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我單方面與小垠斷了聯(lián)系，我讓他和他的父母蒙受了這樣的羞辱，實(shí)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萬幸的是，在他無數(shù)條道歉短信沉入大海沒有音訊后，他沒有請老吳上門來詢問，否則我真不知該作何表情。

    “簡簡，不久就是你的生日，我給你買草莓蛋糕好不好，我可都記著呢，上頭要畫只小狗，不過今年能不能例外？因?yàn)槟愕男」肺以谶@里呀??  ˊ?ˋ???！?/br>
    我撫著最后的小狗表情，忍不住想起小垠。

    他總是在胡亂在他漂亮的臉蛋上搓兩把，隨后迫不及待鉆上床，用濕漉漉，亮晶晶宛如小狗的眼睛看著我，等待我講故事，那種眼神就好像我是他的唯一。

    我笑了笑，在領(lǐng)班的催促聲中穿好衣服，去服侍貴客，直到推開門的前一秒我都在想，既然我無法擺脫這種命運(yùn)，我是否應(yīng)該跟小垠說清，請他不要再管我。

    然而眼前的一幕令我愣在當(dāng)場，包廂正中央坐著的人除了秦家兩兄弟，還有一個我絕對不曾想過的人。

    領(lǐng)班推搡我，低聲斥道：“快去啊，秦先生指名道姓要的你！”

    我渾渾噩噩跪下，給在場唯一沒有端酒的秦泓倒了杯酒，在我的潛意識中，能這樣作踐我的只有他。

    他沒有伸手接，時間長了，裸露的膝蓋都跪疼，我緊咬唇rou，低垂著頭，無心去管這皮rou之苦。

    直到小垠的聲音響起才打破僵局，只是他明明是在為我解圍，我聽著卻如同渾身被碳火炙烤，密密麻麻地冒汗。

    若說那天在西餐廳他只窺到我在春闌夜的冰山一角，那么如今他已然把我的屈辱盡收眼底，我穿著春闌夜暴露的制服，濃妝艷抹，說是最低賤的妓女也不為過，我這樣的人被他放在心上，簡直是可笑，是奇恥大辱。

    他從我高舉的手中接過酒：“秦二哥不喝，我可喝了，叫女孩子這樣等待著，實(shí)在不是紳士之舉。”

    他昂頭喝下，竟還準(zhǔn)備扶我起來。

    秦越迷眼打量，忽然出聲：“怎么，小垠你認(rèn)識她？”

    小垠與秦越對視著，無心探究他們究竟什么關(guān)系，我越過小垠把視線投向秦泓，他微笑看著我。

    “不認(rèn)識?！?/br>
    這個我答案是我意料之中甚至欣慰的，我松了口氣，卻又莫名低落下去，沒關(guān)系的，他本就不該認(rèn)識我，我與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或者這就是他不以真面目來見我的原因，他與秦家有不可言說的牽連。

    “依我看也是，自從兩年前你不慎在秦家失蹤，被二弟找到，同伯父伯母回美國后，就再未踏足B市，怎會認(rèn)得她呢，”秦越笑道，“我告訴你，她就是蘇家大小姐蘇簡簡，當(dāng)年若不是你出現(xiàn)得及時，等不到今時今日，秦家就已栽在她手里了?！?/br>
    小垠抿了口酒，左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兩聲，秦越立即道：“誒，我竟忘了小垠你身子弱，還不快給趙少爺?shù)贡?。?/br>
    一腳狠踹在我胸口，我人仰馬翻，慌亂間撞到背后的玻璃桌角，我臉色一變，疼得窒了口氣，疼麻從正片背蔓延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小垠終于忍耐不住，皺著眉扶我起來，聲音是帶著笑的：“秦大哥你何必對個女孩子這樣兇呢，她都嚇壞了?！?/br>
    我被攙扶著往外走，我其實(shí)有點(diǎn)躊躇，我沒忘記誰才是我的債主我的老板，他沒點(diǎn)頭我怎么敢走，小垠察覺了我的猶豫，回頭對秦家兩兄弟道：“剛才我說不認(rèn)識她，現(xiàn)如今我認(rèn)識了，我喜歡她，今天就讓她陪陪我吧?！?/br>
    秦越笑道：“你和我二弟一樣，第一次見她就被她迷住了，她到底有什么魔力？罷了罷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管不著，二弟你去陪陪小垠，看有什么需要?！?/br>
    “是?！?/br>
    “謝謝秦大哥?！?/br>
    彼時秦越與將軍的女兒完婚后，成功進(jìn)入華國權(quán)力中心地帶，政商兩界一時風(fēng)頭無兩，電視報(bào)紙他的儒雅形象滿天飛，誰能想到他私下是如此暴戾的人。

