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村民，已經(jīng)嚇得瑟瑟發(fā)抖，縮在屋子里，大氣不敢出口。

    “父老鄉(xiāng)親們，莫要驚慌！俺等乃大晉羽林騎，奉大晉大將軍、西陽王殿下之命，給你等送吃食的來了，請諸位速速出門！”

    一陣地道的中原腔調(diào)的漢語，在眾村民的門窗外響起，震驚了所有的村民。

    眾村民見識少，雖然這一通話是用地道的中原腔調(diào)漢語說的，但是依舊聽得半懂不懂的，他們并不知道“羽林騎”和“大將軍、西陽王殿下”的含義，但是“大晉”和“送吃食”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眾村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說是來的羯人，怎么又變成了大晉王師？還是來送吃食的？這個大概就像后世有人在你窗外大喊“大兄弟，我給你送五百萬來了，快開門”，你會開么？

    屋里的人又仔細(xì)聽了一遍，這才確認(rèn)無誤，然后一家人睜著昏黃的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滿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但是，“吃食”兩個字的誘惑力太大了，就像溺水的人抓著一根救命草，而且那些騎兵口中地道的中原腔調(diào)也讓他們放下了不少的戒心。

    有人輕輕的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小心翼翼的朝外面張望著，仔細(xì)看過之后，果然見得那馬背上，都是清一色的披甲執(zhí)刀的漢人騎兵，沒有一個高鼻子藍(lán)眼睛的羯人。

    吱呀一聲，一家村民率先開了門，從門里出來一個衣衫襤褸，走路都快走不穩(wěn)的漢子，那是鰥夫陳老三。陳老三的兒子在反抗羯人時被殺，兒媳羯人jian殺，老伴被餓死，全家只剩他一人，家徒四壁，存糧全部被搶光，全靠野菜維持著，離餓死已經(jīng)只有一步之遙，自然不怕上當(dāng)。

    屋外的騎兵，正是楊瑾所率領(lǐng)的羽林騎掠火營，奉司馬珂之命，前來救助陳家集村民，每人的馬背上都裝著一個數(shù)十斤的行囊，包里都是面餅和紅薯干等食物。

    除此之外，同時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wù)，就是將村中的男女老少，全部遷出陳家集，遷往滎陽一帶。

    在這亂世，人口便是最寶貴的財富，甚至比城池土地更為重要！

    見得年邁的陳老三率先出門來，楊瑾急忙也下了馬，向前迎了上去。

    陳老三臉色蒼白，走路都是軟的了，兩眼昏黃，見得楊瑾來，便聲音微弱而嘶啞的喊道：“吃食在哪？吃食在哪……只要給俺吃個飽肚，就是現(xiàn)在死了也值當(dāng)了……”

    楊瑾見得他這副模樣，急忙從身后的羽林騎手中接過一塊面餅。那陳老三一見面餅，眼中頓時冒出綠光來，臉色顯得急不可耐，那模樣恨不得一把搶過來的樣子。

    見得這陳老三這副餓極了的樣子，楊瑾不敢將整張餅都給他，只掰了一小塊給他。果然那陳老三接過來，便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喉嚨里發(fā)出毛骨悚然的聲音，隨后便被嗆住了。

    一旁的羽林騎，急忙遞過水囊，喂了兩口水之后，一塊餅下肚，那陳老三臉上明顯稍稍有了一絲活力。楊瑾又遞過去半張餅，囑咐他慢點，等得他吃完之后，再將余下的餅遞給他。

    那陳老三，狼吞虎咽的吃完整張餅，臉上漸漸的恢復(fù)了血色。羽林騎又遞過來一根較粗的紅薯條，塞到他的手中。

    陳老三見到這紅薯條是從未見過的東西，臉上露出一絲遲疑的神色，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隨即便將那紅薯條接過來，咬了一截，嚼了起來。

    “真甜！”陳老三肚子里有了個面餅墊底，不再像剛才那么急切，嘴里一邊嚼著紅薯條一邊贊嘆著，昏黃的眼中突然涌出了淚水，然后就朝楊瑾恭恭敬敬的拜倒了下去。

    “多謝各位恩公，救了俺這條老命！”陳老三滿臉淚花，不住的磕頭。

    楊瑾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只是一塊面餅，一根紅薯條，便能讓一個大老爺們跪地就拜，施舍者在他眼里便如同再生父母一般，這亂世……

