了縣城的一戶富戶人家里。 也許真的是小筱的命數(shù)太衰,買她的那家富戶沒過幾日的夜發(fā)生了火宅,一伙盜賊入室盜搶,而崔小筱也這么陰差陽錯地又被盜賊劫掠了去。 后來她差點被盜賊賣入妓窯,幸好其中一個老盜賊良心未泯救了小筱。那個老賊年輕的時候失去了唯一的女兒,見崔小筱時,覺得跟自己的女兒太像,便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帶著她偷偷跑路,就此收養(yǎng)了她。 從此崔小筱便跟那老賊走上了坑蒙拐騙之路,如此流離九年多,直到遇到靈山符宗上一代宗主人唐有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