    光怪陸離的世界被門塵封，我身披小垠的外套走在春闌夜熟悉的走廊，沒人知道這場無趣戲碼的第一句臺詞該是什么樣，只好在各自的心思中沉默著。

    我永遠(yuǎn)認(rèn)為小垠是我們幾個人中最勇敢的，勇敢說愛，勇敢說恨，他向著秦泓說：“這就是你帶我來這兒的目的？你可真夠無恥的?！?/br>
    “可我至少證明了你口口聲聲說的愛，并不比我高尚到哪里去?！?/br>
    他們針鋒相對，我敢肯定，他們之間有我不知道秘密。

    秦泓到底年長些，他把小垠說得啞口無言，只能咬牙切齒空喊一句：“我跟你不一樣！”

    秦泓笑了笑：“我拭目以待。”就離開了，全程沒有看我一眼。

    當(dāng)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那種窘迫又回來了，小垠卻閉口不提剛剛的事，問起短信的事，他問我看到?jīng)]，等過生日要不要和他一起過。

    我慢慢開口：“小垠，我……”

    “我不聽，”他又成了那個孩子，“反正就這樣說定了。”

    領(lǐng)班找人幫我處理傷口時，小垠就站在化妝間沒有離開，菲菲又擔(dān)心又生氣，大聲斥罵把我弄成這樣的人。

    我拽住她：“你不要命啦！”

    她吸吸鼻涕：“我不懂為什么總有人針對你。”

    她又扯扯我，小聲問：“門口那位先生是誰？他一直在看你?！?/br>
    小垠是我的誰，我想不到合適的答案，只說是我的客人，她說我艷福不淺，我啐她一口。

    后來小垠送我回了家，我沒有邀請他上樓，臨走，他牽住我的手，可憐巴巴問：“我們算和好了吧?！?/br>
    他從來沒做錯，卻在央求我的原諒，我于心不忍，我也知道他不會聽從和我斷絕關(guān)系的話，所以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高興地在我的臉頰親了一口，我愣住摸了摸。

    之后的日子，他都會派老吳給我送藥，或者邀請我去他的別墅，親自給我上藥，他再也不在我面前接那通下午三點(diǎn)準(zhǔn)時打來的電話。

    生日那天，他邀請我出席舞會。

    他的原話是需要一個舞伴，“你不會愿意見到我和別的女孩跳舞吧，等跳完舞，我們就逃走去過生日?！?/br>
    我答應(yīng)了，但如果我知道他邀請我去是為了做那樣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我是決計(jì)不會同意的。