    寧做太平犬，莫為離亂人！

    此刻，楊瑾和眾羽林騎心中，更是對司馬珂充滿無比的尊敬之情，也更加深刻的明白大將軍北伐的意義所在。

    第330章 殺賊護(hù)民

    楊瑾向前，一把扶起陳老三，又遞給了他一個餅和幾根薯條，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禮，俺等乃奉西陽王殿下之命，前來救助爾等，快去把鄉(xiāng)親們都叫出來領(lǐng)吃食吧?！?/br>
    那陳老三聽得半懂不懂的，卻聽懂了最后一句，急忙邁開腳步，前往各家各戶高聲喊道：“是王師來救俺們了，快出來領(lǐng)吃食啦！”

    眾村民很多人也是餓的兩眼昏花，聽得陳老三這般叫，又見得他手中拿著面餅和一些金黃的食物。也忍不住誘惑，紛紛出門來。

    很快，前來領(lǐng)面餅和紅薯干的百姓越來越多，最后整個村莊的百姓都出來了，每人都領(lǐng)了一大包的食物，足夠他們吃上一個月。

    對于他們來說，這些食物，便是實實在在救命之物。有了這些食物在手，接下來眾百姓對這些羽林騎的話，也是言聽計從。

    楊瑾告訴眾村民，羯人的大軍即將南下，接下來將變本加厲的盤剝甚至屠戮漢人，他們接大晉西陽王的指示，希望能將大家遷到云臺山以西的滎陽郡境內(nèi)。

    在滎陽境內(nèi)，一應(yīng)的衣食住行、土地、工具、糧種，全部由大晉官府來安排和提供，確保大家安居樂業(yè)，不會挨餓受凍。

    你們手里的那個金黃色的食物叫仙薯干，在滎陽一帶一畝地能產(chǎn)萬斤的仙薯，而且此糧種不占良田，隨便找塊山地種植一兩畝，就夠你全家吃飽。

    濮陽郡雖然離滎陽郡稍遠(yuǎn)，但是大家還是有所耳聞畝產(chǎn)萬斤的仙豆和仙薯之事，然而眾人終究是將信將疑。畝產(chǎn)五百斤的糧食他們都沒見過，別說萬斤了，終覺得有些浮夸。

    但是，現(xiàn)在是在生死關(guān)頭，大家都等著餓死的時候，有人給他們送來大把大把的吃食，不信也得信了。畢竟，他們除了一條命，幾乎什么也沒有了，而且這條命也不知能撐到幾時，自然不怕被這群晉軍所騙。

    在羽林騎的組織之下，陳家集的村民，很快便拖家?guī)Э诘模浦?，牽著牛，挑著?dān)子，在羽林騎的護(hù)衛(wèi)之下，前往東燕郡城而去，然后再從東燕郡城統(tǒng)一出發(fā)，奔往滎陽。

    很多百姓還是舍不得離開這祖祖輩輩居住的地方，但是眾羽林騎又安慰他們道，等到晉軍占據(jù)濮陽郡之后，最多再過一年，便會讓他們遷回此處祖地，眾百姓便再無掛念，紛紛抹著淚，離開了陳家集。

    眾羽林騎都是一人雙馬，對于那些老弱病殘的，又用乘馬幫他們馱負(fù)一些重物，五六百人，浩浩蕩蕩的，一路往南而去。

    轟隆隆~

    就在他們剛剛離開村口，才走出不過三四里地，背后突然傳來一陣如雷的馬蹄聲，惹得眾人紛紛回頭望去，不禁驚呆了。

    那身后的兩三里之外，煙塵滾滾，無數(shù)的馬頭在塵土之中攢動著，奔馳著，居然是數(shù)百的羯人騎兵追殺而來。羯人在陳家集都搶掠過兩次了，眾百姓只要遠(yuǎn)遠(yuǎn)一看那甲衣的顏色和模樣便認(rèn)得。

