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云后 第62節(jié)
季別云一口酒差點嗆在喉嚨里,猛地放下酒杯,不可置信地看過來。 “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以你的條件,京中只怕有大把高門想招你做女婿。”王爺悠然道,“或者你不喜歡姑娘?雖然成不了親,不過也不是什么難事,府里養(yǎng)上幾個男人也沒人敢說你。要是找不到稱心如意的,我可以幫你留意著?!?/br> “我!”季別云難得卡殼,“我……我不想成家,一個人挺好的。” 賢親王意味不明笑了笑,喝了一口酒才道:“喜歡壯實點的還是瘦弱些的?臉應該要好看吧,至少不能比觀塵大師丑,性情呢?我估摸著你應該喜歡沉穩(wěn)寡言的。” 季別云指尖已經(jīng)用力扣住桌沿,他用盡全力才克制自己不要被惹急,仍舊留有一份禮數(shù)。 他笑得極為勉強,“王爺,您什么時候做起紅娘來了?” 明望卻忽然道:“其實觀塵還交代了我一件事。” 雖然這話說得突然,但好歹是轉(zhuǎn)移了話題,季別云迫不及待問道:“什么事?” 明望答道:“他說,讓你別去他的繼任儀式?!?/br> 季別云愣住了,有些手足無措。他還打算趁著這機會,問賢親王去不去繼任儀式,若去的話自己想扮成侍衛(wèi)偷偷去瞧一眼。 觀塵卻說不想讓自己去……難道是因為和他想得一樣嗎? “我當時也問觀塵為什么,”賢親王瞥了他一眼,“他只說,話帶到了,你便明白了?!?/br> 按照季別云對觀塵與慧知的了解,這人嘴上是不愛表達的。只有觸及到一些極為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說時,才會愿意主動說出來。 這回竟然讓外人幫忙帶話,想來觀塵是真的抗拒他去看繼任儀式。 季別云什么也沒說,只默默倒了杯酒,顧不得身上有傷不能多飲,仰頭便飲盡了。 “傷心了?”賢親王在一旁問道。 他搖了搖頭,悶悶答道:“我只是在想,懸清寺那么多人,難道除了觀塵都是廢物不成?” 明望對他這話不予置評,開口時仍帶笑意:“你傷心難過不重要,可要記得我這份人情,日后別翻臉不認人?!?/br> 季別云有些莫名,看了過去,“王爺怎么這樣說?” “那是因為,”賢親王朝他舉杯,“其實今夜我是來跟你攤牌的?!?/br> 第71章 賜姻緣 季別云頓時戒備起來,整個身體都緊繃著,若不是卻寒刀沒在身邊,這會兒他的手應該已經(jīng)握住了刀柄。 一時間,他腦子里閃過許多猜測。 賢親王其實跟他皇兄是一伙的?還是和丞相?和段文甫?或者說賢親王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身份,準備揭穿他?那這人也知道觀塵原來的身份了? ……再不濟,別是真的準備當紅娘,把人都給他帶來了吧? 然而賢親王欣賞夠他的忐忑之后,笑得有些開心,“看來你真是藏了不少秘密啊,季遙?” 季別云被揭穿了之后有些尷尬,但還是厚著臉皮道:“王爺給個痛快?” “行,給你個痛快。”明望道,“前夜我去懸清寺吊唁,皇上召我說了會兒話,他說……” 賢親王說到一半又賣關(guān)子,端起酒杯欲飲卻被季別云一把攔下。少年也不顧逾矩了,不耐道:“說什么了?” 明望也不計較,繼續(xù)道:“皇上說,他看你年紀到了,宅子卻空著,意欲給你賜婚。” 季別云腦子發(fā)懵。 “陛下已經(jīng)讓人在明家里挑了一個女孩出來,是旁支德敬侯家的?!辟t親王道,“不過我當場跟陛下說了,你從來都不近女色,身旁幾乎全是大男人。陛下也開明,說正好德敬候家還有個兒子,可以送至季宅,就當是寄養(yǎng)了?!?/br> “不是……這……”他難得說話磕磕巴巴,皺著眉頭道,“我誰都不喜歡,做什么非推給我?拉攏人也不是這樣拉攏的吧,就算賜了婚聯(lián)了姻,我不高興又有什么用?指望著我為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而為明家效力嗎?” 季別云有些生氣,一時間忘了對面坐著的也是明家人。 