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知錯，往后定不會再有同樣的疏忽?！蔽盒吝B磕好幾個響頭才驚魂未定地起身，端起那碗毒湯，快步離開書房。

    衛(wèi)梓怡合上案卷，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倏地憶起那日，燭光清寒，蔥白兩指挑起她的下頜，絕代佳人與她四目相對。

    ——衛(wèi)大人這皮相，可不輸京城萬千佳麗，怎么非要舞刀弄槍，落個煞氣沖天的惡犬之名？

    “惡犬么……”她勾起唇角，笑意森寒。

    京城的冬天特別冷，每每剛過立冬就開始下雪。

    又是一個早早落雪的冬日，街上行人不多，一聲尖銳的犬吠打破長街寂靜，瘦小的身影在風(fēng)雪中狂奔。

    她嘴里叼著一塊腐rou，背后跟著一條野狗。

    眼看就要被狗追上，她倉惶拐過街口，情急之下沒看清路，迎面與一人撞上。

    那人與她身形相仿，被巨力沖撞，踉蹌著退了好幾步。

    雪天路滑，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跌坐于地，一雙眼睛水盈盈的，迷茫地望著她。

    腐rou飛出老遠，身后野狗朝她飛撲而來，泛黃的尖牙散著濃郁的腥臭，欲報她犬口奪食之仇。

    她想躲，但手腳都被凍僵了，方才那一摔，渾身骨頭好似散了架，動都動不了。

    她怨恨地瞪著攔路之人，怪他們擋了她的道，如果她被野狗咬死，這賬就記在他們身上。

    卻聽破空之聲響起，一枚飛鏢從暗處飛來，精準(zhǔn)釘入那野狗的腦袋。

    野狗噗通一聲跌落在地，掙扎幾下便沒了動靜。

    女孩兒驚魂甫定，在大人攙扶下站起來，小手抓著衣角躲在長輩身后，小心地瞧著不遠處披頭散發(fā)，衣不蔽體的小乞丐：“你沒事吧？要不要去看大夫？”

    小乞丐露在外邊兒的兩條胳膊青一塊紫一塊，新傷疊著舊傷，有被狗咬的，也有被人揍的。

    女孩兒話音落下，那乞丐卻不應(yīng)聲。

    她沉默地掃了一眼跌進臭水溝的腐rou，回頭拽起地上的死狗，轉(zhuǎn)身就走。

    可沒走出幾步，驀地頭暈眼花，她眼前一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隨后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再醒來是在一間燈光敞亮的屋子里，她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干凈的錦被，床邊燒著炭火，將室內(nèi)烘烤得暖洋洋的。

    “大夫說你是餓暈的。”耳邊響起女孩兒軟糯的聲音，落在耳朵里，像極了小時候喝的糖梨水。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視線便同說話之人對上。

    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齒，五官精雕玉琢，雖然還未長開，卻已初見姿色，長大了定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

    特別是她那雙水潤明亮的眼睛，眼神軟綿綿的，沒有絲毫攻擊性，與小乞丐兇狠警惕的神態(tài)有著云泥之別。

    一看就是大戶人家不諳世事，也不懷心機的大小姐。

    她手里端著碗清粥，那瓷碗比她的手還大兩分，晃晃悠悠的，令人擔(dān)心是否下一瞬就得潑出來。

    粥香撲鼻，床上的乞丐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翻身坐起，一把搶過粥碗，狼吞虎咽。

    女孩兒著急，勸她：“你小心一些，燙?！?/br>
    三兩口清粥下肚，連碗底都舔了個干凈，身子暖了起來，似也恢復(fù)了些體力，她將瓷碗放在床頭，掀開被子就要下地。

    女孩兒攔住她，不解中夾帶兩分惶急：“你要去哪兒？大夫說你得臥床休息。”

    她未曾介懷眼前之人的無禮，滿腔皆是赤誠的好意。

    可惜莽撞無禮的乞丐并不領(lǐng)情，她用力撥開女孩兒的手，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也不是頭一回得人憐憫，但天底下沒有白得的好處，這是她數(shù)次用命換來的教訓(xùn)，早已刻骨銘心。

    女孩兒被她的眼神嚇到了，緊張地縮回手，神情無助，更多的是委屈。

    她從女孩兒身邊繞過去，頭也不回地朝屋外走。

    身后傳來兩人說話聲，府中奴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小女孩兒身邊，語重心長地勸戒：“小姐，老奴適才告訴過你，有些人可以救，可有些人不值得?！?/br>
    “可是……”女孩兒的聲音極輕，卻很堅定，“舉手之勞，救下的是一條人命?！?/br>
    衛(wèi)梓怡驀地睜眼，入目一片昏沉沉的黑暗。

    夜色正濃，窗邊灑落一束銀輝，方才所見那一幕幕，原來都是夢。

    她起身，愣怔地望向窗外，寂靜的庭院中，正吹著與那日相似的寒風(fēng)。

    這么多年，她其實不常想起過去。

    夢一旦醒來，畫面便模糊不清，她不記得那小女孩兒的模樣，只對其腰間一物尚有殘余的印象。

    那是一枚價值不菲的玉葫蘆。

    第十二章

    第二日天明，魏辛來報，說找到了昨日往湯羹內(nèi)下毒的廚娘。

    “可那人已在后院廂房中畏罪上吊。”魏辛一臉愧疚，“尸體懸在屋梁下，死了不到半個時辰?！?/br>
    倘使她昨夜早些發(fā)現(xiàn)異樣，可能就能趕在廚娘死前將其找到，也就不會有現(xiàn)在這一系列的麻煩了。

    衛(wèi)梓怡眼神微微閃爍，而后冷哼道：“去后院?！?/br>
    她要親自驗尸，勘驗現(xiàn)場。

    二人抵達廂房時，縣衙的仵作正在初步檢查室內(nèi)環(huán)境，衛(wèi)梓怡過目不忘，自然記得這個之前跟在周儀身邊，協(xié)同他們查案的中年人。

    “衛(wèi)大人。”見衛(wèi)梓怡來，馮齊立即上前稟報，“尸體是巡邏的衙役發(fā)現(xiàn)的，小人也是剛剛聞訊趕到現(xiàn)場，現(xiàn)場沒有挪動任何物件，正等衛(wèi)大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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