    頓時，所有的百姓都驚慌失措，尤其是那些婦女和小孩更是哭聲此起彼伏，如同見到惡魔來了一般。

    事實上，這些羯人騎兵還真是惡魔！

    楊瑾見得這般模樣，急聲喊道：“諸位不必驚慌，我等既奉命護(hù)衛(wèi)諸位，自保諸位安全，還請諸位莫要自個亂了手腳！”

    但是這些百姓一向見了羯人便是畏之如虎，心里陰影太大，一時間哪里安定得下來，數(shù)百人的隊伍，到處是哭喊聲，哀嚎聲，還有人撒腿就跑。

    楊瑾怒聲喊道：“吹號！”

    嗚嗚嗚~

    數(shù)只號角齊齊吹響，那蒼涼而悠遠(yuǎn)的號角聲，如同颶風(fēng)一般在四野了席卷開來，數(shù)百名百姓聽得那號角聲，終于安定了下來，齊齊望著兩旁護(hù)衛(wèi)的羽林騎。

    楊瑾留下一只五十人的隊伍守護(hù)眾百姓，然后率著眾羽林騎迅速的列隊，準(zhǔn)備迎戰(zhàn)。

    五百多名掠火營的精銳騎兵，排成了五行十列的陣列，戰(zhàn)馬如潮，騎者如雨，長刀如林，旌旗如云，顯得十分的威武雄壯。

    楊瑾手中的戰(zhàn)刀一舉，五百多名羽林騎立即發(fā)出氣壯山河般的聲音。

    “國之羽翼，如林之盛。

    出車彭彭，旌旗烈烈。

    天子命我，征戰(zhàn)四方。

    血不流干，戰(zhàn)斗不息！”

    那整齊而雄壯的喊聲，徹底震撼了眾百姓，那些原本正在哭喊的婦孺紛紛止住了哭泣，原本撒腿逃奔的百姓，也紛紛退了回來，所有的百姓齊齊望著這群勇猛的戰(zhàn)士，眼中滿是羨慕、敬畏和信任的神色。

    楊瑾一壓，原本呼嘯的喊聲，頓時靜寂下來，全場鴉雀無聲。

    隨后，楊瑾怒聲吼道：“開弩！”

    嘿~

    眾羽林騎紛紛將手中的十石大黃弩摘下，迅速的搖動弩機(jī)的搖柄，將弩弓拉到位置，然后高高的端了起來，瞄準(zhǔn)了前面。

    那整齊劃一的動作，士氣爆棚、信心百倍的響應(yīng)聲，徹底讓眾百姓吃了一顆定心丸。

    “不要跑，王師能殺到這里，便不怕那些狗娘養(yǎng)的！”

    “有王師在，羯狗子必定死光光！”

    “俺看得準(zhǔn)，這群王師的騎兵，能一個頂羯狗子十個！”

    眾百姓紛紛議論了起來，臉上的驚慌之色，一掃而光，有人甚至吹起了牛。

    然而，當(dāng)那遠(yuǎn)處的羯人終于奔近時，眾百姓又齊齊屏住呼吸，臉上露出極其緊張的神情，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前面。信心歸信心，這種生死關(guān)頭的時候，沒有人真正能做到淡定。

    轟隆隆~

    羯人越奔越近，轉(zhuǎn)眼之間便已到了一百五十步之內(nèi)，那一片巨大的煙塵滾滾而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深深的震撼了眾陳家集的百姓。百姓們的心揪得更緊了，有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幾步，似乎羯人已經(jīng)殺到了他們眼前。

    楊瑾手中的元瑾破敵刀倏然斬落：“放箭！”

    咻咻咻~

    尖銳的破空之聲大起，數(shù)百枝弩箭，在空中發(fā)出一片巨大的流光，向羯騎傾瀉而去。

    就在百姓們尚在為那漫天的弩箭而震撼時，前頭傳來的慘叫聲、駿馬的悲鳴聲，更令他們震撼不已，所有的人都轟動了起來，齊齊踮著腳尖，都向一只只伸著脖子的鵝一般，緊緊的向前望去。然而，羽林騎擋在他們的前面，什么也看不到。

    眾羽林騎一通弩箭射罷，立即訓(xùn)練有素的向?qū)⒋簏S弩掛在馬鞍旁，隨著楊瑾的號令聲，又紛紛從背后取出投槍，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向前疾馳而去。

