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剛才他為什么不承認(rèn)呢？

    這架鋼琴的品質(zhì)算不上好，彈出的音色也是不盡人意，但是宋靜原還是從旋律中聽出了彈琴者的情緒。

    他不開心。

    宋靜原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她舍不得離開，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小心點開了錄音功能。

    短短幾分鐘里，宋靜原聽他的曲調(diào)從悲傷到激憤最后再到平緩，他好像在用琴聲發(fā)泄著什么，讓人有些琢磨不透。

    一曲結(jié)束，陳硯重重扣上琴蓋，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宋靜原倉惶逃到拐角，等腳步聲從走廊中徹底消失，她才折回剛才的房間，將自己的東西帶走。

    她沒有將陳硯會彈琴這件事和任何人提起，只把它當(dāng)作兩個人之間無形的秘密，但是那段旋律一直在她的腦海里沒有散去。

    后來，每到夜深人靜，她心情煩躁或者是睡不著的時候，都會把那段旋律拿出來播放，伴隨著起伏不平的節(jié)奏，她的情緒卻總是能神奇般的平靜下來。

    兩年多的時間里，音頻不知道被她播放過多少次，她也曾試圖在網(wǎng)上找到這首曲子的名稱，但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

    也許這是陳硯隨手彈出來的吧。

    好奇怪，他即興演奏出的旋律，居然成了她的一味鎮(zhèn)定劑。

    第十七章

    飯吃到一半, 沈枝意接到家里的電話，說是讓她趕快回去。

    沈睿不放心她自己，提出要送她, 兩個人先離開了餛飩店。

    飯桌上再次安靜下來, 陳硯抬眉瞥了宋靜原一眼，她低頭安安靜靜地吃著小餛飩，吊燈投射出的小小光斑落在她拿著勺子的手腕上, 腕骨凸起, 手背上依稀可見青紫色的血管。

    陳硯皺了下眉, 這人實在是太瘦了。

    經(jīng)過之前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jīng)摸準(zhǔn)了宋靜原的性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 一旦發(fā)現(xiàn)同她一起吃飯的人已經(jīng)吃完, 便會放下筷子, 解釋說自己也吃好了。

    陳硯刻意放慢了吃飯速度, 看著她把整碗餛飩都吃完才?？?。

    “走嗎？”陳硯問她。

    “等一下?！彼戊o原又讓店家給自己打包了一份蝦仁餛飩，準(zhǔn)備回去帶給奶奶。

    她將打包盒在塑料袋中放好, 打了一個結(jié)，轉(zhuǎn)身問：“奶奶, 一共多少錢呀？”

    老奶奶剛把老花鏡帶上，笑瞇瞇地指了指身后的陳硯：“他已經(jīng)付過了?！?/br>
    宋靜原怔了下, 茫然地看向陳硯, 他扯扯嘴角：“走吧?！?/br>
    宋靜原跟著他從餛飩店出來，外面的風(fēng)還沒有停, 少女柔和的嗓音混雜在風(fēng)里：“剛才一共多少錢？”

    “不用?！?/br>
    宋靜原皺了下眉頭, 她知道這頓飯錢對陳硯根本不算什么, 但她不喜歡虧欠別人太多, 有些固執(zhí)：“說好今天我請你們的。”

    “這次就先這樣了?！标惓幰膊幌牒退谶@種小事上爭執(zhí)，暫時妥協(xié)，“下次讓你請回來行不行？”

    語氣里莫名其妙就多了點哄人的意味。

    宋靜原覺得心口一陣悸動：“那……好吧。”

    “最近不去奶茶店兼職了？”

    “只有周末才要去?！?/br>
    陳硯“嗯”了聲，繼續(xù)問：“那你現(xiàn)在要回家？”

    “是的。”

    “走吧。”陳硯說，“送你回去。”

    “你不回家嗎？”宋靜原問。

    “先送你回去?！?/br>
    “……好。”

    兩個人并肩走在月色當(dāng)中，宋靜原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點什么，絞盡腦汁開始想話題。

    最后卻是陳硯先開了口：“今天沒騎自行車？”

    “沒有?！彼戊o原鼓起勇氣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和他解釋，“拿去修理了?！?/br>
    陳硯想起上回用那輛自行車送她去醫(yī)務(wù)室，車上的某些零件明顯已經(jīng)因為過于陳舊而不太好使了，稍有不注意就可能造成很嚴(yán)重的后果。

    “怎么不換輛新的？”陳硯隨口問。

    “修一下還能用的?！?/br>
    “腳上的傷好了嗎？”

    “嗯？”宋靜原怔了下，“已經(jīng)好了?！?/br>
    “下次小心點?！?/br>
    陳硯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頭蹙著，不知怎的，宋靜原卻在里面聽出了幾分關(guān)心的意味。

