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乖巧地道，“師兄教訓的是?！?/br>
    沈卻寒順手給他理了一下被壓住的衣袖：“待會兒不管看到什么，都不用驚慌，也別亂來，記住了？”

    這句吩咐其實有點古怪，但南風已經(jīng)習慣了在他師兄面前做個百依百順的小傻子，根本沒有多想，便道：“自然，一切聽憑師兄吩咐?！?/br>
    沈卻寒手掌一翻，青鸞鏡懸浮半空，鏡面朝下，擴開漣漪一樣的青光，俄而光芒大盛，淹沒二人身形。沈卻寒眼前白茫茫一片，刺得眼睛生痛，一股說不出卻似曾相識的眩暈感襲來，他腳底驟然踏空，不斷下墜，約莫一息工夫，才終于踩到了實在的地面。

    他睜開眼，飛快地掃視周邊，四下景象非常眼生，不像他記憶里的任何一個場景，但街道與房屋排布又有一絲微妙的熟悉，沈卻寒試著向前走了一段路，忽然若有所悟地回頭，看向整座城池的中心——

    這些天他不論在哪里，只要是室外，一抬頭，總能看到那座猶如積年冰雪堆砌成的琉璃塔。

    而此刻那里空無一物，松花城也全然不是記憶里的冰霜之城，這里還有夏季，卻早已失去生機，血氣與魔霧糾纏彌漫，整座城池都透著不祥的安靜。

    沈卻寒朝著城中心走過去。

    原本應(yīng)該是琉璃塔的地方如今滿眼廢墟，斷壁殘垣間居然有個比他還早到的人，那背影沈卻寒倒是非常熟悉，玄衣銀冠，寬肩細腰，身形雖然非常高挑，卻不顯呆板沉重，反而別有一種飄逸輕盈之感，隨便往哪里一站，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聽見了沈卻寒的腳步聲，沒有立即轉(zhuǎn)身，只是微微回首，小半邊側(cè)臉蒼白如雪，沉聲道：“師兄。”

    沈卻寒一反常態(tài)地冷淡：“別亂叫，當不起，咱們還是各論各的——閣下能否用本來面目跟我說話？”

    “我就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按捺不住找上我?！?/br>
    “南風”完全轉(zhuǎn)過身來，面上浮著一層黑氣，周身青黑魔紋隱隱呈流動之勢，猶如調(diào)動傀儡的細絲，cao控這具身體的一舉一動，贊許道：“你費盡心思把他的魂魄騙進青鸞鏡，找到我面前來，的確很了不起。”

    “可惜我不是你那聽話的小師弟，他的魂魄捏在我手里，我才安心，有什么話，不妨就這么說罷。”

    沈卻寒面色森然，顯然是心里膈應(yīng)到恨不能一劍結(jié)果了他，然而到底是投鼠忌器，只能妥協(xié)聲氣：“我有個疑問，還望閣下為我解惑?！?/br>
    “南風”矜持地一抬手：“但言無妨?！?/br>
    “如果我沒記錯，前任魔尊也曾與閣下訂下魂契，為什么他身上沒有魔紋？”

    頂著南風面孔的魔族老祖笑了一聲。不得不說南風的容貌底子真是驚人的好，這么陰鷙的表情在他臉上竟然都不顯得猙獰，反而有種妖異的俊美，可惜說出的話并不那么中聽：“你這個小師弟雖然身負魔族血脈，學的卻是仙門功法，結(jié)契時魔氣入體，原本該將這部分功力化去，可他偏不肯，非要以靈脈強行容納兩種天生相沖的功力，結(jié)果自然遭到反噬。也就是他命好，沒有直接爆體而亡，但他的魔印比歷代魔尊都明顯，這就是亂來的代價?！?/br>
    “你知道他為什么寧愿頂著這么一張臉，也非要保留下那點功力嗎？”魔族老祖惡意地湊近他，低聲譏笑道，“他死都不肯松手，因為那是你留給他的最后一件東西了?！?/br>
    他滿意地看著沈卻寒神色驀然僵住，最終轉(zhuǎn)為滿面冰霜，又愉悅地在他心上插了一刀：“嘖嘖，真是癡情，魔族天生冷血冷情，我見過的魔修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就只出了這么一個情種，你可務(wù)必要好好珍惜?！?/br>
    魔族冷血冷情，這句斷言在他身上倒是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他就喜歡一刀一刀凌遲這些正人君子的理智，越冷靜的人崩潰起來才越讓人有凌’虐的快’感。

    然而沈卻寒又豈是任人拿捏的性格，他沉默半晌，再開口時依然穩(wěn)如泰山：“既然當年南風以煉氣修為能與你結(jié)下魂契，那么如今我的修為將近化神境，應(yīng)當也可以?！?/br>
    魔族老祖懵了一瞬：“……?。俊?/br>
    “我來替他，與你重結(jié)魂契?！鄙騾s寒道，“這些天我看下來，南風大概不是個合乎閣下心意的魔尊，他守著區(qū)區(qū)一座松花城，既沒有向外擴張，也沒有招攬魔修，如今我回來了，他大概更沒心思興風作浪，說不定還要想辦法跟你作對。既然如此，那不如我替他做這個魔尊，無論你是想與仙門正道開戰(zhàn)，還是恢復魔族昔日聲勢，我都愿為閣下效犬馬之勞，如何？”

    魔族老祖：“……”

    他仿佛不認識似的盯著沈卻寒，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看，終于忍不住問：“你瘋了？！你可是……”

    “可是什么？”沈卻寒嘴角冷冷地一勾，眼中卻殊無笑意，“閣下別忘了，我才是那個被仙門正道聯(lián)手設(shè)伏、死在松花城的人?！?/br>
    “今生今世，我還有可能以原本的身份，重新回到仙門中去么？”

    魔族老祖啞口無言。

    若論委屈不甘，連南風當年都只是為了別人入魔，誰能比他這個真正的苦主更意難平？那些仙門正派親手扼殺了這個少年天才，如今他歸來復仇，墮入魔道，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這個理由實在無懈可擊，挑不出什么毛病來，但似乎就是有哪里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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