    隨后，后面的百姓們又看到空中飛來羯人的羽箭，再后來是羽林騎的投槍，然后便傳來激烈的兵器碰撞聲、喊殺聲、慘叫聲、馬鳴聲……很顯然，兩軍已經(jīng)展開了激烈的近身搏殺。

    就在眾百姓將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時，交戰(zhàn)很快就結(jié)束了，因為他們聽到了楊瑾的怒吼聲：“窮寇莫追，護(hù)衛(wèi)百姓要緊！”

    留守的羽林騎已經(jīng)歡呼了起來，高聲喊道：“羯狗子被殺跑了！”

    “王師勝了！”

    眾百姓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瞬間沸騰了起來，一個個蹦了起來，歡呼雀躍著，怒吼著，哭著，激動欲狂。

    以陳老三為首的一些子弟被羯人所殺的村民，更是老淚縱橫，哭著跪倒在地，告慰著家中慘死的親人。

    前頭的羽林騎又從中間散了開來，分成兩隊，繼續(xù)向百姓們的兩翼而去，眾百姓終于看清了前面的情景。

    只見前頭的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大片穿著羯人衣甲的尸體，一兩百匹無主的戰(zhàn)馬在悲鳴著，又被打掃戰(zhàn)場的將士們牽了過來，用來給百姓們馱行禮。還有些將士則在收拾著羯人的衣甲兵器，還有收回射出的弩箭。

    在他們的最前頭，一群羯人騎兵在正亡命般的打馬奔逃而去，但是明顯比來時少了許多人。

    他們畏之如虎的羯人，在王師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第331章 堅壁清野

    濮陽縣南，張家塢堡。

    塢堡，又稱塢壁，最初是一種民間防衛(wèi)性建筑，大約形成王莽天鳳年間，當(dāng)時北方大饑，社會動蕩不安。富豪士族之家為求自保，也紛紛構(gòu)筑塢堡營壁。

    東漢建立后，漢光武帝曾下令摧毀塢堡，但禁之不能絕，由于西北邊民?？嘤谇蓟迹傩沼肿詣咏M織自衛(wèi)武力。黃巾之亂后，塢堡駐有大批的部曲和家兵，成為故吏、賓客的避風(fēng)港。

    而晉時，胡虜進(jìn)入中原之后，漢人更是塢堡林立，以抵御胡虜?shù)耐缆尽Ｒ驗閴]堡的存在，才使得整個中原之地經(jīng)過幾十年的胡虜肆虐，還保留著六七百萬人。當(dāng)年祖逖收復(fù)黃河以南的之地，也是得到了塢堡中的豪強(qiáng)大族的支持。

    前些年，由于石虎對漢人的暴虐，塢堡也成為了漢人抵御羯人的重要的工具。不過這兩年，很多塢堡都與石趙政權(quán)達(dá)成了妥協(xié)。石趙稍稍放松了對漢人的盤剝和暴政，塢堡中的大族們也對石趙朝廷繳納賦稅，也派堡內(nèi)百姓前往服徭役，形成一種短暫的和平局面。

    但是在黃河南岸諸郡，這種和平狀態(tài)率先被石斌所打破。石斌先是強(qiáng)行征辟東燕郡境內(nèi)塢堡中的漢人去建筑十?dāng)?shù)里長的山寨防線，又對各大塢堡獅子大開口，強(qiáng)行征糧，惹得東燕郡境內(nèi)的塢堡再次滿是怨言。

    然而，石斌卻顧忌不了那么多，退到了濮陽郡之內(nèi)，照樣勒索不誤，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勒索，終于惹惱了一些塢堡。

    張家塢堡就是率先反抗的，對于羯人第二次索糧堅決的予以拒絕了。

    張家的塢堡，四周環(huán)以深溝高墻，內(nèi)部房屋毗聯(lián)，四隅與中央另建塔臺高樓，以為瞭望，偵探敵情。只留有兩道大門，一道前門，一道后門，都是堅厚的紅松木制作而成，上面還包了鐵皮，釘了銅釘。

    張家的莊客七八百戶，人口近三千人，良田三四千畝，雖然不可與那些世家大族同日而語，但也算是濮陽縣頗有名望的塢堡。

    張家率先反抗，其余的塢堡自然也有樣學(xué)樣，讓羯人吃了個閉門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