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不會要的。”宋靜原直視著老人，“爺爺，我選擇答應(yīng)你，是因?yàn)槲蚁矚g陳硯，所以不想連累他，如果是為了錢，那我今天實(shí)在是沒有過來的必要。”

    愛不該被利益玷污。

    老人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意外，從下層抽屜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另外，這是阿硯給你準(zhǔn)備的生日禮物，出事的時候，他剛好在我這里，看見一條消息后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出去了，也沒來得及給你。”

    宋靜原怔了幾秒，接過那個盒子。

    “謝謝?！?/br>
    “好了，你去醫(yī)院探望吧，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只給你半個月的時間?！?/br>
    “我不會忘記的?！?/br>
    ……

    宋靜原從陳家老宅出來，外面已經(jīng)放晴了。

    她抬起頭，天朗氣清，風(fēng)也溫柔了許多。

    半個月后，他們就真的見不到了。

    回到醫(yī)院，那個守在門口的男人果然沒再攔她，直接放她進(jìn)去。

    陳硯還沒醒，他躺在病床上，前后幾天的時間，整個人瘦了許多，下頜線更加凌厲，眉頭緊鎖著，似乎在做噩夢。

    宋靜原輕輕幫他撫平。

    她就坐在病床旁邊，靜靜看著少年的側(cè)臉，心中一陣泛酸，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一直到晚上，陳硯才終于醒了。

    他醒來看見小姑娘坐在床邊，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垂著腦袋，那模樣讓他心疼極了。

    不等他開口，宋靜原便感受到他的動作，手足無措地抬起頭：“陳硯，你醒啦？”

    陳硯注意到她臉上還沾著淚痕，費(fèi)力扯了下嘴角，聲音很啞：“怎么又哭了？”

    “愛哭鬼?！标惓幊戳斯词?，示意她俯下身子，“過來，我擦擦?！?/br>
    “是不是我沒醒的時候有人欺負(fù)你了？”

    “沒有。”宋靜原強(qiáng)忍著把眼淚憋回去，“沒人欺負(fù)我?！?/br>
    “那別哭了好不好？”陳硯捏了下她的臉，就這么幾天，rou都少了不少，“我心疼。”

    “嗯?！毙」媚镂惨艉苘洠拔也豢蘖??！?/br>
    “那天讓護(hù)士幫忙送去的東西收到?jīng)]？”

    “收到啦?！?/br>
    “聽護(hù)士說你情況也不好?！倍歼@個時候了，陳硯居然還關(guān)心她的身體狀況，“怎么這么不乖，從病房跑出來了？”

    “沒有，我已經(jīng)沒事啦?！边氖志o了緊，宋靜原眼眶濕漉漉的，“陳硯，你是不是還很疼？”

    “不疼。”陳硯語氣輕松，“都躺這么久了，早就沒事兒了?！?/br>
    “你又騙人。”

    宋靜原說著說著，眼淚又溢了出來。

    “真沒事兒。”陳硯拉著她的手帶到肩膀的傷口處，“要不你把我衣服脫了親自檢查檢查？”

    宋靜原羞赧地看他一眼。

    “對不起。”她說，“那天的事是我連累你了?！?/br>
    “不怪你。”陳硯語氣溫柔，和窗外的月光一樣，“是梁洲認(rèn)準(zhǔn)了你和我的關(guān)系，故意為難你。”

    宋靜原搖搖頭。

    遇見梁洲是個意外，本質(zhì)還是她的問題。

    “而且——”陳硯勾住她的手指，“我想做你的英雄，就應(yīng)該時時刻刻保護(hù)你?！?/br>
    ……

    從老宅拿回來的那個盒子被宋靜原放在床頭，陳硯目光瞥見，笑了下：“老爺子把這個給你了？”

    “還沒拆開？”

    宋靜原搖頭：“沒?！?/br>
    “拆開看看。”

    宋靜原把盒子放在腿上，上面的蕾絲蝴蝶結(jié)拆開，里面是一個做工非常精致的八音盒。

    盒體是用金屬零件組裝成的旋轉(zhuǎn)木馬，橙黃色的led燈球點(diǎn)綴在外側(cè)，下方使用黑松木制成的底座。

    陳硯幫著她將底座上的按鈕打開，流暢輕松的鋼琴曲從中心桿處流淌出來，那是宋靜原從沒聽過的旋律。

    “這是哪首曲子??？”宋靜原問。

    陳硯笑了下：“先保密?！?/br>
    鋼琴曲結(jié)束后，空了三秒，突然傳出一聲“生日快樂”。

    宋靜原分辨出，那是沈睿的聲音。

    不等她追問，又是一句“生日快樂”，緊接著，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聲線從八音盒中流淌出來，說的內(nèi)容只有四個字——生日快樂。