    小垠給我準(zhǔn)備了漂亮禮服，我很久沒有出席盛大晚宴了，望著鏡子里的人，我一時恍惚，時過境遷，我已不是從前的我。

    就在這一刻，我萌生了臨陣脫逃的想法，以前的我不會這樣懦弱的，可是我突然想到萬一，萬一再碰到心懷鬼胎的人，我豈不是害了小垠。

    小垠拍拍我的手，叫我放心，老將軍籌備的宴會，不敢有人放肆的，我放下心，卻忘了外祖父與這位將軍淵源頗深，他們曾是密不可分的戰(zhàn)友。

    因此在晚宴見到外祖父時，我駭了一跳，躲在小垠身后不敢露面，幸好他為我準(zhǔn)備的禮服是黑色的，叫我和窗外暗夜融為一體，不易發(fā)現(xiàn)。

    外祖父是完全不贊成一窮二白的我的生父與母親的感情的，順帶著也不喜歡我，尤其在母親去世后，他便認(rèn)為是我這個災(zāi)星克死了她，蘇家出事時，他連樣子都沒做，就讓我淪落至春闌夜，當(dāng)然，我也未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如果在這里見到我，恐怕他只會覺得厭煩吧。

    “顧先生再次拒絕了將軍的邀請？”

    “是的，他向來不參與國內(nèi)一切活動，他的重心全放在國外。”

    “簡簡？”小垠的呼喚把我從緊盯在外祖父身上的目光收回，他摸了摸我的臉：“你看起來臉色不好?！?/br>
    我打起退堂鼓：“我……我想走了可以嗎？”

    小垠為難地看了看臺上，老將軍已在宣講，他拍了拍我的手：“待會兒我上去講完，咱們就走好嗎？”

    “接下來請美國華人商會趙先生之子趙小垠先生就此次合作發(fā)表看法！”

    眾人紛紛鼓掌，目光聚集于此，我松開小垠的臂膀，垂下頭去，我是個見不得光的陰暗角色，小垠在光的中央熠熠發(fā)光，而我，有人端著酒杯走到我身邊。

    “你跟他見過家長了?！鼻劂凵穸⒅厦?，話卻是對我說的。

    “與你無關(guān)。”我轉(zhuǎn)身想走，但此刻大家的面對舞臺，我的動作太過明顯，所以只得陪他在這里說幾句廢話。

    秦泓輕笑，隨后我感到他看了我一眼，他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有禮物要送你……”

    “……特別要感謝我的未婚妻蘇簡簡……”

    他的話未說完，我就似乎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抬頭，所有人都朝我看過來，我漸漸回憶起我名字前的字眼，徹底愣住。

    已經(jīng)有人在竊竊私語，說這不就是蘇家那個大小姐嗎，五萬一杯酒，百萬一整夜的下流貨色，她巧言令色，迷惑了單純的大少爺，他大概還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呢。

    這些污言穢語如同洪水猛獸一擁而上，外祖父爺一定看到我了，我仿佛被扒光了被眾人審視，指點(diǎn)我的卑劣。

    我站在臺下不知所措，秦泓重復(fù)了那三個字：“未婚妻……呵，果真跟我不一樣，比我蠢多了?！?/br>
    小垠用眼神示意我上臺，我被定住身，盡管他說將軍的宴會不會有人搗亂，可是有人要送我禮物，怎么攔得住。

    有人跳出來說：“趙先生怕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這B市的蘇簡簡我倒是認(rèn)識一個，她是春闌夜的陪酒女，上不了臺面的貨色，怎么會是您的未婚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吶?！?/br>
    本還藏著掖著的語言，現(xiàn)在就像濺了油的水，炸開鍋，小垠要怎么回復(fù)呢，她不是那個陪酒女，她是那個陪酒女，根本沒辦法回答。

    他或許是想給我安全感，讓我知道他與秦泓不同，可是這樣的局面我并不能怪他的沖動，終究是我害了他。

    我環(huán)顧四周，人們的臉化作鬼影憧憧撲來，秦泓皺著眉，似乎沒料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有人出來緩解尷尬，我提起裙子就要往外跑。

    就在這時，聽到不遠(yuǎn)處有人疾呼，是外祖父面上無光，氣倒了，我沒有停留片刻，沖進(jìn)屬于我的黑夜。

    在那之前，我聽到秦泓的聲音自遠(yuǎn)方飄來：“生日快樂，簡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