明望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似乎早料到他的反應,悠哉開口:“那是昨夜的話了,今日你做出如此轟動的事情來,陛下還會有賜婚的心思嗎?他應該巴不得你滾出宸京?!?/br> 他一聽這話,驟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太激動了。 的確,他將元徽帝趕鴨子上架,逼迫對方不得不徹查御史臺,元徽帝說不定恨得又把文英殿內(nèi)的東西全砸了一遍,怎可能還愿意讓明家與他聯(lián)姻? 季別云耳朵都有點燙,老老實實坐了回去,“是我欠考慮了。” 其實在對觀塵心動之前,他根本沒考慮過成家的事情,能闖入宸京活著達成目的就不錯了,談什么情情愛愛??勺詮膭恿怂叫?,他便刻意回避著這方面的事情,如今猛地聽見皇帝想賜婚,更是覺得心煩意亂。 “不過,”賢親王卻又開口道,“指不定陛下想惡心你呢?反正是旁支,有用時能代表明家,沒用時便可隨意舍棄。我了解我皇兄,他可不愿意吃悶虧,就算沒辦法光明正大懲治你,也會暗中讓你不痛快的。更何況你是臣,他是君,怎有君主在臣子那里白白受氣的道理?” 季別云一顆心大起大落,又一次提了起來。 賢親王說得有道理,按照元徽帝那種看似溫和實則暴戾的性格,即使礙于全天下的目光,不敢刁難他這個發(fā)現(xiàn)了充州丑聞的功臣,也會想方設法從其他地方惡心他的。 然而現(xiàn)在賜婚的圣旨并沒有下來,就算知道元徽帝有這個意圖,他也不好先行上奏拒絕。 這算什么事兒???就算朝堂之上斗得在你死我活,也不該拿這種私事做籌碼,拉攏這個又惡心那個的,實在令人厭煩。 不管是男是女,一想到會有一個陌生人住進季宅,還和他是那種關(guān)系,季別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他忽然就忍不住想往懸清山跑的沖動了,既能躲清靜,又可以守著觀塵那和尚。 季別云愈發(fā)覺得不行,他連觀塵的手都還沒正兒八經(jīng)地摸過,談什么成不成親的。 然而一想到他還沒摸過那和尚的手,他就更感到無望了??峙逻@輩子他都只能將自己的心思藏起來,做個進退有度的季施主,或者幼年相識的舊友。 季別云有些頹喪,開口道:“王爺,其實你不必告知我的,不然我現(xiàn)在也不會這么惡心?!?/br> 只聽見賢親王輕笑了一聲,“我來賣人情,你倒反怪起我來了??磥磉@傳話的人也不好當,罷了罷了,季宅不待見我,我便回王府去?!?/br> 雖然知道賢親王是在玩笑似的擺架子,他卻也伸手攔了攔。 “飯還沒吃呢,王爺回去做什么?” 明望順勢坐了回去,又道:“行啊,若吃了你季家的一口飯,我便再賣你一個人情。” 季別云聽了這話卻不怎么高興,狐疑道:“別又是什么壞消息吧?!?/br> 賢親王卻沒回答,只側(cè)身望了望:“郝叔來季宅之后怎么手腳都不麻利了,要吃一回他做的菜就這么難?” 他一看王爺這是裝上傻了,只好起身前去廚房,替賢親王催一催。等到做好之后,又親自提了個食盒回到了湖心亭里。 天色已經(jīng)變得很暗,四處燈盞都已點上。布好菜之后,小廝被賢親王悉數(shù)屏退。 季別云空著肚子陪這人聊了好一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 然而吃了兩口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人動也沒動,似乎并不想吃東西,他只好又放下筷子,“我才發(fā)現(xiàn)徐陽是真不容易,想將您伺候滿意可太難了。王爺您到底是想吃飯還是賞景?需要我去給王爺請樂班子來嗎?” 被陰陽怪氣了的賢親王也不生氣,依舊笑得讓人如沐春風,“你先吃吧,我怕說了之后你便沒胃口了?!?/br> 這話一出,季別云立刻沒了胃口。 他深呼吸一口,視死如歸道:“您再給我個痛快吧。” “今日我心情不錯,便答應你。”賢親王頓了一會兒,才用悠閑愜意的語氣道,“其實我懷疑你不是季遙。” ……果然不是好事。 