    宋靜原怔了幾秒，突然想起來，之前陳硯和她提到過生日的事情，當(dāng)時她隨口說其實(shí)從小到大沒有什么人給自己慶祝生日，也很少有人對她說生日快樂。

    所以陳硯就找來許多人祝她生日快樂。

    就當(dāng)她以為祝福要結(jié)束的時候，另一道聲線撞了進(jìn)來。

    低沉的，磁性又溫柔。

    顯然是陳硯。

    他說：“首先呢，要祝我女朋友17歲生日快樂——”

    話還沒說完，陳硯眼疾手快地關(guān)掉八音盒，臉上難得多了一絲不自在：“剩下的話你回去自己聽?！?/br>
    怕宋靜原多想，他欲蓋彌彰：“太矯情了，我不想聽第二遍。”

    宋靜原被他逗得笑了下，隨即眼睫里漫出一點(diǎn)心酸。

    這樣好的陳硯，她真的好舍不得。

    她垂下眼：“你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

    “記不清了，大概一個月之前？”陳硯撓了撓她下巴，“本來想著你生日那天拿著去給你賠禮道歉的，沒想到出了意外。”

    宋靜原艱難回神：“什么賠禮道歉？”

    “不是和我鬧別扭么？”他輕笑，“雖然不知道因?yàn)槭裁?，但總得哄哄你?！?/br>
    宋靜原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陳硯……”

    求求你，別對我這么好。

    “行了，什么都別說了，我又不會和你計較那些，能包容你一次就能包容你一輩子?！?/br>
    ……

    宋靜原和班主任請了長假，一直在醫(yī)院里陪著陳硯。

    沈枝意和沈睿每天放學(xué)都會過來看望，給他們講講學(xué)校里那些有趣的事兒，陳硯聽著樂呵，宋靜原卻心事重重。

    她失眠得非常嚴(yán)重，每天晚上都睡不著，就那么坐在床邊看陳硯。

    此刻她才深深地意識到，相比于未知的恐懼，已知的結(jié)局才更加折磨人。

    那個時間點(diǎn)就放在那兒，你看著日子一點(diǎn)點(diǎn)逼近，卻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煎熬著。

    又是一個不眠夜，宋靜原坐在窗邊發(fā)呆，看著太陽從地平線跳躍而出，整個世界都被蒙上晨曦的光輝，本該是極美的畫面，但是落在她眼里，確實(shí)另外一副心酸畫面。

    “在看什么？”陳硯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牽她的手，“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宋靜原立刻將眼中的情緒收回，回頭朝他笑：“在看日出?！?/br>
    陳硯順勢坐起身來，雙手環(huán)著她的腰，下巴搭在她頸窩里：“很喜歡？”

    宋靜原嗯了下：“日出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了?！?/br>
    他低低笑了聲，胸腔傳來輕微的震動：“行啊，以后每天早上都起來陪你看。”

    宋靜原用指甲掐了掐手心。

    他們沒有以后了。

    ……

    因?yàn)檫@次意外，陳硯倒是改掉了從前不規(guī)律的作息，早睡早起，三餐按時吃，別提多健康了。

    沈睿笑他像是個養(yǎng)生的老大爺，陳硯嗤笑一聲，駁回去：“你懂個屁，老子這是惜命?！?/br>
    “還想多活幾年陪我媳婦兒呢?！?/br>
    距離陳老爺子定下的最后期限只剩一天的時候，宋靜原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晚上陳硯睡著了，她一個人去了醫(yī)院的吸煙區(qū)，手里掐著從陳硯口袋里順來的煙和火機(jī)。

    她之前總是不理解，為什么大人都要抽煙，現(xiàn)在反而模模糊糊地懂了一點(diǎn)。

    也許這是種排遣方式吧。

    她學(xué)著平時陳硯的樣子，從里面拿出一根，不太熟練地夾在指間，抬手點(diǎn)燃，只吸了一口就被嗆得不行，咳嗽得眼淚都出來了。

    她最終把煙掐了，呆呆地站在那兒。

    她不知道怎么開口。

    寒風(fēng)從窗戶里吹進(jìn)來，明明快要入夏，鳳卻冰的可怕，像是要把她吹散。

    下午的時候，陳老爺子來了一趟，臨走時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宋靜原一眼，她知道，這是最后的警告了。

    該結(jié)束了。

    這就是她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