    風(fēng)還在往她衣領(lǐng)里面鉆，但她卻覺得渾身燥熱。

    心情莫名就好了起來，宋靜原彎了下唇角，聲音很乖：“知道了?！?/br>
    枯黃的落葉被風(fēng)卷著從樹枝上飄落下來，被路過的行人踩著發(fā)出“咯吱”聲，昏黃的街燈豎立在道路兩旁，墨黑色的柏油路上投射出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他們并肩往前走，宋靜原偶爾會用余光偷偷瞄他幾眼。

    這個夜晚實在是太過于安靜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宋靜原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好明顯。

    一路忐忑地走到樓下，宋靜原停了腳，臉頰旁的兩個梨渦非?？蓯郏骸爸x謝你送我回來?！?/br>
    陳硯沒接話。

    “那……我先上去了？”

    宋靜原和他道了聲“再見，”轉(zhuǎn)身要往樓道里面走，陳硯忽地喊住她：“宋靜原?！?/br>
    “嗯？”宋靜原捏了下書包帶子，轉(zhuǎn)過身，被風(fēng)吹起的發(fā)尾給冷空氣里添上一絲茉莉花香。

    “怎么了？”她問。

    陳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長方形盒子，聲音有點?。骸斑@個是給你的?！?/br>
    宋靜原覺得有一束煙花好像突然在自己的世界里綻開。

    她伸手接過那個小盒子，不知道是夜色昏暗還是她太過緊張，竟然一時沒看清盒子上面的小字。

    “治扭傷的藥膏?！标惓幗忉?，“如果腳踝還不舒服，可以涂一點?！?/br>
    樓下的路燈不知道什么時候壞掉了，宋靜原只能借著月光看他，從眉骨到下頜線，他的面部線條硬朗而凌厲，一寸一寸都是少女的悸動。

    晚風(fēng)很燥，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謝謝?！焙凶颖凰o緊握在手里，宋靜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

    “回去吧?！?/br>
    “好?！彼戊o原轉(zhuǎn)身上了樓，但是她沒有進屋，而是站在樓道里，踮著腳往窗外看。

    少年身上的白色t恤被夜風(fēng)帶起，月光柔和灑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頎長而挺拔的身形，影子被拉的很長。

    宋靜原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小心翼翼地將這一畫面記錄下來。

    今晚月色很美，風(fēng)也溫柔。

    我的意思是，我好喜歡你。

    -

    進屋的時候，時鐘剛剛指向八點。

    “奶奶?！?/br>
    客廳里沒有人，宋靜原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下意識去喊老人。

    老人從臥室里走出來，走到玄關(guān)處的時候突然一陣眩暈，身體不自覺向旁邊歪了下，幸虧及時扶住了沙發(fā)，才勉強沒有摔倒。

    宋靜原連忙過去將老人扶在沙發(fā)上坐好，神情慌張：“奶奶，你怎么了？”

    “沒事?！崩先碎]著眼睛，顯然是還沒有從剛才的狀況中緩過來，聲音很低，“就是剛才突然暈了一下，不打緊。”

    “去醫(yī)院看看吧。”宋靜原蹙著眉。

    “不用這么小題大做?！崩先吮犙叟牧伺乃氖直?，“這毛病都多少年了，奶奶心里有數(shù)。”

    “還是檢查一下吧。”宋靜原實在是不放心，“前幾日聽您總咳嗽，也一起去查查?！?/br>
    “好?！崩先瞬幌胱屗珦?dān)心自己，又爭執(zhí)不過她，只好先答應(yīng)下來，“等過段時間就去。”

    宋靜原把打包盒放端到她面前，里面的餛飩還散發(fā)著熱氣：“奶奶，記得您最喜歡吃他們家的餛飩了，快來嘗嘗?！?/br>
    老人笑瞇瞇地拍了拍她的臉：“我們靜原真懂事?！?/br>
    宋靜原安靜坐在老人對面，拿起手機翻看剛才她拍的那張照片，因為天色很暗，加上手機的像素不是很清晰，陳硯的身影幾乎全部隱匿在夜色當(dāng)中，不仔細(xì)看的話，根本看不到照片上有人，只以為那是一張普通的風(fēng)景照。

    宋靜原想了一會，忍不住把這張照片發(fā)到了朋友圈里。

    “靜原今天怎么這么開心呀?！蹦棠淘缇妥⒁獾搅怂男幼?，眉眼間滿是慈愛。

    宋靜原將手機扣到桌面上，手背貼在臉頰上，有些發(fā)燙。

    “有很開心嗎？”

    “當(dāng)然有?！蹦棠虒Q飩吃完，猜測道，“我們靜原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驟然被戳中心事，宋靜原反射般地否認(rèn)：“沒有沒有。”

    “有也很正常呀，你們這個年紀(jì)的感情最美好了?！崩先撕孟裣肫鹆耸裁?，頓了幾秒后緩緩道，“我和你爺爺認(rèn)識那年，我也才只有十六歲。”

    從小到大，宋靜原聽奶奶將講過很多次她和爺爺之間的愛情故事，在那個滿是包辦婚姻的年代，能找到自己的愛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那個年代的感情總是更加真誠一點，就像書里說的那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