季別云下意識地又繃緊了身子,下一瞬才想起這人是賢親王,不能隨便滅口,只好又逼迫自己盡量放松下來。 然而賢親王又補充道:“但我也是瞎猜的,沒求證過,?!?/br> 這大喘氣。 季別云懷疑賢親王是故意的,就為了看他慌亂的樣子。 今夜見了王爺之后,他心跳一直沒慢下去過,大起大落了好幾回,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戲弄得有些疲憊。 虧得觀塵和賢親王還是好友,那和尚這些年是如何應付下來的? 他有些無奈道:“王爺既然懷疑我身份,怎么不去查?只在這兒攤牌,恕我猜不出王爺意欲何為?!?/br> 季遙這個身份來得幾乎沒有紕漏,丞相能查出,也是因為真正的季遙與方慕之有交集,而且丞相恰好知道柳云景。若賢親王派人去查,應該是查不出什么結(jié)果的,疑慮打消了,自然也就不會在這里說出懷疑。 所以賢親王就是故意的。 懷疑了卻不去查,仿佛不太在乎真相。 “幸好你沒立刻否認,不然你這人也沒意思了。”賢親王老神在在道,“我沒什么目的,只是和你開誠布公罷了?!?/br> 開誠布公? 一般提到這四個字,后面必然跟著的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是需要商議什么事情,何須開誠布公? 他趕緊道:“王爺?shù)降紫胝f什么?” 明望嫌他打斷了自己的話,略皺著眉頭道:“即使對你有所懷疑,也并不妨礙之后我與你相交。你想想啊,剛?cè)脲肪┍闶亲鑫业氖绦l(wèi),在懸清山那段清靜時日也是我把你送去的,不然你哪里有機會和觀塵待這么久?登闕會上你暈倒了我派人把你救下來,帶回別苑給你醫(yī)治,就連季宅如今的管家和小廝也是王府里出去的。” “等等……” 這一大堆,季別云聽得頭暈,隱隱覺得里面混進了什么不對勁的東西。他勉強跟上思路,答道:“的確是這樣吧,王爺確實于我有恩,我從未否認過這一點?!?/br> “那不就成了?”賢親王道,“你身份如何對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結(jié)友,只看這個人的腦子聰不聰明。所以聰明如你,一定知道我現(xiàn)在想問什么?!?/br> 這是在夸他? 可季別云覺得自己此刻真的算不上聰明,賢親王這番話說得他云里霧里,很難猜出對方的目的。 “……我這個人其實挺笨的,不像觀塵大師,您一說他就懂?!奔緞e云道,“我大膽猜一下啊,您是不是想問我來京城到底是圖什么?” 賢親王沒有說話。 似乎猜錯了。 竟然不關(guān)心他來宸京的真正目的嗎?季別云一邊覺得奇怪,一邊又胡亂想了個答案,“難不成王爺是想知道我究竟能捅多大簍子?會不會牽連到您?” 賢親王指節(jié)一敲桌面,果斷道:“說吧。” 還真讓他給蒙對了。 賢親王表現(xiàn)得如閑云野鶴,還是皇子時便一向不參與朝廷紛爭。如今怕他惹禍牽累到自己,也說得通。 季別云斟酌著道:“我也沒太大的目標和本事,最多讓如今御史臺垮下……王爺大可放心,我鬧不出什么事兒的?!?/br> “最多?”明望覺得好笑,“御史臺又不是什么路邊的破廟,輕輕一推就能倒,偌大一棟高樓,如今卻已是危在旦夕,搖搖欲墜。你才入京不到半年,便已掀起如此驚濤駭浪,還說鬧不出什么事情?” 這樣一說,他確實是捅了天大的簍子。 季別云有些心虛,“最多就到御史臺了,我入京也不是為了爭權(quán)奪利,只是御史臺剛好惹到了我而已。真的。” 陷害柳家的兇手已經(jīng)找了出來,之后應該不會再牽扯到更高位的人。何況御史臺之上,也只有寥寥數(shù)人,鎮(zhèn)國大將軍算一個,丞相也算一個,再之后便只有元徽帝了吧? 賢親王用那高深的目光注視了他好一會兒,似乎在估量他這話有幾分真。半響后舉起了酒盞,自顧自地伸過來,碰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杯子。 “我信了。這件事便到此為止,之后我也不會再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